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安岭星（8）
喻景山当即甩开了他的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年轻男人的手探到了喻景山的耳后，取下了那副碍事的眼睛，提起手上的离子灯，抚摸着男人脸上那道横贯了眼睑和鼻骨的刀疤。看到因为没有眼球支撑，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他似乎有些生气，别扭地移开了视线，道：
“丑死了，为什么不用人工眼珠？你还没穷到那种地步吧？”
“为什么要用？”喻景山挣脱开对方的手，道，“普通的眼睛只会被【摄瞳】催眠，你无法对一个瞎子下手。”
对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带着讽刺的尾音。
喻景山听出了他的意思，道：“觉得我很蠢？”
“那倒没有，”他把钛钢镜丢回给了喻景山，“就是有点失望。”
喻景山沉默，背过身，把钛钢镜重新戴了回去。
对方还在挖苦他：“真没意思，我还以为你这几年藏得好好的不让我找到，是为了积蓄力量，有朝一日能亲手把我的眼睛也挖出来，镶到你自己的眼眶里。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一蹶不振，愿意瞎着眼睛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找死。”
“我不会那么做。”喻景山低下了头。
“是吗？”年轻男人的脸上的笑意终于褪了干净，多了一丝狠戾的神色，“现在终于想当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了？你觉得有还会信吗？”
喻景山身侧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又狠狠地攥紧。
“不过我可不是来这里找你的，我来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下一刻，身后的黑暗里，一声沉闷的“砰”声响起，喻景山猝然转头，重物落地带来的气流浮过他的侧脸，他意识到落下来的，是一直悬浮在上空的白球。
“程婴？”
或许是三秒，或许是四秒，熟悉的电子音终于响起，只不过和之前不同，它变得十分冷漠、机械、不带温度，听上去像是一些人工拼凑的字句。
“【破茧】程序进行中，请勿靠近或触碰本机，重复，【破茧】程序进行中，请勿靠近或触碰本机······”
白球落在了地面，赤道线上的六个气孔正在排放出大量高温的气体，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复杂的气味。白球光滑的曲面开始破裂，均匀地沿着球体的经度方向裂成了十六等分，缝隙里透出刺眼的白光，光线忽明忽弱，像是某种生物正在球体内部均匀地呼吸。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个声音，稳定且带着回音，频率有些偏快，空间里面原本只有四个这样的声音，而现在却有五个。
那是心脏的跳动声。
“你还不知道你们这次带回来的是什么吧？”男人站在喻景山的身侧，欣赏着不远处正在缓慢开启的钢铁花苞，“你不会真的以为，它的里面，真的只是一团电线拼凑的机器吧？”
那个声音在他的耳朵里越来越响，一种难言的感觉包裹住喻景山的心脏，他感到一种难以明状的恐惧，不是对身边的人，也不是因为面前即将破茧而出的神秘生物。
“真可惜，你看不到，”他发出了惋惜的声音，“不过我想你应该猜到了，对不对？”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白球终于完整地打开，内核的周围闪动着灼眼的白光，数百根电线仍然连接在球体的曲面内部，像胎儿还未斩断的脐带，仍在稳定地向内部的生命输送能量。
——而在球体的正中心，正悬浮着一个类人的生命。
若要从人类的角度看待这个神秘生物的外形，应该是一个成年不久的女性。只不过她的皮肤和发色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四肢纤细，瘦可见骨，无数根导管接在她的脊椎和脏器上，明明没有任何可以支撑她站立的东西，但她却能以一种漂浮的姿态悬定在空中。
“每一颗能源核的内部，都关着一个······”喻景山顿了顿，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因为他看不见它的外形，只能听到稳定的呼吸和心跳声，“生命？”
“是基因改造人，”对方纠正了他的措辞，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新奇的物体，一边道，“这些实验品的脑神经和脊神经的数量，还有敏感度，都是正常人类的数十倍。听说那些人会先将他们泡在营养液里养到成年，然后再把他们的神经末梢和机器相连，这样他们就能直接跳跃了人体的反射弧结构，并且一生都将摒弃自己的物理身体，把机械当作自己的四肢和躯体使用。”
