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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隆庆帝的决定,空前绝后。从来没有哪个朝代的帝王敢把财政与军政交到同一个人手上,如果有,那这个帝王便是名存实亡了,这个朝代也离灭亡不远了。

    “陛下,李家手握大夏军队,世袭侯爵已是天家圣恩。即便如此,李家已经令满朝上下愤愤不已,早已经在文官之中成了争权夺位功高震主且有能力谋反的毒瘤。此时若是陛下再将文信侯提上这个尚书令的位置,掌握着大夏的财政,这无异于往粪坑中砸下一块巨石,底下这帮人不闹翻了天是绝不可能罢休的。洪党之根深,已入骨髓,需缓缓图之,若文信侯此时上位,臣恐这帮人狗急跳墙,届时百官弹劾是必不可少的。陛下要做何处理?安定不了百官就是京都动荡开始的局面,京都动荡轻则江南复辟,门阀林立文信侯此时在江南做的许多功劳一如长江之水一般一去不返,徒劳无功矣。重则北方失利,北阳壮大,李家在北边多年的布防一如纸上谈兵,军中只能慌慌度日。此两者足以令大夏社稷危如累卵,倾覆只在朝夕之间。臣请陛下三思,为大夏社稷计,为天下黎民计,更是为了李家之计也。”梁茂卿言罢,竟有一丝哭声,不禁抬起衣袖摸了摸泪水。

    钱文升亦道:“陛下,梁大人所言非虚。百官之中文官历来对李家不满且无论在朝局或在政治之上,处处针对李家。此时再将文信侯推上这个位置,势必会为李家引来灭顶之灾。满朝上下,肯为李家说话的文人除了一个柳仙源实在没有第二人能为李家说上一句话了。自古以来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臣敢言此还请陛下恕罪。自古以来者,朝代更迭,历经数十朝代上百人在龙椅之上来来去去,可陛下何时见过那些氏族世家有过更迭断送的时候?这件事若要做也不是此时能做的。得罪氏族世家,这些不要脸的文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有史为鉴,前有大隋,陇西李氏之事,现陛下若不以此为鉴,恐遭大隋之后。臣请陛下三思而决,要慎重抉择。”

    隆庆帝听罢二人所言,笑道:“钱爱卿说文人之内,文官之中无有第二人肯为李家说话,朕不以为然,你不就是这第二人?梁爱卿所言,朕岂会不知?都说能坐上龙椅的人,哪个不是狠人?朕年幼时只能在宫中的一个小院子里与四个小太监惶惶度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了脑袋。朕也不是一个心狠的人啊,但是朕不狠一点,又怎么能在诸多皇子之中活下来?与朕一起的太子被贬为庶人,不到六年就死在了徐州,二皇兄翌年自缢在承德殿,四皇兄在府上被一把大火活活烧死,六皇弟失足淹死在宫内的御花园之中。除了三皇兄如今做了个淮南王,朕坐了这个皇位,朕的兄弟有哪一个是寿终正寝?不是朕狠是他们逼的啊,逼得朕不得不自保,不得不为了这个位置,心狠手辣。坐了这个位置还要跟文武百官斗智斗勇,还要殚精竭虑,朕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像孝武帝一样,活活被闷死在被褥之中!”隆庆帝越说越激动,这孝武帝是大夏的第四位君王,据史料记载,孝武帝三年,与宰相司马道争权,司马道买通宫女,趁孝武帝熟睡时活活用被褥闷死在龙塌之上。大夏之后的帝王从此之后便撤宰相之职,分三省六部,削弱各大官员的权利,以权制衡三省的三位大人,以此避免重蹈孝武帝的事。也因是宫女,导致大夏往后的帝王都宠信宦官,以致隆庆帝成立了司礼监,四大监大权在握。为制衡三省,更是将批红的重任交给了司礼监。

