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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隆庆帝将衣袖放下,说道:“朕自登基以来,夙夜难眠。手上的伤疤无时不刻的在提醒朕要记得这件事。朕未登基前,蜗居在宫中的一个小院子之中,身边跟着四个小太监。太子被贬那年朕中了一种毒,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正值庞远洋那晚当值,朕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跪在太医院前足足两个时辰庞远洋才肯走出太医院的大门为朕看病。庞远洋替朕把了脉后,摇头跟朕说道:毒已深入骨髓筋骨之间,他也无能为力。朕自出世以来都窝在那个小院子如何中的毒什么时候中的毒朕一无所知,朕没有办法啊,朕的那个小太监求着庞远洋救治朕,最后庞远洋告诉朕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或许还有一个办法能救朕一命,就是拔毒。那个小太监就是如今的四大监掌香大监,他制的一手好香,庞远洋给了他一丝希望,他在太医院不眠不休三天,才找到这个以香引毒,用香祛毒的法子才将朕这条命捡了回来,这伤疤也就留了下来。”

    隆庆帝想起当年拔毒之痛,手都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此毒厉害之处,中者皆活不过二十四岁。文信侯与朕一样,中此剧毒已深入骨髓,药石无医矣。”

    梁茂卿双手摩挲着,隆庆帝朝起居太监使了个眼色,起居太监将火炉烧旺一些。“所幸上天有眼,让萧何月寻得了以香拔毒之法,朕才有今日。而这些年来朕时时刻刻都在查下毒之人,可惜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尽人意,苦苦追查了数年仍无进展。直到文信侯出世时,因替朕把脉官升太医院首席的庞远洋出宫巡诊,在文信侯身上又发现了此毒。朕以为能顺着文信侯的这条线索能查出个眉目来,岂料这一查就是二十年,仍是无果。但是这些年来,下毒的人朕猜十有八九就是那些人了。李府所受的无妄之灾,无非是那些人担惊受怕李府的世子爷继承侯爵会手握大权,而武信侯又在京都多年站稳了脚跟,如此以来小侯爷世袭既手握军权又在京都做着大官,那些人深知李府的脾性,如何能容忍这李府在京都只手遮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毒死一个又如何?当年李府老侯爷的小儿子李淳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活生生被暗箭射杀在宣武门直道上,这些事又有几人得知?你们知道么?就这么一个侯府,上下三代人,各个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你梁茂卿胆敢在朕的面前说北阳的间谍是侯府的人?武信侯李淳忠北上,是老侯爷音讯全无,是朕让他去的!谁敢在朕的面前怀疑他朕就杀谁!”隆庆帝看向梁茂卿接着道:“但是你梁老除外。”

    “你梁茂卿是个清官,做了中书省的中书令十余年到如今还是领着那点月奉过日子。一件官袍都能缝补丁,这样的人要死在朕的刀下朕就是个千古昏君了。朕舍不得杀你,谁都舍不得杀。都是替朕办事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徐汝臻何茂文蒋中才之辈,朕都思虑再三,都不曾舍得下手,倒是他们自己人,对自己人是手下一点都不留情。海梦之陈锐连二人急匆匆的南下,就被徐汝臻拦在广州前取了性命,这些朕都知道。可是朕有什么办法?杀了一个徐汝臻?还有一个徐汝假徐汝秦,朕杀的完么?杀了一个洪武,底下还有多少个洪武?所以朕只能寄希望于侯府,边关寄希望于镇北侯,江南寄希望于文信侯,北阳大战寄希望于武信侯,除了侯府朕还能将希望寄托于何人?你梁茂卿?还是你唐青山钱文升?抑或是黄门春陆渐鸿黄佳容之辈?能担起大夏之安危者,洪武是其一,除去文信侯谁是其三?无人可用矣。偌大的京都,偌大的大夏,朕做皇帝做到一个无人可用的份上就算死也无颜以对列祖列宗了。”

    三人闻言,急叩首跪地不敢多言,就连梁茂卿也不再提文信侯之事。

    “三省六部的官员,今年确实要换一些人了,你们三是朕现在能信任的人,都说说这六部六张椅子,有何想法吧。”隆庆帝药下的刚好,梁茂卿之辈不能逼得太急,逼得急只能适得其反,若文官中梁茂卿能支持李子风,那于中书省同仇敌忾的门下省多多少少也会表些态,总而言之隆庆帝是想两边都好办既不能将梁茂卿逼得太紧也不能不逼一把他。

    “六部之中,户部是一块大肉。这些年来洪尚书一直兼着户部的差,这也是洪尚书一家独大的根本原因。也因此在百官之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潜意识,谁坐上尚书令的位置谁就是户部的执掌人。户部的权利大过其余五个部门,本来都是同级的官员,但是其余五部的尚书见到户部的尚书却要低一等。兵部、刑部、礼部、吏部、工部这五个部门,工部如今是林中良当差,以此次林中良岭南之行来看确是个为民的好官。也是此次回来后,于尚书令无了往来,一心为岭南两县的灾民筹过冬物资,想来这两天就要再下一趟岭南了。工部的差,这个后生可担几年。”唐青山先提出自己的意见,梁茂卿也很是赞同,点了点头。