年轻男人又笑了起来，“很神奇吧？如果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就从未在镜子里见过自己的肉体，一直被泡在营养液里，从来都不去使用自己的四肢和器官，那么她根本就不会认为自己是个人类。”
喻景山沉默了很久，道：
“她从来都没有从这里面出来过吗？”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智能核的能源更换和维修是绝对保密的，”男人道，“球体里的营养物质和液态氧只能让他们维持最多一个月的生命。所以如果这颗智能核落到海盗或是反叛军的手里，可能没等到他们把外壳撬开，里面的人就已经死了。”
“它为什么会在现在打开？”
“因为时间到了。”
喻景山皱了皱眉：“什么时间？”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开始绕着打开的球体转圈，蹦蹦跳跳地拍着手，哼了一小段生日快乐歌，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道，“对了，我刚刚听见你叫了一个名字，是她告诉你的？”
“程婴。”
“程婴？”
年轻男人笑了，“它叫承影，军方那些将军们总是喜欢拿什么十大名剑来命名武器，虽然联盟并不止十个智能核。”
“还有多少个，”喻景山顿了顿，“像她一样的实验品？”
“你是指在服役的，还是没有出厂的，还是说已经被送去销毁的？”
“销毁？”
“对啊，你不知道吗？”
男人道，“所有的智能核的使用期限不会超过十年，一旦到达年限就会被送去专门的实验区进行销毁。你现在看到的【破茧】程序，就是外壳程序上的自动销毁功能，联盟为了防止这个科技成果落入别人手上可是下了大功夫。”
喻景山抬起头，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
“今天就是【承影】服役的最后一天，按照原定日程，它本应该已经送回到了智能核基地，但是谁知道出了意外，”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所以他们只能派我过来，一是为了防止在智能核进行自毁的阶段，如果有不相干的人看到这些，我可以清空他们的记忆，好让这个秘密永远维持下去。”
“二呢？”
“人造人破茧而出那一日，就是他们生命走到尽头的一天。”
他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了一把燃烧枪，正在研究怎么打开侧扣上的安全拴，“从智能核被打开那一瞬间开始，那些连接在她身上的导管就会开始输送生物毒素，五分钟后，它们会完全破坏她的神经系统。”
“直到她的大脑完全死亡。”
年轻男人的手探到了喻景山的耳后，取下了那副碍事的眼睛，提起手上的离子灯，抚摸着男人脸上那道横贯了眼睑和鼻骨的刀疤。看到因为没有眼球支撑，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他似乎有些生气，别扭地移开了视线，道：
“丑死了，为什么不用人工眼珠？你还没穷到那种地步吧？”
“为什么要用？”喻景山挣脱开对方的手，道，“普通的眼睛只会被【摄瞳】催眠，你无法对一个瞎子下手。”
对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带着讽刺的尾音。
喻景山听出了他的意思，道：“觉得我很蠢？”
“那倒没有，”他把钛钢镜丢回给了喻景山，“就是有点失望。”
喻景山沉默，背过身，把钛钢镜重新戴了回去。
对方还在挖苦他：“真没意思，我还以为你这几年藏得好好的不让我找到，是为了积蓄力量，有朝一日能亲手把我的眼睛也挖出来，镶到你自己的眼眶里。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一蹶不振，愿意瞎着眼睛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找死。”
“我不会那么做。”喻景山低下了头。
“是吗？”年轻男人的脸上的笑意终于褪了干净，多了一丝狠戾的神色，“现在终于想当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了？你觉得有还会信吗？”
喻景山身侧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又狠狠地攥紧。
“不过我可不是来这里找你的，我来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下一刻，身后的黑暗里，一声沉闷的“砰”声响起，喻景山猝然转头，重物落地带来的气流浮过他的侧脸，他意识到落下来的，是一直悬浮在上空的白球。
“程婴？”
或许是三秒，或许是四秒，熟悉的电子音终于响起，只不过和之前不同，它变得十分冷漠、机械、不带温度，听上去像是一些人工拼凑的字句。
“【破茧】程序进行中，请勿靠近或触碰本机，重复，【破茧】程序进行中，请勿靠近或触碰本机······”