    “是臣等无能,让陛下受苦了。”梁茂卿言道,隆庆帝摆了摆手,又道:“你们是无能不错,要真有点本事不至于洪武一家独大。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他就能凑集四十万大军的军饷,你呢?朕将尚书苑的重任放在你的身上,你倒好,转身就将这尚书苑拱手还给了洪武。朕就不明白这个位置这么烫手,连你梁茂卿都捧不住,他洪武直接握在手中二十余年。是他洪武的本事吗?还是真的是你们中书省与门下省无能?洪武执掌尚书省二十余年,任用是亲唯亲是用,将大夏的官场弄得乌烟瘴气,你跟黄门春一个闭门谢客一个作壁上观,是你们让洪武一家独大起来,不是朕!朕不是没给你们机会,可你们有去争取过吗?黄门春直接撂担子回老家,你倒好,坐着尚书苑的位置,奏疏拒之门外。除去你二人满朝上下朕能用的人还有谁?就连李家抱病在身的大公子,如今的文信侯朕都狠下心来让他去了岭南!现在你倒好,你说朕不能将财政不能将军政交到同一个人手上,要权力制衡不能一家独大。朕把尚书苑放你手上你都看不住,你让朕给谁?洪武一家独大这么些年,你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朕要干点事,你们就来指责朕来了?今晚朕就将这三省六部的椅子都放在这里,梁老,你给朕一些意见,谁坐这个位置最好?钱爱卿你也来参考参考,不行还有个唐青山,朕现在就差人把他叫过来,你们三商量一下,告诉朕这些个位置谁坐合适!”

    底下跪着的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不一会起居太监领着唐青山上殿,唐青山行过大礼后,看向二人三人面面相觑。

    “唐爱卿,你跟两位大人瞧瞧,今年这三省六部九个官员的位置谁来坐合适?”

    三省之中,尚书省的权利最大,六部之内,户部的利益最大,谁坐上这些位置,若非一心办事的人,那就是大夏的毒瘤。

    唐青山是李淳忠的人,多年前李淳忠私下悄悄向隆庆帝举荐了唐青山与钱文升两个人做兵部尚书与大理寺卿,隆庆帝也仅以为二人只不过是李淳忠比较看中的人才,因为李淳忠在向隆庆帝举荐的时候,也并未说明此二人的重要,只是顺嘴一提罢了。

    唐青山自上任兵部尚书以来,手无半点兵权,谁都以为他会倒向洪党,与李府争兵权,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是武信侯李淳忠的人,就连隆庆帝也一直以为唐青山是洪党的人。

    “三省之中,尚书最为之重。洪大人上任以来,江南之地用人者,层出不穷无一不是贪赃枉法之辈也。入秋时,二皇子与文信侯入江南两月,查得岭南之地毁堤淹田,牵扯出野猪岭上的惊天大案。又有沿海四省,少粮数十万石,四省的两位封疆大吏却欺上瞒下二十年之久。由此可见洪党之日盛,大夏之日衰也。臣以为这三省之中第一把椅子,今年就要换人。至于谁坐,陛下心里有了决定,我等不过是提些意见罢了。尚书省负责起草拟票的事务,但是坐在尚书苑的人却一直担着户部的差,这是洪党日盛的一个原因。其二,六部官员自先帝以来,权利日盛,在陛下手中更有与三省齐头并进的趋势。先前六部无非只是三省之中尚书省下的六个小小部门,如今却演变成六个独立制的部门,上承圣意。或许陛下是想以此制约三省三位大人,但是如此一来六部便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往里面掺一脚,好从中获利。其三,中书省自建立以来,一直是有提议决策的权利,但是这些年尚书省权盛,中书省就连提议决策也要通过三省会议方能实现,无形之中让尚书省的手伸到了中书省来。其四,门下省自建立以来,一直是有审核的权利的,但是门下省与中书省一样,活生生让尚书省挤了一只脚进来,这也是黄大人一怒之下回乡养病的原因。尚书省渗透三省,兼着户部,权利不可谓不大。尚书省只有执行决策的权利,但是这些年来,洪党日盛,尚书苑同司礼监批红拟票,直接赋予了下达命令的权利。这些年来,更是接手了一些奏疏折子,连东宫的权利都被尚书苑分走了一半,尚书省的权利由此可见一斑。这三省还有两把交椅,一个是黄老,一个是梁大人,门下省黄老年迈,今年江南事务繁多,非气盛年青不可胜任,臣觉得今年门下省黄老也该为大夏门下省谋个后生了。中书省,梁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这些年来很多提议方案和国策都有益于民生,但是无奈尚书省的权利过盛,一些国策方案不得执行,臣以为这个位置梁大人还是有能力再坐几年的。”

