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回忆
次日，季天刚起床，就被石头匆匆忙忙的找上门。
“小天儿啊！你的审批下来了！你的考察期提前结束了。恭喜你！现在晋升为第467位顺位！嗯~这是任命文书，等下在虚拟界公会界面拿出来，你就可以被文书绑定职位了！”
季天有点懵，现在顶着个大花裤衩，绿色拖鞋出来的，嘴里还叼着牙刷。
石头看着他这个样子，扶了扶额，叹气道：
“下次起早点。还有，你买一个换装间，一次耗费就5星源币，直接将你全身上下清理干净，加穿好衣服。欸，行吧，你收拾一下，再跟我出来。”
很快，季天马上就收拾干净，穿西装，打领带，看起来简直就跟人一样。
开门，见哭泣的石头还在走廊口站着，季天一路小跑过去，道：
“石哥，来了。”
石头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季天一路走到了办公室，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道：
“山哥！人来了。”
很快，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
“请进。”
石头随即推门而入，季天也跟着进去，看到了一身正装故作深沉的山中人。他面前摆着文件，带着棕灰色单片眼镜，眼睛紧盯着文件，好像很专注的样子……不过可惜，文件拿反了。
平常也是这样，虽然山中人是火璇大陆矿务总负责人，但他其实什么事情也不干，而石头虽然只是一个小助手级别的人物，但是，整个矿区的事宜都是石头一人全权负责的，但是功劳什么的，都在山中人头上。
遇到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没办法说什么，季天只能祈祷石头赶紧离开这个人，跟着他石头哥太亏了。
以石头哥的办事能力，绝不会只是这点职务。
实际上，根据季天从石头这里了解到的，最开始，石头本来就算分配到山中人手下的一个成员。
当时的山中人才是一个小公会驻地的助手，石头就跟季天一样，公会里让山中人带1年考察。
然后山中人发现了石头的能力，于是事情都交给石头办，积年累月下来，山中人已经从当初的小助手升到了总负责人。而山中人凭借职务便利，一直向上级申请，转正之后，石头也就一直当着山中人的助手……就跟囚徒一样，石头，被限制住了。
可这石头，也真是石头，自己都不知道反抗一下，就一直让山中人占便宜。
季天为石头哥不平，但，好像石头哥一点都不在意一样……
“山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季天，你见过他一面的。”
坐在办公椅上的山中人头都没抬，继续看着拿反的文件。随手将手边的任命文书递给石头，说道：
“嗯，我知道了。行了，这就是你的任命书了，拿去吧。等明天吧，让石头带着你过去。”
“是。”
季天扭头，看着石头，石头也伸手，将文书递给季天。
季天看到，石头的眼神明显向办公桌撇了几眼，好像……他也发现“山哥”拿反的文件了。
石头盯着季天，季天也看了一眼石头。整个办公室都是沉默的，一语不发。
两人心照不宣，什么都没说，向“山哥”鞠了一躬，就转身离去了。
开门的刹那，季天将门拉开，让石头先出去……很明显，季天看到了，石头回瞄了一眼，而“山哥”……依然拿着那反转的文件，还动手翻了翻页面……
石头走出去了，季天也回头看了一眼，又反手把门扣上了。
……
季天回到自己的宿舍，阵阵头痛的感觉已经难以忍受了。
从昨天开始，将狐惺赶走的时候，季天明显回想起来了什么，好像已经拥有了全部记忆。
但现在，已经又忘得差不多了。每次头痛都会带走一些记忆。
不过这次很快就好了，而且，也没有还有继续发痛的迹象。
季天长松一口气。这实在有点难受，感觉是头疼，但实际上，季天已经使劲按压头部，想缓解一点，但却没有任何迹象……就好像，痛点跟脑袋，不在一个次元……
而现在，季天也留下了一些记忆……和之前每次出现记忆一样，总有什么触发记忆，但……这次完全恢复，是没有出现过的，而且，这头痛的症状，也是第一次。
之前是老妈递过来香蕉，勾起一些回忆；又或者是拿着过去高考的习题本，又突然对一些东西有了印象。
这次也一样，当季天看到狐惺对自己大吼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一个白墙边，自己背靠着墙面，反复磨蹭的手袖，已经染上了灰白。而，视野中，一个下半身，一只手，一身中长裙，好像是个自己很讨厌又很喜欢的人……那只手，在指着自己，上下飞舞……
那是谁？……是小学老师……当时，自己去办公室找老师，结果整个办公室都没人，正要走的时候，看到了桌上有一个红色的袋子……那是一袋樱桃……
小小的季天哪能经得住诱惑啊，偷摸摸拿了一颗，转身出了办公室，跟班主任正面撞上了……
“哎！是小天啊，怎么了，有什么事找老师吗？”