白球落在了地面，赤道线上的六个气孔正在排放出大量高温的气体，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复杂的气味。白球光滑的曲面开始破裂，均匀地沿着球体的经度方向裂成了十六等分，缝隙里透出刺眼的白光，光线忽明忽弱，像是某种生物正在球体内部均匀地呼吸。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个声音，稳定且带着回音，频率有些偏快，空间里面原本只有四个这样的声音，而现在却有五个。
那是心脏的跳动声。
“你还不知道你们这次带回来的是什么吧？”男人站在喻景山的身侧，欣赏着不远处正在缓慢开启的钢铁花苞，“你不会真的以为，它的里面，真的只是一团电线拼凑的机器吧？”
那个声音在他的耳朵里越来越响，一种难言的感觉包裹住喻景山的心脏，他感到一种难以明状的恐惧，不是对身边的人，也不是因为面前即将破茧而出的神秘生物。
“真可惜，你看不到，”他发出了惋惜的声音，“不过我想你应该猜到了，对不对？”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白球终于完整地打开，内核的周围闪动着灼眼的白光，数百根电线仍然连接在球体的曲面内部，像胎儿还未斩断的脐带，仍在稳定地向内部的生命输送能量。
——而在球体的正中心，正悬浮着一个类人的生命。
若要从人类的角度看待这个神秘生物的外形，应该是一个成年不久的女性。只不过她的皮肤和发色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四肢纤细，瘦可见骨，无数根导管接在她的脊椎和脏器上，明明没有任何可以支撑她站立的东西，但她却能以一种漂浮的姿态悬定在空中。
“每一颗能源核的内部，都关着一个······”喻景山顿了顿，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因为他看不见它的外形，只能听到稳定的呼吸和心跳声，“生命？”
“是基因改造人，”对方纠正了他的措辞，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新奇的物体，一边道，“这些实验品的脑神经和脊神经的数量，还有敏感度，都是正常人类的数十倍。听说那些人会先将他们泡在营养液里养到成年，然后再把他们的神经末梢和机器相连，这样他们就能直接跳跃了人体的反射弧结构，并且一生都将摒弃自己的物理身体，把机械当作自己的四肢和躯体使用。”
年轻男人又笑了起来，“很神奇吧？如果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就从未在镜子里见过自己的肉体，一直被泡在营养液里，从来都不去使用自己的四肢和器官，那么她根本就不会认为自己是个人类。”
喻景山沉默了很久，道：
“她从来都没有从这里面出来过吗？”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智能核的能源更换和维修是绝对保密的，”男人道，“球体里的营养物质和液态氧只能让他们维持最多一个月的生命。所以如果这颗智能核落到海盗或是反叛军的手里，可能没等到他们把外壳撬开，里面的人就已经死了。”
“它为什么会在现在打开？”
“因为时间到了。”
喻景山皱了皱眉：“什么时间？”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开始绕着打开的球体转圈，蹦蹦跳跳地拍着手，哼了一小段生日快乐歌，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道，“对了，我刚刚听见你叫了一个名字，是她告诉你的？”
“程婴。”
“程婴？”
年轻男人笑了，“它叫承影，军方那些将军们总是喜欢拿什么十大名剑来命名武器，虽然联盟并不止十个智能核。”
“还有多少个，”喻景山顿了顿，“像她一样的实验品？”
“你是指在服役的，还是没有出厂的，还是说已经被送去销毁的？”
“销毁？”
“对啊，你不知道吗？”
男人道，“所有的智能核的使用期限不会超过十年，一旦到达年限就会被送去专门的实验区进行销毁。你现在看到的【破茧】程序，就是外壳程序上的自动销毁功能，联盟为了防止这个科技成果落入别人手上可是下了大功夫。”
喻景山抬起头，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
“今天就是【承影】服役的最后一天，按照原定日程，它本应该已经送回到了智能核基地，但是谁知道出了意外，”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所以他们只能派我过来，一是为了防止在智能核进行自毁的阶段，如果有不相干的人看到这些，我可以清空他们的记忆，好让这个秘密永远维持下去。”
“二呢？”
“人造人破茧而出那一日，就是他们生命走到尽头的一天。”
他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了一把燃烧枪，正在研究怎么打开侧扣上的安全拴，“从智能核被打开那一瞬间开始，那些连接在她身上的导管就会开始输送生物毒素，五分钟后，它们会完全破坏她的神经系统。”
“直到她的大脑完全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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