    “好家伙,字字珠玑。三省一下子就给你换了两个大人,那你又觉得谁可以胜任?”隆庆帝从自己的案上,端了一盘点心走到三人面前,第一个递给梁茂卿,梁茂卿从盘里拿了一块糕点。

    “臣说了,臣等也只不过是提个建议,陛下叫我们三个来不就是想听听我们的意见吗?至于这椅子让谁坐,决定权还是在陛下的手上。”唐青山说道,隆庆帝端着盘子递过来,让他也拿了一块,笑道:“那你就给朕提提意见,觉得谁有这个本事能坐这个位置,你说的啊,提个建议,朕这没有为难你吧?”

    “尚书之职,梁大人不好做。百官不惧是一个原因,梁大人不屈不挠的性格又是一个原因。臣倒是觉得李府的武信侯李淳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唐大人!你这是将大夏往死路上逼!武信侯府,握着军政大事,若李淳忠再接手尚书省岂不是文武在手,权力滔天?他要有谋反之心,试问大夏何人能阻其步伐?”梁茂卿闻言,指着唐青山问道。

    “梁爱卿所言不错,况且武信侯李淳忠从未接触过京都百官事宜,如何能胜任?”隆庆帝自己捏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将盘子递到钱文升面前,问道:“钱爱卿说说,朕刚刚说的那位,有没有这个能力?”隆庆帝刚刚提过,尚书令的位置在他心中的人选是李子风。

    钱文升拿着点心,不着急吃,回道:“文信侯这次下江南,打出的名声已经能震惊朝野。在京都之中,百官已经对他另眼相看,在江南之地,岭南百姓将他视为青天大人。若此行打通海上航线,肃清江南,能坐稳文信这二字,再坐这尚书苑也不迟。但是梁大人所言,也是个问题,而且还是个很大的问题。自古以来,君者擅分权制衡,从未有过哪个帝王,将财政军政都交到一个人手中的,或者交到两兄弟两父子手中的。陛下要将文信侯推到尚书令的位置,无疑是将财政交给了他,而大夏军队又在镇北侯手上若真出了什么问题,恐怕难以收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是如此以来,天家与李家的关系就比表面上更要水火难容了。这些年文武之中,无不以为陛下与武信侯的关系是不好的,但是差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如果陛下真要去做这件事,那这些人就会以为陛下与李家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时候了,到时候即便是文信侯坐了这个位置,也无非是个光杆司令,要将尚书的权利握在手上就要看文信侯能走到哪一步了。”

    隆庆帝笑了笑,看向唐青山,说道:“你二人都是武信侯当年举荐给朕的人,不给侯府说两句话?”

    “刚才钱大人不是替小侯爷说了话了?臣刚进来就替老侯爷说了话,陛下这样说我二人,倒显得我二人不懂知恩图报了。”唐青山拱手道。

    “那钱爱卿来说说,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隆庆帝刚开口,梁茂卿急要阻止,隆庆帝拦住向他道:“梁爱卿,你先听听后辈是怎么说的,你作为长辈,也该听听后辈的意见。”梁茂卿拱手致歉,钱文升才道:“陛下可以待武信侯李淳忠从北阳回来后,即可将李侯爷关进诏狱并下召宣其七大罪名,以示天下。”钱文升说到此处,看了看隆庆帝,隆庆帝捏着点心的手抖了抖,或许隆庆帝自己都没有察觉。钱文升接着道:“如此一来百官无不以为陛下已经与李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届时再将文信侯推上尚书令的位置,百官定会万般阻挠,陛下再下召宣布文信侯为大夏尚书令,事已至此百官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但是百官一定会以为是陛下收到李府的威胁才将文信侯推上这个位置的,所以文信侯在百官之中定会寸步难行,接下来就是要看文信侯能在这个尚书令的位置上能走多远了。至于李侯爷,当然要由新上任的尚书令亲自接回家,如此一来李府威胁陛下的事才能坐实,百官才能相信陛下是被李府威胁的。”