季天当时手上是习题本，好像是打算去问班主任数学题……班主任也知道这孩子好学，所以也一直对他很不错……
可那时，季天手中……还攥了一颗樱桃……慌乱袭来，一种恐慌开始在心中蔓延……
后来发生了什么，季天已经没有印象了……也是一种生物本能吧，人总会下意识的忘记最尴尬，最痛苦的事情，对于后面的记忆，也许原来的季天也记不得了……
那种慌乱……和狐惺指着自己……和自己有些事败露的感觉……很像。
后来，小季天好像对班主任很讨厌，数学成绩一落千丈，一时间，什么都发生了变化……
最后，6年级的时候，班主任要调走了，那场离别会上，所有人都送给了老师祝福，表达了不舍，就季天一个人……什么都没做……
哎？是没做吗？
一股阵痛袭来，痛感愈演愈烈，甚至季天感觉有东西在撕裂自己……
啊！最后自己送了老师花！单独送的！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送花的原因……
对！花呢？……花哪里来的……那天……自己本来没买啊……
“额啊啊啊！”
疼痛席卷而来，最后季天失去意识的瞬间，一句跨越时空的声音，好像终于也是顺着记忆的丝线，爬到了季天的耳朵里……
“喂！你不会真的不跟柳老师送别吧！……明明三年级的时候，你天天往办公室跑……
给你花儿，老师马上就走了……你不过去吗？……
……哈哈，没事……记得以后，花得还我……”
季天的失去了意识，来自灵魂上的痛楚，深深沁湿季天的衣衫……明明是今早刚换的正装……
————————
纷飞的雪，落在学校门口的油柏路上……
一个小小的男孩，正趴在6楼的窗户口，看向窗外……回忆如潮水般袭来……
“老师，怎么又往上搬啊！不想搬东西了……”
“6年级了，你们是大哥哥大姐姐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搬到6楼了……”
……
校门口，老师走了进来……还是她，不漂亮，也不惊艳……整个人总是打扮的老气……明明一个20多岁的女孩，偏偏喜欢穿棕红色的衣服……真是奇怪……
她动作很快，已经走过了小广场，踏入了教学楼……
小男孩呆滞的目光也渐渐亮了起来，身边，其他同学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也有喧闹，也有哭泣……今天，柳老师就要走了，今天上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不过，班主任都是第一节课就到的……
一切，与往常没有不同，早读背背语文，第二节科学，接下来是出去做操和道德课……小男孩心气抱怨，不知道开卷考的课，有什么讲的必要……
生活的气息并没有随着意外发生有任何改变……最后一节数学课……
柳老师进来了，小男孩紧张的看了一眼老师……今天他没有故意假装睡觉……
正常的授课，正常的抽同学讲题，正常的分析昨天的数学小测……
很快，时钟的指针开始接近那个偏角……以前，明明都最期待那个偏角了……
气氛开始变得怪起来……同学们很怪，柳老师也怪……
黑板上的板书开始变得扭曲，那如往常一样，被粉笔的惨白粉饰的手在黑板上划动，一笔一划，指尖开始颤抖……
呜地一声……不知道是哪个没有志气的家伙先出声了……很快，教室被哭声浸染，咿咿呀呀的一片声音……
啊，当然，还有个提前二次变声的小胖，他的哭声哇哇哇的，很显眼呢……
教室的门都被关上了，但老旧的墙面，挡不住声音的力量……
声音穿过厚厚的壁障，蔓延至整个楼道，将其他班的上课声都盖过了……
往常，1班的王老师最烦这点……上课被打扰，可今天，当声音开始混淆他讲课的声音，他没有制止。
他讨厌一直喧闹的二班，总认为年轻的一个小姑娘管得不好，手段太软……对于种顽皮的小家伙们，根本没用……
不过今天，他停下了手中的笔，轻轻对下面听课的同学们说到：
“今天课也讲的差不多了，记得回去要完成作业……现在……自己看课本吧。”
台下有一个小女孩，紧握着手中的一只康乃馨……
“叮咚~下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
声音渐渐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小弱弱的女孩子声音响了起来：
“老师，你以后，还会来看我们吗？”
柳老师抹了把眼泪，语气故作轻松地笑道：
“当然……你们都是老师我最可爱的同学……以后啊，肯定会多多来看你们的……”
“老师老师，我们不会忘了你的……”
“老师老师，我们以后还能去你家找你……”
“老师老师！我……”
很快，同学们的声音淹没了一切，每个同学都争着要跟老师说最后一句话，或许是祝福，或许……是留恋……
又是那个小胖纸，带着不属于年幼小朋友的独特浑厚的声线，声音很小，不过穿透力很强，怯怯地问道：
“老师！那……你以后还会给我们布置作业吗？”
哈哈，这是个傻问题，小男孩被逗笑了，同学们也都笑了……但很快，回答有点出乎意料
