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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一)

    在座皆为江湖人士,大字不识几个、未尝听闻老祖名讳的自然也有,听过的不免轰然惊叹:“竟有此来历!”

    陈抟老祖其人字图南,号扶摇子。据传其既能言,敏悟过人,及长,经史一览无遗。不第后因儒入道,尽散家财,野冠草服入山水而去。尝遇孙君仿、獐皮处士二人,语抟曰:武当山九室岩可以隐居。老祖于是栖于武当山,嗜酒放旷,但日饮酒数杯。后移居华山云台观,又止少华石室,每寝处,多百余日不起,故后人亦呼之“睡仙”。太宗年间逝于华山石室,寿一百一十八。

    陈抟老祖通晓易、数、五行相法,著述甚富,有《胎息决》、《指玄篇》、《易龙图》、《先天图》等。如此说来,陈抟老祖天纵之才,也确曾隐居修炼于武当山九室岩二十年之久,正与壁上题字相合。虽无人听闻《识辨经》之名,其倘为陈抟老祖秘密传经,也不足为奇了。

    只听谈豫续道:“掌门听后即刻亲往,当真在那大石下掘出一只铁盒,内里便是那本《识辨经》。此书来历未得确证,也只是掌门猜测为陈抟老祖所传而已,是以并未外宣。未料两月前一日忽有来历不明的蒙面人潜入敝派将之盗走,那蒙面人武功高绝,掌门与之交手亦被打伤。我与大师兄率弟子追出,却仍叫贼人逃脱了。贼人向南而逃,其后敝派倾力搜寻打探,终于在百余里外的村落得到消息。”

    “便在此书被盗次日凌晨,村民王二曾见一蒙面人从村外掠过,似乎突发恶疾,骤然晕厥跌倒。王二不敢靠近,屏气候了一个多时辰那蒙面人方醒转匆匆离去,他便在那地上发现了一本书。”

    “王二不识字,乃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凌晨现于村外便是因此。他见是本不当吃不当喝的破书便十分失望,随手塞进货担挑起便继续向邻村而去。他脚力颇健,数日连走十几村落,许是频繁将货担里物什拿进拿出之故,那书竟无声无息间再度遗失。”

    “线索又断,我们只得循王二所过村落逐一筛遍,眉目全无。再过一月,敝派一名留于那片查探的弟子忽闻邻村一村民罗富被杀,尚未寻着凶手。他心念一动,便去打听了罗富此案。这一打听,竟惊悉此人死前数日曾拿一本破书示人兜售,还满口胡言漫天要价,言说是从一名胖大老道身上得来。那胖老道醉得不省人事倒卧路旁,此书落于老道身侧,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悄悄拿来。”

    “那弟子立时传信回门派,一面去偷偷验看了那罗富的尸首。据罗富孀妻所说,死前罗富不知哪里得来银钱买回好酒好肉痛快吃嚼一顿,还与她吹嘘即将大发横财。夜里他自己悄悄推门出去,一夜未归,第二日尸首为村人发现于村外荒静之处。”

    “罗富是为人一掌击中胸口,心脉俱断而死。那村中亦有略通武艺的泼皮少年,那等掌力却绝非他们能有,显是江湖人士见书起意,许以钱财诱罗富深夜出门交易,进而杀人灭口。仵作捕快亦来验看过,只是一见伤处便知事涉江湖,且罗富素日是个无赖,便是得罪了高手、叫高手随手结果了也未可知,故而并不敢深查、草草了之。若非敝派那名弟子机灵,此案便再无人追究,终成一桩悬案了。”

    “我赶至后遍访得知,罗富死前数日唯有数名江湖人士路过,且弟子虽瞧不出,我却觉那掌印颇似衡山的朱陵太虚掌之效。我尚且不敢确信,便一路向衡山方向沿路打听,果然几日内有一名为方盾的衡山弟子曾匆匆往返,这才回禀了掌门。掌门仍在养伤,便遣我前来捉拿方盾、追回此书。少林乃武林泰斗,向来秉持公义,亦使明悲大师与我同来,以免误会纠纷。”

    至此众人方知来龙去脉,心中各有考量。查案经过谈豫说得详尽,想来方盾即为凶手是确凿无疑了,然涉及识辨经之处却颇含糊其辞。识辨经为陈抟老祖传经他说了,具体所载内容却只字不提。群雄也自非痴愚,他不说也料到定为武学秘籍,且高深无比,否则岂会甫一现世便引来蒙面人偷盗,方盾更不惜为之杀人灭口?

    那巫咸教年轻人追问道:“谈三侠,那盗书蒙面人是谁,又是如何得知此书现世,贵派竟全无头绪么?”谈豫不意他对此节大感兴趣,倒也习惯了他时时盘根究底,这也并非不能说的,摇头道:“那人来得蹊跷,武功奇高,连敝派掌门亦被其所伤,不似武林中已成名任何一位的武功路数。”再不理会他,转向方盾道:“姓方的,你忝为名门大派子弟却如此草菅人命,还不快交出我派失物,乖乖伏法!”

