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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三)

    卫含真心道:“原来藏在那里,这便是传闻里他惯用那对铁尺了。”正是一对铁尺,此物古朴百变,前可做剑使,后可做拳使,中间两尺可做防守,双手又可随时攻防易势,全无花架子,又便于携带。然江湖中人少有人使它,只因其无锋无刃,不能一举杀伤对手,只好用于制伏,生死较量中实在无用。李正和这一对铁尺却赫赫有名,因他缉凶行侠泰半是先擒后办,背上重刀,却只用于当场诛杀了。

    冲来那人被木桌一阻,身在半空躲闪不及,运气于右腿横扫而出,硬生生接住木桌之势,“砰”一声巨响中木桌四裂、碎片飞溅,来人“啊”一声惨呼,同时一声大叫响起:“是我!”原来那人背上还负得一人。来人翻倒在地,勉力撑起,右腿显见已是断了,身背弓箭,做护卫打扮,正是李良嗣身边四卫之一,背负之人正是李良嗣。

    李正和正待质问,便听远远传来一个阴恻恻声音道:“李大人,好久不见那,怎的也不打招呼便走呢,莫非怕自己的头不够,多送几个人我杀?”李良嗣急声向李正和道:“义士救我!此人乃契丹走狗太行三屠的老大甄俊,满手鲜血,杀人无算!”

    太行三屠之名李正和自然听闻过,乃甄俊、甄俏、甄美兄弟三人,自称太行三俊,江湖上却叫他们太行三屠,向只横行于太行一带,缘何在此?且这李良嗣既然要逃,不向前跑,却掉头直奔他们二人而来,正是祸水东引之计,要借他之力逃出生天。李正和心中愠怒:“好心机手段!”

    门外甄俊“桀桀”一笑,道:“李大人竟找着了帮手,我来瞧瞧,新朋友长得似不似我一般俊那?”门口一闪,先探进个头,众人只瞧见一只大鼻子,实乃生平仅见,挤得其余五官俱放不下了,丑得殊为怪异。大鼻子上一对小眼睛滴溜溜一闪,不先去看李良嗣,也不看持着兵刃的李正和,竟一眼盯住了卫含真,喜动颜色道:“好小娘儿,果然俊的很,正合配我三弟!”

    李正和二话不说,一步纵出,双手铁尺下劈,喝到:“站住!”那甄俊一双小眼睛仍在卫含真身上,道:“小娘儿,待我宰了这些碍事的,便来接你去与我三弟成亲!”背后右手伸出,“呼呼”风动,原是一根铁杖,横杖去挡铁尺。李正和自下而上一撩,引甄俊铁杖下移来挡,手腕一转改为竖持铁尺,甄俊未及回手,铁杖已被铁尺卡住。李正和卡住铁杖,向自己胸前一扯,足尖就向甄俊胸口踢出,喝道:“出去!”

    甄俊向后急撤,手上铁杖仍是不松,二人一前一后跃出门外,“当啷”声不绝,转眼已过了七八招。甄俊所使铁杖沉重无比,势大力沉,招招砸、劈、扫,都是要一击毙命的狠辣招式,李正和内力其实高出他不少,只是铁尺较铁杖短小得多,不近身不好制伏。甄俊也立知自己并非李正和对手,于是只在外围游走,竟让他得以周旋。甄俊一面周旋,一面心下骇异,此人功夫实是一流高手,恐怕兄弟合力也未必能胜,早做打算为妙,心中已生退意。

    又拆得十余招,李正和正心中不耐,远处奔来二人各持刀与矛,身后又不紧不慢缀着二人,叫道:“莫急莫慌,莫跑掉了裤子,那可丑死啦,嘻嘻嘻。”前头是李良嗣另两名护卫,后头追着的一个口唇暴突,一个满脸脓疱,丑得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叫人一看便知与甄俊纵然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正是甄俏和甄美了。

    两名护卫见到李良嗣,惊道:“大人!”他二人用刀的叫旸谷,用矛的叫朔方,带弓箭的叫昧谷,还有一个使剑的叫白藏。四人随李良嗣离开客栈后继续寻小路前往东京,不想千躲万藏又被太行三屠追上。李良嗣原带了十二人潜行入宋,一路已折损了八个,只剩先时客栈所见四个,当下其中三人与太行三屠交起手,昧谷则守在李良嗣身边,抽冷子便射一箭。

    过不得几招便知委实抵挡不过,昧谷背起李良嗣便跑,李良嗣指示他回头往客栈来寻李正和,甄俊抽身来追。那三人缠住甄俏、甄美,不几招白藏被甄美一掌击得内腑碎裂,倒地身死,余下二人掉头奔逃,要将甄俏、甄美远远引开。未料李良嗣也走了回头路,在此正正撞上,各各大吃一惊。

    李良嗣本意引甄俊与李正和对上,自可趁隙脱身,万没料到甫一照面昧谷便断了右腿再跑不得,自己一名文官更跑不动,眼见只剩了两个护卫,心中更灰,落下泪来:“白藏也没啦?可怜我忠勇之士,功未捷,身先死!”旸谷、朔方奔到身边,和昧谷一起将他围住,也哭道:“咱们拼死保卫大人!”