“哈哈哈，当然，那事不宜迟，我在这里干脆就一次性给你们布置完你们今天以后的作业吧……”
“啊~~~！不会吧老师……”
“啊，不要啊~”
柳老师笑了笑，开口道：
“咳咳，都认真听，我希望，这次作业，所有人都能完成。”
抱怨的同学们迅速安静下来，小男孩也紧盯着站在上面的老师……
“一、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对接下来的班主任也要很和气……千万别小家子气欧，好好上课……
二、要按时、认真完成各科老师布置的任务，听老师们的话……
三、要……”
小男孩发呆了，后面的竟然都没听进去，直到最后一句话，他才反应过来……
“……六、不~准~做~坏~事！要为人善良，对人和善……不仅如此，对小动物也要有爱心，做个富有爱心，同情心，让老师放心的好孩子……”
小男孩低头了，他总感觉老师最后的目光是在看自己，是在谴责自己……三年级的时候，自己做过一件坏事……
等他回过神来，老师已经走了……
小男孩收拾了书包，看了看课表……今天下午4节……没有数学课……
走在回家的路上，小男孩一直都陷入了某种默然的反应……对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没了感知……
不过，还是有一声大叫，打破了一切……
“喂~！季天！”
小男孩回过头，看到一路小跑的女孩……扎得整齐好看的小辫子，在她脑后勺摆过来摆过去的……
“哈~哈~哈~，咳咳……额啊……”
“你跑的怎么这么快，我去你教室门口找你……你怎么不见了……”
小男孩挠了挠头，道：
“对不起~说好一起回家的，我忘掉了……”
女生摇了摇头……现在6年级，女孩子都普遍比男生长得高，在加上女孩现在明显长得快了些，男孩明显有点慢，154的身高，对140的身高——男孩看着就比她矮了整整一个头。
女孩动起手，拉着男孩就跑，男孩根本反抗不了……
“你干嘛，放开，我自己能走……”
“哎呀，别说了，你跟我过来……”
女孩带着男孩拐来拐去，不知走到了哪个地方，很快，男孩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去往女孩她家的方向吗！
女孩站在路口，按理左边就是去她家，结果，她转到右边，找到了一栋楼，门口，一辆黑车，男孩看到了柳老师从楼上走了下来，正准备上车……
女孩戳了戳他，给他递了一只花：
“快去……再不去就没机会了……你们老师，要搬走了，以后根本见不了你们……她嫁人了……”
男孩有点犹豫，扭扭捏捏的，女孩直接锤了他一下：
“喂！你不会真的不跟柳老师送别吧！……明明三年级的时候，你天天往办公室跑。你当初不是说你最喜欢柳老师了吗！虽然老气，但是人很好。你也觉得她长得漂亮，还说，以后就要娶像老师一样的女孩子呢。”
小男孩眼睛动了一下，蹲着的脚也好像起来一下，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眼前，柳老师已经上了车，噗咚一声关门声响起，男孩的心像是被重重锤了一下。
“快！给你花儿，老师马上就走了，你赶紧过去呀！”
男孩还是没反应。
女生有点气了，突然大声了起来：
“胆小鬼！你不过去吗？……你现在不去！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黑车发动了，轻轻的隆隆声响起，男孩咬了咬牙，还是摇头。
“不去！她肯定……早就不想见我了……”
女孩没再说啥。
黑车准备启动了，突然，又止住了，柳老师打开门从车上下来，匆匆上楼……好像，忘拿了什么东西。
小男孩看着老师下来，那一瞬间，竟然有些期盼老师发现了自己，但是，没有……可能，是距离有点远吧，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刚才下意识地蹲下了一点，躲在了身前这辆白车的后面……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早上飞起的雪花，将眼前白车的车面，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
男孩着雪纯白的颜色，一如当初那堵纯白的墙。
当时，墙面挡住了自己，自己，无法后退。
这时，墙面又挡住了自己，自己，不敢前进。
“咚……咚……咚……”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大……老师，快下来了……
“对……你真聪明……要不要做我的数学课代表？”
“啊，又是你，这次是哪道题？……我看看啊……”
“噫？你平常不思维挺跳跃的吗，怎么会在这道题上……”
一滴滴记忆的水，落在心灵的水面，泛起波纹……一道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忘了东西了，我们现在走吧。”
小男孩冲了出去，在车门闭上的前一秒，开口道：