    谈豫适才述说时方盾亦听得聚精会神,他出门办事偶见罗富与人说起,一时好奇截住罗富拿来一观,竟是本秘籍。他虽只粗粗一翻也觉其所载奥妙难言,当下便起了意。罗富哪里晓得此书价值,为人却颇是狡猾,想是从他面上瞧出此书奇货可居,立时又忙忙抢回。其时二人身边有人来往不好详谈,于是方有了他夜半杀人抢夺一节。今日之前,他却也是不知此书来历的。

    此时方盾道:“谈三侠,那罗富实乃咎由自取。我本要花一笔钱与他公平交易,哪知他狮子大开口竟要千两纹银,岂不是不自量力、可笑可鄙。那等货色,杀了又有甚么可惜,说不得还是为民除害的侠义之举哩。更何况,”

    说至此处他微微一笑,道:“此书既为陈抟老祖传经,可说不上是你们太和门私物罢?”

    此话一出口,一时满堂俱静。话虽卑鄙,却着实说中了在座不少人心思。此书在武当山现世,难不成便算得太和门之物?陈抟老祖自有传人,却独未将此经传下,可见不是给他们的。石洞内壁上题书说有缘者得,可未说只给一人一派,毕竟陈抟老祖在时可还不存太和门,太和门亦并非陈抟老祖传承。

    谈豫当众说出此事只为太和门正名,这姓方的一再狡辩挑唆,再看众人竟深以为然的模样,连成四洲、百里济美等人也不驳斥此言,直是火冒三丈。唯明悲道:“阿弥陀佛,方施主此言差矣。天地万物自有其因缘,佛说‘前后相生,因也;现相助成,缘也。’天下之大,此书独藏于武当山,若非太和门施主,此书又岂会现世,此即因缘了。连壁上也亲口说有缘者得,可见虽佛道有别,却也殊途同归。”

    方盾笑而不答,只道:“那书所在只我一人知晓,倘诸位正义之士杀了我,天下便再无人能寻到。明悲大师与谈三侠不妨也掂量掂量,今日是杀了我给那罗富偿命重要,还是拿到那书重要?是了,还有师妹一条命哩。”

    谈豫暴喝道:“竖子尔敢!”身形一动正要冲出,却被明悲按住肩膀一压,再也前进不得,想也不想便挥手击出。盛怒之下这一掌凌厉,明悲不躲不避硬接下他这掌,叹道:“谈施主切莫焦躁,此事还须从长计较,不可罔顾人命。”说完轻轻咳嗽两声。谈豫瞧见他口中竟隐约有血色,一时怔住,恚怒痛悔不甘诸般复杂情感纷涌而上,竟无言以对。永灵亦急道:“师叔!”因着不能声张,剩下的话统统咽回,唯顿足不已。

    突然厅中骚动骤起,二人忙转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扑向方盾与韩霜君,手中半截长棍呼啸,竟是那水鲸帮焦能,口中大喊道:“贼人纳命来!”原来他故技重施,又趁众人聚神于他处时潜至方盾旁侧,骤然发难。

    这次连明悲亦是救之不及,众人脱口惊呼之际,又是一人越众而出握住焦能长棍,轻轻一抖,焦能短棍当即脱手,整个身子亦被甩出丈余,重重跌落于地,挣扎数次,竟再爬不起。

    那巫咸教年轻人立在方盾与韩霜君身前,一笑道:“焦堂主何必心急哩。”这一手大出众人意料,谁也未瞧见他几时便到了跟前。先前他屡次发问,众人看他年轻面嫩,又来自颇为神秘、不大与南方武林打交道的巫咸教,皆只当他初出茅庐且不大通人情世故,是以方事事好奇,不料他竟有这等身手。

    成四洲蹙眉打量他道:“敝派与贵教少有来往,阁下好功夫,想必是贵教杰出子弟了。不知阁下乃咸教主何人,又因何袒护敝教弃徒?”其实拜帖上定有姓名,成四洲却万不会记得区区一介年轻小辈之名罢了。如今见他武功不弱,方疑心他乃是巫咸教主亲属或亲传弟子。

    巫咸教年轻人道:“成掌门误会了,我只是委实好奇那书藏在哪里,心痒难耐,想要多问这位方公子几句罢了。”成四洲等人愈觉此人古怪,再是不通人情世故也断不会说出这般话来,满腹狐疑间只听他又道:“方公子,你藏经之处,莫非不在衡山?”

    方盾笑道:“那是自然,这位公子当真聪明过人。”年轻人连连摆手道:“哎呦,方公子谬赞了,说聪明还是方公子聪明,瞧这满屋子的高手,不是都对你束手无策?”方盾大笑道:“哪里哪里,逼不得已罢了,诸位前辈大师要杀我还不是如捏死一只虫豸般轻松,不另辟蹊径又怎能逃得一条贱命?”

    年轻人道:“方公子今日之举,只为保命么?倘若大师与各位掌门、谈三侠肯饶你一命,你便甘愿乖乖交出那书?”方盾道:“有何不肯?只是要交给谁么,嘿嘿。”扫视谈豫、成四洲等人,嘿笑不语。

    年轻人不紧不慢问道:“那若是我今日保你一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