    “你的意思,是让百官与文信侯形成制衡,朕夹在中间,既不倒向侯府也不倒向百官,文信侯能将尚书令的权利抓住几分就是几分,如此以来,顺理成章的将文信侯推上尚书令的位置也压住了百官的反对之声。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你让朕将武信侯推到这个顶风浪尖所在,是不是有些过头了?武信侯保疆卫国最后落得个七大罪的罪名,你说说是哪七大罪。”

    “第一:穷兵黩武,拥兵自重。第二:为臣不忠,金刀上殿。第三:培植党羽,任用是亲。第四:独断专行,耳塞目盲。第五:贪赃枉法,私吞军饷。第六:残暴成性,体罚部众。第七:手握重兵,蓄意谋反。”

    隆庆帝闻言,将手中的盘子哐当摔在地上,喝道:“谋反之罪,诛九族之大罪!你想将武信侯置于死地还是想将朕置于死地?穷兵黩武拥兵自重的罪名何来?从何而来的拥兵自重?金刀上殿是先帝特许,何来的不忠?培植党羽又是从何而来?满朝上下皆不耻与李府为伍,何来的党羽?独断专行耳塞目盲,贪赃枉法私吞军饷,残暴成性体罚众部更是无稽之谈!钱文升,你欲为此,于意何为?北阳安插于大夏内部的高官是不是你!”隆庆帝最后指着钱文升大声质问,钱文升不慌不忙地跪在地上,说道:“臣不是内奸,臣所说武信侯李淳忠七大罪却有其事,还请陛下将武信侯缉拿回京,三堂会审,臣愿与武信侯当堂对质。”

    隆庆帝听出来钱文升的话有些反常,思绪再三稍稍压住怒火,问道:“那就请钱爱卿说道说道,这七大罪理在何处。”

    “穷兵黩武者,穷国帑之钱财,起不义之师者也。今与北阳交战,武信侯不惜举全国之兵,屯兵北境,所劳之大国库所受不起,凭其手握之兵,挟令天子出师累及社稷江山,是为一罪。金刀上殿先帝特许,为臣者应秉忠善仁义之德,先帝恩赐之物应与先帝同登大极,而非是臣子的庇护伞。应上旨恳请陛下撤回金刀上殿之权,非是明目张胆地持刀上殿,以慑天子与百官。摄天子而吓百官是为二罪。今军中之大才者,无非有四人:柳、马、黄、王。此四人是李府老侯爷与武信侯手下的亲信,然此四人如今都在镇北侯麾下效力且只听李府之号令而置天子之令如无矣,此非是培植党羽任用是亲?此是其三,其四者,武信侯不听劝说,执意北上,岂不是独断专行?仗着自己手握重兵,蛮横无理,简直是无法无天罪不可恕!还有贪赃枉法私吞军饷、残暴成性体罚部众等臣都不屑一言。唯此最后一罪,蓄意谋反,臣请陛下即可召武信侯回京,臣愿与武信侯当堂对质。”

    “你先拿出证据来,信口胡说,能瞒得了这满朝公卿吗能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吗?钱文升,此事若出了差错你就要背负卖国求荣的骂名乃至于遗臭万年,你可想清楚了!武信侯如今在北阳重启了谍网,北阳这一战能否得胜,就靠武信侯这致命一击能否一击毙命,此是召其回京,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将竹篮打水,你想清楚了!”隆庆帝终于明白钱文升要做什么了。

    “唐青山!你说,钱文升这个法子可行还是不可行,朕要听实话!”

    “梁茂卿!你也说说,朕要真的推翻,文信侯李子风能不能做上这个尚书令的位置,还是你觉得朕糊涂了要将这军政财政都交给李府?朕不糊涂,朕就问你李子风有没有这个能力!”

    三人跪地,闻言,梁茂卿与唐青山抬头正要回话,却不知谁先说,梁茂卿看了看隆庆帝想到适才隆庆帝说要听听后辈的意见,这才朝唐青山作势,示意他先回话,唐青山这才道:“北阳来犯,正值我江南起乱,赈灾江南时文信侯已经押走大部分钱粮,沿海之地的水患二皇子今年也替沿海百姓减免了赋税,如此以来我们就出不起北边将士的军需了,而此时武信侯又恰巧北上,臣以为确有必要召回武信侯。”

    “你也同意召回李淳忠?”