“柳老师！”
车，开出去了，又很快停下……
小男孩手中捏着那一朵红色的花，递给了从车上走下的女子。
……原来，她穿时髦的衣服，这么好看……
小女孩在后面等了一下，没有前去，不过，小男孩很快就回来了……笑着回来的，当然也有点要哭的感觉。
“怎么样？她怎么说的？”
男孩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往前走，转头，忽然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柳老师住在这里的？”
女孩回道：
“这附近就是我家啊！4年级的时候，有次她放学，我跟柳老师遇见了……”
男孩笑着点点头，像是刚才随意问的样子，并没有在意：
“谢谢，你的花，真的……老师，原来根本没有生我的气……只是我一直……”
“……哈哈，没事，不过嘛。这花你以后得还我！花了我好几块！”
“嗯嗯，一定。”
女孩见男孩回答的很敷衍，他走的又很快，赶忙跟上去又补了一句：“你得还我！记住了啊！别忘了！”
“啊啊啊，知道了……好烦（小声）。”
“？？？你说什么！”
“哎呦呦，别揪我耳朵！等我长高！你等着……啊啊啊，别别，我错了。”
“等着什么？”
“等着我给你买花！揪坏了……我就不买了！”
“你~再说一句！”
“啊啊啊！你！斯哈~”
……
黑车上，一个长得有点小帅的男子问道：
“哈哈，小雨，那谁啊？你的学生吧……挺可爱的……哎！他怎么哭了……小孩子，就算哭哭啼啼的，舍不得你吧，这也说明，你教学教的……
哎？！！你怎么了，小雨，你怎么也哭了！”
柳姒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哭了……也许，是因为和教了5年半的一群小孩子分离……也许，是终于又了某种释怀……
那年，她刚应聘，也才是个20岁刚出头的小姑娘。
因为之前常任班主任的老师退休了，她就临时受命了。
刚开始嘛，也什么都不懂，面对一群7、8岁的叽叽喳喳的小矮布丁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管……
后来，到了2年级下，一个小男孩突然开始对数学上心了，经常问自己问题……
他学的很快，很多知识学一遍就记住了，错一遍也就不再错了……
后来，到了3年级，他已经开始触碰到小学生奥赛的领域了，问的问题逐渐开始偏离课本。
有一次，她回到办公室，看到他从那里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竟然开始慌慌张张的，整个人扭扭捏捏的不知道要干嘛……
结果，慌乱转头之间，撞到了另一个过来的老师……习题本掉了，从里面，滚出了一颗樱桃……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办，小男孩很快将东西捡起，打算逃跑……被撞到的王老师叫住了他，教他说“撞到了人，要道歉。”
王老师很明显没看到那颗樱桃……或者说，看到了没在意……那是王老师的刚买的樱桃。
或许，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落荒而逃一次，可能会记住教训。
可柳姒雨记得一则故事，一个小偷，开始偷黑板擦……到后来，偷的东西越来越大，甚至，入狱了。这只是因为，最开始，没人说教他……
她怕了，把男孩叫过来骂了一顿……当着一堆刚过来的老师的面……
从次，男孩就出了名……因为，他偷了一颗樱桃。
还记得那天，男孩忍了好久，最后哭出来的时候，那眼眶，和小樱桃偷偷藏在习题本下的半边身体一样红……
后来，男孩就开始变了，成绩下降，上课睡觉。
她以为她毁了一个男孩，上课都不敢看他……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不过，从今天开始，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了……
……
季天被门外的敲门声吵醒，恍恍惚惚地起来。
敲门声越来越大了，石头的声音也从外面传出来……
季天却无动于衷……他虽然只记住了一点，但，身体内另一个“季天”强烈又无比炙热的情感，季天完全感受到了……
伤心，激动；痛苦，放松；欢喜，爱恋；感恩，悦动。
而自己呢？自己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没有记忆的人……不配拥有灵魂……
是不是，终有一天，自己会把身体还给他……
是不是，只有那个“季天”，才是真正完整的，一个人。
而季天，终将被“季天”杀死……还了所有故人的愿，满意所有人的心。
笑死了，我的存在，算什么？我……是人吗？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格而已，谈得上是个人吗……