    “工部这位后生确实不错,这些日子都在京都四处游走筹着岭南两县的过冬物资,是个不错的后生,工部在他手上,能安稳。刑部一直由黄老兼着,他手底下的陆渐鸿也是个不错的后生,这些年来刑部的大多事务都是这个陆渐鸿在处理,是个公正的后生。刑部可以交给这个后生取打理,毕竟在黄老门下也摸爬滚打了这些年,足以担得起刑部的差了。听说唐大人手下也有个不错的后生,不知唐大人对此人有何想法?”梁茂卿问道。

    唐青山笑了笑,说道:“黄荣佳这个小辈却是不错。唐某雪藏了这位后生这么多年还是逃不过梁老的眼睛。黄荣佳秉性纯良嫉恶如仇,说起来这个小辈与李家还有些渊源,是军中大将黄志远的小孙子。”

    “这也是你把人藏着掖着的原因吧?毕竟与侯府有点牵连的人,都是满朝文官的眼中钉。”梁茂卿也笑了笑。

    “其实六部最难办的还是礼部,礼部一直由徐汝臻兼差,他是太子太傅也是礼部当差。每三年的科举也是此人主考,算起来这朝上不少官员都算是他的门生,若想从他们口中抢这块肉,估计要费不少的力气,毕竟徐汝臻为人谨慎,这些年兼着礼部的差事也没有什么过错。再加上东宫从中周旋,他这个礼部尚书是越做越稳,每年考官上供的钱财,也早就将徐汝臻养的够肥了。一下子让他丢掉这块肉恐怕还要得罪东宫这边,太子是他的学生,无论怎样,在面子上太子都要顾全这个情谊。”钱文升言道。

    礼部每年还主持年底的祭典,还有其他典礼也是由礼部主持,如此一来,这中间的油水可见一斑。

    “徐汝臻这个人,谨慎是不错,但是胆小怕事也是一个突破点。陛下说今年徐汝臻南下接着收税的口,处理了两个人,这个可作为一个突破口,让徐汝臻松了这个口子,事情就好办许多了。武信侯离京时,下了一个套子,明面上是陛下作主保了他,实则是觊觎他身后的势力。如今想来,徐龙祥在太学府上的事也可以拿出来做点文章了。”唐青山分析道,隆庆帝点了点头,办这些事还是得这些文人,文人对付文人,有得是下流的办法。

    “吏部呢?吏部这些年来一直洪承绶当差,去年年底,朕借故将吏部交给洪武,今年入秋朕又找了个借口还给了洪承绶,朕始终找不到借口将吏部的权利从洪家这父子手中夺回来,三位爱卿可有法子?”

    “吏部的事,确实有点疾手,洪承绶这个位置今年确实要换换了。仗着吏部的权利把江南弄得乌烟瘴气,甚至出现了买官卖官的荒唐事,无能之辈只要出的钱财足够就能混个官儿来当,这样的人做了官也是鱼肉百姓之人。洪承绶留不得,要除掉也是要费不少的力气。洪老年迈,他的事好办,洪承绶却正值盛年,棘手不说,还要服人。”

    “既如此,何不干脆一点,每年官员的多多少少都是吏部任职罢免,我们就从这些官员下手,有一两个牵扯到吏部的也不为过,牵扯到吏部,那这个吏部尚书受到些牵连也在情理,既能服人也不算太棘手了。”唐青山说道。

    “朕觉得可行。前些日子江南的探子回报,合浦郡有个洪承绶小妾的娘家,就是被朕的二儿子满门抄斩的那户,还有个余孽正四处翻案说朕的儿子滥杀无辜,朕的探子不敢自作主张便留下了此人朕觉得或许此人还有些用处就暗中让人盯着,不能让他死了剩下的就随他去了。现在看来留下此人总是没有错的,击倒洪承绶可以从江南开始,就从此人开始。”

    “至于兵部,这位置还事由唐爱卿坐着吧,那位小后生朕也关注了,甚是不错!就剩下户部、吏部、礼部了。这三部若是撤了这几个人该由谁去接手为好呢?”