    甄俏、甄美一瞧场中势态,李良嗣身边人虽多,蚂蚁般随手一捏便死,与大哥交手那个却厉害得紧,大哥已落下风,齐声叫一声:“大哥我们来了!”一起加入,要以三敌一,先杀了李正和这个扎手的。

    李正和更不多话,觑空将双手铁尺分别掷向甄俏、甄美,右手探后,“刷拉”一声重刀出鞘,那刀乌沉沉的毫无光泽,刀背颇厚。刀既在手,直取甄俊,去速更疾,转眼已欺至身前。甄俊滚杖来迎,李正和不躲不避挥刀便砍。他内力更深,如此以重对重,甄俊自然不敌,双手手指虎口震痛,尖声“啊呦”一叫,铁杖沉沉落地。

    李正和便要一刀结果了甄俊,甄俏、甄美已急忙扑上,甄美挥掌拍向他鸠尾穴,甄俏却使的是链长足有十数尺的单流星,脱手如电,来缠住他刀后运气后扯,欲夺他兵器。李正和冷哼一声,气贯刀上,运劲一抖,链身已节节断裂,“哗哗”落地,同时左手探出与甄美双掌相接,甄美被震得“噔噔”倒退几步,内息不稳。这两人也当真悍勇非常,发一声喊又即冲来,甄俏居然掏出一条更短小的单流星便向他腿上挥去,奋战不退。

    二人合力绊住李正和,翻翻滚滚间,忽听有人大声叱喝、“咻”的破空锐鸣,接着便是一声熟悉尖笑,只听甄俊的古怪嗓门道:“新朋友,这俊小娘儿的命,你还想不想要了?”李正和陡的一惊,手上不停,抬头望去,只见甄俊左手架着一个纤弱的身影,铁杖便悬在她脑上“百会”穴上,他脱口失声叫道:“含真!”

    原来甄俊趁李正和叫甄俏、甄美二人绊住之际,转头便要去杀李良嗣。然李良嗣为三名护卫紧紧围住,甄俊尚未靠近,三名护卫早已警觉,昧谷拉满弓便是一箭射出。单打独斗三人虽远不敌太行三屠,然甄俊以一对三,胜负也一时难以决出。倘叫护卫三人拖住了手脚,李正和结果了甄俏、甄美二人再来斗他,岂不要兄弟三人尽皆丧命于此?心知此次再难成事,甄俊眼珠一转,见那俊小娘儿便在不远处,计上心来,过去一把将卫含真揪出,大喝出声。

    甄俏、甄美二人已趁李正和心神不稳之际收了手,他二人见机倒快,立时几个起落去与甄俊会合一处,甄俊得意道:“新朋友,你瞧这小娘儿的命,是换得李大人的命,还是你的命啊?你替咱们兄弟杀了李大人,或是拿你那把刀立时杀了自己,我便饶这小娘儿一命,如何?”

    此话全然无赖无耻,且不说李正和为人绝做不出以李良嗣一命换卫含真一命的事来,诚然这李良嗣绝非看上去一般正人君子,到底与他无冤无仇,也未见他残害无辜;哪怕李正和甘愿自戕,难不成太行三屠还有什么信义了,他一旦身死,太行三屠便是立时杀光客栈也未可知。

    一时间,李正和当真是无计可施。甄俊早有预料,为的还是兄弟三人脱身,见李正和目眦欲裂只是不答,笑道:“二弟、三弟,咱们撤了,这人无趣,咱们回去成亲去也!”话未出口便架着卫含真提气飞奔,说话间渐去渐远,待话音落时已远在几十丈外。

    甄俏、甄美手拉着手,“嘻嘻”一笑便跟着跑,一面跑一面甄俏道:“恭喜三弟,贺喜三弟!你便要成亲啦!”甄美嘿嘿直乐,面上脓疱俱透出光亮,仿佛喜得话也不会说了,刚刚的厮杀好似全不曾发生一般,欢天喜地地,两人也窜得远了。

    李正和抬脚便追,却那里还追得上?直追出老远,还是失了太行三屠和卫含真的踪迹,直是心急如焚,自责太也疏忽,定一定神又是怒发冲冠,立时折返。李良嗣一行人包扎上药完毕,竟便要离开,他横刀一拦,喝道:“小人还想走!”

    李良嗣皱眉道:“义士虽施以援手,不才深感义士恩情,却也不可这般诋毁不才在下。不才有事关国运的大事要事,自然要立刻动身,前方接应之人已等候许久,若贻误了时机,义士须担不起这个责。”

    李正和不止怒他故意引来太行三屠,更怒适才甄俊偷偷掳走卫含真,他们一行全程目睹,竟只顾自身安危,半点也不阻拦,只是冷眼旁观。现下李良嗣又振振有词、这等嘴脸。李正和怒火直冲天灵,但此时只能含而不发,便要开口命这几人分散去寻卫含真,忽听一个声音道:“终于追上你们啦,李兄,我含真妹妹何在?”只见一个年纪略轻的瘦高个子,与一个高壮青年,正是林豹变带着林虎变赶到了。

    李正和大喜过望,顾不得详说抑或致歉,当下举要删芜,张口便道:“含真姑娘叫太行三屠劫走了!”林虎变、林豹变勃然变色,林豹变喊道:“甚么!”

    林虎变面色数转,也不问因由,更不问过程,劈手一个耳光打在林豹变脸上,喝道:“叫你竟离了含真妹妹,留她与生人同行!”“啪“一声脆响,林豹变登时半张脸高高肿起,一声也不敢吭。

    林虎变冷声道:“李大侠,多谢你对含真妹妹的照顾,快请指路咱们都去找罢,迟恐生变。”李正和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是甚么滋味,心道:“这便是那位‘虎变哥’了。”交代清楚,三人分头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