“小天儿啊！你的审批下来了！你的考察期提前结束了。恭喜你！现在晋升为第467位顺位！嗯~这是任命文书，等下在虚拟界公会界面拿出来，你就可以被文书绑定职位了！”
季天有点懵，现在顶着个大花裤衩，绿色拖鞋出来的，嘴里还叼着牙刷。
石头看着他这个样子，扶了扶额，叹气道：
“下次起早点。还有，你买一个换装间，一次耗费就5星源币，直接将你全身上下清理干净，加穿好衣服。欸，行吧，你收拾一下，再跟我出来。”
很快，季天马上就收拾干净，穿西装，打领带，看起来简直就跟人一样。
开门，见哭泣的石头还在走廊口站着，季天一路小跑过去，道：
“石哥，来了。”
石头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季天一路走到了办公室，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道：
“山哥！人来了。”
很快，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
“请进。”
石头随即推门而入，季天也跟着进去，看到了一身正装故作深沉的山中人。他面前摆着文件，带着棕灰色单片眼镜，眼睛紧盯着文件，好像很专注的样子……不过可惜，文件拿反了。
平常也是这样，虽然山中人是火璇大陆矿务总负责人，但他其实什么事情也不干，而石头虽然只是一个小助手级别的人物，但是，整个矿区的事宜都是石头一人全权负责的，但是功劳什么的，都在山中人头上。
遇到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没办法说什么，季天只能祈祷石头赶紧离开这个人，跟着他石头哥太亏了。
以石头哥的办事能力，绝不会只是这点职务。
实际上，根据季天从石头这里了解到的，最开始，石头本来就算分配到山中人手下的一个成员。
当时的山中人才是一个小公会驻地的助手，石头就跟季天一样，公会里让山中人带1年考察。
然后山中人发现了石头的能力，于是事情都交给石头办，积年累月下来，山中人已经从当初的小助手升到了总负责人。而山中人凭借职务便利，一直向上级申请，转正之后，石头也就一直当着山中人的助手……就跟囚徒一样，石头，被限制住了。
可这石头，也真是石头，自己都不知道反抗一下，就一直让山中人占便宜。
季天为石头哥不平，但，好像石头哥一点都不在意一样……
“山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季天，你见过他一面的。”
坐在办公椅上的山中人头都没抬，继续看着拿反的文件。随手将手边的任命文书递给石头，说道：
“嗯，我知道了。行了，这就是你的任命书了，拿去吧。等明天吧，让石头带着你过去。”
“是。”
季天扭头，看着石头，石头也伸手，将文书递给季天。
季天看到，石头的眼神明显向办公桌撇了几眼，好像……他也发现“山哥”拿反的文件了。
石头盯着季天，季天也看了一眼石头。整个办公室都是沉默的，一语不发。
两人心照不宣，什么都没说，向“山哥”鞠了一躬，就转身离去了。
开门的刹那，季天将门拉开，让石头先出去……很明显，季天看到了，石头回瞄了一眼，而“山哥”……依然拿着那反转的文件，还动手翻了翻页面……
石头走出去了，季天也回头看了一眼，又反手把门扣上了。
……
季天回到自己的宿舍，阵阵头痛的感觉已经难以忍受了。
从昨天开始，将狐惺赶走的时候，季天明显回想起来了什么，好像已经拥有了全部记忆。
但现在，已经又忘得差不多了。每次头痛都会带走一些记忆。
不过这次很快就好了，而且，也没有还有继续发痛的迹象。
季天长松一口气。这实在有点难受，感觉是头疼，但实际上，季天已经使劲按压头部，想缓解一点，但却没有任何迹象……就好像，痛点跟脑袋，不在一个次元……
而现在，季天也留下了一些记忆……和之前每次出现记忆一样，总有什么触发记忆，但……这次完全恢复，是没有出现过的，而且，这头痛的症状，也是第一次。
之前是老妈递过来香蕉，勾起一些回忆；又或者是拿着过去高考的习题本，又突然对一些东西有了印象。
这次也一样，当季天看到狐惺对自己大吼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一个白墙边，自己背靠着墙面，反复磨蹭的手袖，已经染上了灰白。而，视野中，一个下半身，一只手，一身中长裙，好像是个自己很讨厌又很喜欢的人……那只手，在指着自己，上下飞舞……
那是谁？……是小学老师……当时，自己去办公室找老师，结果整个办公室都没人，正要走的时候，看到了桌上有一个红色的袋子……那是一袋樱桃……
小小的季天哪能经得住诱惑啊，偷摸摸拿了一颗，转身出了办公室，跟班主任正面撞上了……
“哎！是小天啊，怎么了，有什么事找老师吗？”
季天当时手上是习题本，好像是打算去问班主任数学题……班主任也知道这孩子好学，所以也一直对他很不错……
可那时，季天手中……还攥了一颗樱桃……慌乱袭来，一种恐慌开始在心中蔓延……