    “臣附议。”唐青山叩首道。

    “梁老,你呢。”

    梁茂卿想了想,才道:“臣亦附议钱大人。”

    “好!你来说说,文信侯如何。”

    梁茂卿回道:“文信侯此人,心机之重,京都恐无他人能出其左右。京都二十年,满朝上下无不以为此人羸弱无能,病弱不堪。然陛下不顾文武质疑,仍将文信侯派往岭南赈灾救济,这一去就打出了个京都病虎的称号。一个人能隐忍到如此程度,可见此人的心性坚韧到了何种地步才能隐忍这么多年。官场如战场,战场伏尸百万之场面,官场也不少见。想为官者,心机是必不可少的。文官之中多称其为病虎,但武将之中,鲜有人会这样叫他,而是底下谈论文信侯的武将都称他是大公子,与对之前文信侯未下江南时的态度是截然相反。可见这一趟江南,文信侯不止在文官之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更在武将之中得到了威望。岭南之行,文信侯处事不惊,将两个县的百姓安置妥当,施粮分药,从他在岭南的措施来看,不失为一个父母官的榜样。赈灾救济的措施,其一安抚百姓,其二抢救农田,其三重修大堤。三件事齐头并进,一件不落的处理的妥妥当当,可见文信侯的才能与谋略。臣听闻文信侯回京都时两县百姓夹道相送,山呼青天老爷。前几日还听说文信侯途径岭南时如衣锦还乡,两县百姓无不欢呼,深得民心民意啊。但是陛下若真要将文信侯推到这个尚书令的位置,臣还是不愿意的。”

    “哦?那你这可就有点矛盾了,既然文信侯有这般雄才大略,足以堪此大人,为何梁老还觉得朕不该将尚书苑的事交付于他?”

    “军政财政在其一,百官难以服众在其二。虽说钱大人的法子有些偏激,但也确实有效,眼下若陛下与侯府翻脸,文官势必也与侯府撕破嘴脸,文信侯靠着武力威逼陛下上位,也在情理之中。如此一来文信侯顺利接受了尚书苑的差事是不假,但是这条路就不那么好走了。其三,镇北侯手握大军,老侯爷李权握着北阳的谍网,试想一下,若侯府这祖孙三人联手勾结北阳,我大夏岂不是如囊中之物,北阳取我无异于探囊取物?臣虽无能,亦不会将社稷之安危至于累卵倒悬之际。陛下可曾记得谍网最后传回来的消息?这个人难道就不能是侯府的人吗?难道我三省六部有嫌疑,侯府的人就没有吗?臣之所以阻挠陛下,无非是顾及大夏社稷之安危,陛下若觉得老臣有罪,臣认了便是。若陛下以此来撤了老臣的在中书省的职位,臣万死难从矣。”梁茂卿说罢,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自古以来,军财绝不能交付一人之手,隆庆帝敢做,梁茂卿就敢死柬。话撂在这,隆庆帝左右为难,倒是起居太监上前扶着梁茂卿站起来。

    “梁老先别急,倒不如听听陛下是怎样的想法。”起居太监扶起梁茂卿对他说道,梁茂卿抹了抹两眼的老泪,朝隆庆帝作揖问道:“陛下一意要将尚书苑的重任交给文信侯,老臣不明所以,还请陛下明示。”

    “梁爱卿在位也有十余年了,在京都做官也有三十载了吧。二十年前朕登基的第四年,侯府的大公子出生,梁爱卿可还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老臣时任中书侍郎之职,侯府大公子出世之事臣略有耳闻。听当时太医院首席庞远洋说李公子出生时,脉搏虚弱,呼吸无力,疑似中毒之症。当夜太医院数名太医赶到李府,后来又传出世子只不过时感染了风寒,已无大碍。不知陛下为何询问此事?”

    隆庆帝挽起衣袖,手臂上有一串伤疤,那是被烫伤的伤疤,拇指大小的伤疤布满整条手臂,密密麻麻恐怖至极。梁茂卿见到那伤疤,悲道:“陛下怎么会受这些伤?”

    隆庆帝永远也忘不了这些伤疤,这是掌香大监一个一个烙在他胳膊上的,也是最后能救他一命的伤疤。若非掌香大监,隆庆帝也是个活不过二十四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