后来发生了什么，季天已经没有印象了……也是一种生物本能吧，人总会下意识的忘记最尴尬，最痛苦的事情，对于后面的记忆，也许原来的季天也记不得了……
那种慌乱……和狐惺指着自己……和自己有些事败露的感觉……很像。
后来，小季天好像对班主任很讨厌，数学成绩一落千丈，一时间，什么都发生了变化……
最后，6年级的时候，班主任要调走了，那场离别会上，所有人都送给了老师祝福，表达了不舍，就季天一个人……什么都没做……
哎？是没做吗？
一股阵痛袭来，痛感愈演愈烈，甚至季天感觉有东西在撕裂自己……
啊！最后自己送了老师花！单独送的！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送花的原因……
对！花呢？……花哪里来的……那天……自己本来没买啊……
“额啊啊啊！”
疼痛席卷而来，最后季天失去意识的瞬间，一句跨越时空的声音，好像终于也是顺着记忆的丝线，爬到了季天的耳朵里……
“喂！你不会真的不跟柳老师送别吧！……明明三年级的时候，你天天往办公室跑……
给你花儿，老师马上就走了……你不过去吗？……
……哈哈，没事……记得以后，花得还我……”
季天的失去了意识，来自灵魂上的痛楚，深深沁湿季天的衣衫……明明是今早刚换的正装……
————————
纷飞的雪，落在学校门口的油柏路上……
一个小小的男孩，正趴在6楼的窗户口，看向窗外……回忆如潮水般袭来……
“老师，怎么又往上搬啊！不想搬东西了……”
“6年级了，你们是大哥哥大姐姐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搬到6楼了……”
……
校门口，老师走了进来……还是她，不漂亮，也不惊艳……整个人总是打扮的老气……明明一个20多岁的女孩，偏偏喜欢穿棕红色的衣服……真是奇怪……
她动作很快，已经走过了小广场，踏入了教学楼……
小男孩呆滞的目光也渐渐亮了起来，身边，其他同学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也有喧闹，也有哭泣……今天，柳老师就要走了，今天上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不过，班主任都是第一节课就到的……
一切，与往常没有不同，早读背背语文，第二节科学，接下来是出去做操和道德课……小男孩心气抱怨，不知道开卷考的课，有什么讲的必要……
生活的气息并没有随着意外发生有任何改变……最后一节数学课……
柳老师进来了，小男孩紧张的看了一眼老师……今天他没有故意假装睡觉……
正常的授课，正常的抽同学讲题，正常的分析昨天的数学小测……
很快，时钟的指针开始接近那个偏角……以前，明明都最期待那个偏角了……
气氛开始变得怪起来……同学们很怪，柳老师也怪……
黑板上的板书开始变得扭曲，那如往常一样，被粉笔的惨白粉饰的手在黑板上划动，一笔一划，指尖开始颤抖……
呜地一声……不知道是哪个没有志气的家伙先出声了……很快，教室被哭声浸染，咿咿呀呀的一片声音……
啊，当然，还有个提前二次变声的小胖，他的哭声哇哇哇的，很显眼呢……
教室的门都被关上了，但老旧的墙面，挡不住声音的力量……
声音穿过厚厚的壁障，蔓延至整个楼道，将其他班的上课声都盖过了……
往常，1班的王老师最烦这点……上课被打扰，可今天，当声音开始混淆他讲课的声音，他没有制止。
他讨厌一直喧闹的二班，总认为年轻的一个小姑娘管得不好，手段太软……对于种顽皮的小家伙们，根本没用……
不过今天，他停下了手中的笔，轻轻对下面听课的同学们说到：
“今天课也讲的差不多了，记得回去要完成作业……现在……自己看课本吧。”
台下有一个小女孩，紧握着手中的一只康乃馨……
“叮咚~下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
声音渐渐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小弱弱的女孩子声音响了起来：
“老师，你以后，还会来看我们吗？”
柳老师抹了把眼泪，语气故作轻松地笑道：
“当然……你们都是老师我最可爱的同学……以后啊，肯定会多多来看你们的……”
“老师老师，我们不会忘了你的……”
“老师老师，我们以后还能去你家找你……”
“老师老师！我……”
很快，同学们的声音淹没了一切，每个同学都争着要跟老师说最后一句话，或许是祝福，或许……是留恋……
又是那个小胖纸，带着不属于年幼小朋友的独特浑厚的声线，声音很小，不过穿透力很强，怯怯地问道：
“老师！那……你以后还会给我们布置作业吗？”
哈哈，这是个傻问题，小男孩被逗笑了，同学们也都笑了……但很快，回答有点出乎意料
“哈哈哈，当然，那事不宜迟，我在这里干脆就一次性给你们布置完你们今天以后的作业吧……”
“啊~~~！不会吧老师……”
“啊，不要啊~”
柳老师笑了笑，开口道：
“咳咳，都认真听，我希望，这次作业，所有人都能完成。”
抱怨的同学们迅速安静下来，小男孩也紧盯着站在上面的老师……
“一、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对接下来的班主任也要很和气……千万别小家子气欧，好好上课……
二、要按时、认真完成各科老师布置的任务，听老师们的话……
三、要……”
小男孩发呆了，后面的竟然都没听进去，直到最后一句话，他才反应过来……
“……六、不~准~做~坏~事！要为人善良，对人和善……不仅如此，对小动物也要有爱心，做个富有爱心，同情心，让老师放心的好孩子……”
小男孩低头了，他总感觉老师最后的目光是在看自己，是在谴责自己……三年级的时候，自己做过一件坏事……
等他回过神来，老师已经走了……
小男孩收拾了书包，看了看课表……今天下午4节……没有数学课……
走在回家的路上，小男孩一直都陷入了某种默然的反应……对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没了感知……
不过，还是有一声大叫，打破了一切……
“喂~！季天！”
小男孩回过头，看到一路小跑的女孩……扎得整齐好看的小辫子，在她脑后勺摆过来摆过去的……
“哈~哈~哈~，咳咳……额啊……”
“你跑的怎么这么快，我去你教室门口找你……你怎么不见了……”
小男孩挠了挠头，道：
“对不起~说好一起回家的，我忘掉了……”
女生摇了摇头……现在6年级，女孩子都普遍比男生长得高，在加上女孩现在明显长得快了些，男孩明显有点慢，154的身高，对140的身高——男孩看着就比她矮了整整一个头。
女孩动起手，拉着男孩就跑，男孩根本反抗不了……
“你干嘛，放开，我自己能走……”
“哎呀，别说了，你跟我过来……”
女孩带着男孩拐来拐去，不知走到了哪个地方，很快，男孩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去往女孩她家的方向吗！
女孩站在路口，按理左边就是去她家，结果，她转到右边，找到了一栋楼，门口，一辆黑车，男孩看到了柳老师从楼上走了下来，正准备上车……
女孩戳了戳他，给他递了一只花：
“快去……再不去就没机会了……你们老师，要搬走了，以后根本见不了你们……她嫁人了……”
男孩有点犹豫，扭扭捏捏的，女孩直接锤了他一下：
“喂！你不会真的不跟柳老师送别吧！……明明三年级的时候，你天天往办公室跑。你当初不是说你最喜欢柳老师了吗！虽然老气，但是人很好。你也觉得她长得漂亮，还说，以后就要娶像老师一样的女孩子呢。”
小男孩眼睛动了一下，蹲着的脚也好像起来一下，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眼前，柳老师已经上了车，噗咚一声关门声响起，男孩的心像是被重重锤了一下。
“快！给你花儿，老师马上就走了，你赶紧过去呀！”
男孩还是没反应。
女生有点气了，突然大声了起来：
“胆小鬼！你不过去吗？……你现在不去！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黑车发动了，轻轻的隆隆声响起，男孩咬了咬牙，还是摇头。
“不去！她肯定……早就不想见我了……”
女孩没再说啥。
黑车准备启动了，突然，又止住了，柳老师打开门从车上下来，匆匆上楼……好像，忘拿了什么东西。
小男孩看着老师下来，那一瞬间，竟然有些期盼老师发现了自己，但是，没有……可能，是距离有点远吧，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刚才下意识地蹲下了一点，躲在了身前这辆白车的后面……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早上飞起的雪花，将眼前白车的车面，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
男孩着雪纯白的颜色，一如当初那堵纯白的墙。
当时，墙面挡住了自己，自己，无法后退。
这时，墙面又挡住了自己，自己，不敢前进。
“咚……咚……咚……”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大……老师，快下来了……
“对……你真聪明……要不要做我的数学课代表？”
“啊，又是你，这次是哪道题？……我看看啊……”
“噫？你平常不思维挺跳跃的吗，怎么会在这道题上……”
一滴滴记忆的水，落在心灵的水面，泛起波纹……一道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忘了东西了，我们现在走吧。”
小男孩冲了出去，在车门闭上的前一秒，开口道：
“柳老师！”
车，开出去了，又很快停下……
小男孩手中捏着那一朵红色的花，递给了从车上走下的女子。
……原来，她穿时髦的衣服，这么好看……
小女孩在后面等了一下，没有前去，不过，小男孩很快就回来了……笑着回来的，当然也有点要哭的感觉。
“怎么样？她怎么说的？”
男孩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往前走，转头，忽然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柳老师住在这里的？”
女孩回道：
“这附近就是我家啊！4年级的时候，有次她放学，我跟柳老师遇见了……”
男孩笑着点点头，像是刚才随意问的样子，并没有在意：
“谢谢，你的花，真的……老师，原来根本没有生我的气……只是我一直……”
“……哈哈，没事，不过嘛。这花你以后得还我！花了我好几块！”
“嗯嗯，一定。”
女孩见男孩回答的很敷衍，他走的又很快，赶忙跟上去又补了一句：“你得还我！记住了啊！别忘了！”
“啊啊啊，知道了……好烦（小声）。”
“？？？你说什么！”
“哎呦呦，别揪我耳朵！等我长高！你等着……啊啊啊，别别，我错了。”
“等着什么？”
“等着我给你买花！揪坏了……我就不买了！”
“你~再说一句！”
“啊啊啊！你！斯哈~”
……
黑车上，一个长得有点小帅的男子问道：
“哈哈，小雨，那谁啊？你的学生吧……挺可爱的……哎！他怎么哭了……小孩子，就算哭哭啼啼的，舍不得你吧，这也说明，你教学教的……
哎？！！你怎么了，小雨，你怎么也哭了！”
柳姒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哭了……也许，是因为和教了5年半的一群小孩子分离……也许，是终于又了某种释怀……
那年，她刚应聘，也才是个20岁刚出头的小姑娘。
因为之前常任班主任的老师退休了，她就临时受命了。
刚开始嘛，也什么都不懂，面对一群7、8岁的叽叽喳喳的小矮布丁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管……
后来，到了2年级下，一个小男孩突然开始对数学上心了，经常问自己问题……
他学的很快，很多知识学一遍就记住了，错一遍也就不再错了……
后来，到了3年级，他已经开始触碰到小学生奥赛的领域了，问的问题逐渐开始偏离课本。
有一次，她回到办公室，看到他从那里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竟然开始慌慌张张的，整个人扭扭捏捏的不知道要干嘛……
结果，慌乱转头之间，撞到了另一个过来的老师……习题本掉了，从里面，滚出了一颗樱桃……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办，小男孩很快将东西捡起，打算逃跑……被撞到的王老师叫住了他，教他说“撞到了人，要道歉。”
王老师很明显没看到那颗樱桃……或者说，看到了没在意……那是王老师的刚买的樱桃。
或许，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落荒而逃一次，可能会记住教训。
可柳姒雨记得一则故事，一个小偷，开始偷黑板擦……到后来，偷的东西越来越大，甚至，入狱了。这只是因为，最开始，没人说教他……
她怕了，把男孩叫过来骂了一顿……当着一堆刚过来的老师的面……
从次，男孩就出了名……因为，他偷了一颗樱桃。
还记得那天，男孩忍了好久，最后哭出来的时候，那眼眶，和小樱桃偷偷藏在习题本下的半边身体一样红……
后来，男孩就开始变了，成绩下降，上课睡觉。
她以为她毁了一个男孩，上课都不敢看他……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不过，从今天开始，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了……
……
季天被门外的敲门声吵醒，恍恍惚惚地起来。
敲门声越来越大了，石头的声音也从外面传出来……
季天却无动于衷……他虽然只记住了一点，但，身体内另一个“季天”强烈又无比炙热的情感，季天完全感受到了……
伤心，激动；痛苦，放松；欢喜，爱恋；感恩，悦动。
而自己呢？自己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没有记忆的人……不配拥有灵魂……
是不是，终有一天，自己会把身体还给他……
是不是，只有那个“季天”，才是真正完整的，一个人。
而季天，终将被“季天”杀死……还了所有故人的愿，满意所有人的心。
笑死了，我的存在，算什么？我……是人吗？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格而已，谈得上是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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