    “户部要从尚书省脱离,就要重新另择他人,但是陛下将文信侯推上这个位置就是想将财政交给他,老臣觉得这户部还是尚书苑的人兼着为好。做这个差的人是忠是奸、是善是恶都影响着整个官场,以文信侯此次南下来看,确实是个忠善之人,敢为民请命替民伸冤是个好官。但是陛下也说了文信侯身中剧毒,可有想过,几年后文信侯薨天之后,又该如何?几年一换,岂不令大夏朝局动荡不安?”梁茂卿终于在这件事松了一口,他说这话意思也明确,即便文信侯上位,过两年也活到了头,他一死,这尚书苑的位置悬着,还有谁能顶上,这又是一个问题。

    隆庆帝喜道:“梁老,你若肯松这个口,朕就有法子让文信侯长命百岁!侯府之忠贞朕也说的明白,若是梁老还不肯松这个口,大夏社稷现下就要岌岌可危了。北阳来犯,镇北侯打着苦战,武信侯又身陷敌方。最新消息,老侯爷李权身陷囹圄,武信侯想办法营救,武信侯亲自来信让朕稳定后方,不能影响北边的战事,朕也几个晚上睡不好觉了。”说到最后,隆庆帝脸上黯然失色,老侯爷被捕之事,北阳一定会用来作文章,侯府的人自己稳住了,可这满朝上下,就要靠他去稳住了。

    三人闻言,俱是大惊,即使侯府在京官之中犹如毒瘤,但是老侯爷的功绩是有目共睹,是大夏两代君王稳定江山,震慑朝纲的基石,一人领着百骑破十六诸侯,是天下人看在眼里的事,即便文人在怎么诋毁侯府也不敢去诋毁这个老侯爷,如今老侯爷被捕,一旦出现不测朝野上下可能要风起云涌了。梁茂卿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急道:“武信侯有几分把握?”

    “三分。老侯爷是被北阳的军机处卢子鸣所捕,关押在何处至今未明,武信侯正想办法找出老侯爷所在位置才能营救,所以书信让朕稳定朝野,此事不可外传,三位爱卿切记。”

    “卢镗卢子鸣?北阳军机处掌京?陛下!这可是北阳最厉害的人物了啊,军机处不亚于我大夏的北镇抚司,且卢子鸣此人心狠手辣,老侯爷在他手上,这......这要受多少折磨啊。”梁茂卿不禁落泪,老侯爷一生为国,如今落在卢子鸣手中,十有八九要受尽屈辱,一生毫无败绩的老侯却败在了自己人的手上,老侯爷被捕绝对离不开京都那个位居高官的间谍。

    北阳军机处不亚于大夏的北镇抚司,军机处最高长官就是这位卢镗,他的心狠手辣就是北阳的小皇帝也忌惮三分。在他任职短短三年,北阳官场被整顿的井井有序,只要被军机盯上的官员,若无其他劣迹还好若是贪了个三五两银子,都要被拉到军机处扒层皮。他自己的老丈人在家收了邻居的一副字画,请他帮忙办点事,那老丈人直接被他抓到军机处,砍了三根手指。可见此人的心狠与无情,就这么个人,老侯爷落在他手上,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隆庆帝摆了摆手,说道:“如今倒是不惧他会对老侯爷做些过分的事,北边的战事还没有打完,卢镗不敢做什么过分的,武信侯就是想着尽快能将老侯爷救出来,赶在北边大战结束前救出来最好,救不出来就是要看大战的结果了。”

    三人明白隆庆帝说的大战的结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老侯爷的生死。

    老侯爷被捕之事,北阳现在不拿来做文章,想必还有更厉害的后手。北边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都以为李子云会在南山关前嘉定关内与司马清风一决胜负,令人想不到的是李子云竟然敢令偷偷埋伏在南山关的铁骑偷偷绕道司马清风的身后来了个偷袭,他被包围二十几天,不想着让骑兵突袭营救自己而是令骑兵偷袭了司马清风的粮草营一把火烧了他的粮草。而司马清风留的缺口却成了骑兵的直道,一举将司马清风三十万先锋部队冲散。大夏首战告捷,且李子云亲自率兵将司马清风追到边境,堵在了沧澜江边,而北阳的正规部队就在沧澜江对面对峙。造成这样的局面是李子云精心策划,沧澜江上的数条大桥已经被他切断,北阳部队隔江相望,却也救不了司马清风。李子云这步棋,杀人诛心。司马清风直接被李子云擒获,三十万大军四处逃散,被俘虏十一万人,李子云首战大捷。

    军情不到三日便传到了京都。

    一时间,李子云擒获司马清风的事传遍大夏,隆庆帝拍案叫好,直言李子云班师回朝之时亲自出城十里迎接。

    李子风在岭南听到这个好消息,不禁大笑而起,自己的弟弟首次领军大战便有此大捷,生擒司马清风这个与大夏对峙几十年的毒瘤终于栽在侯府的手上。黄志远与柳仙源听到消息,二老喜从心来,这个小侯爷国不让大家失望,居然擒获了司马清风。

    李子云将护在司马清风跟前的十几个护卫拿下,看着这个与侯府与大夏对峙多年的北阳名将,在看着沧澜江对岸的北阳军队,一阵唏嘘。一代名将,就如此轻易的落在自己的手中,此战李子云觉得胜之不武,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哎!”司马清风叹气道:“想不到我司马清风死前,还能成就你这个后辈,来吧!”言罢引颈向刀,李子云看了一眼,朝部下使了个眼色,将司马清风押回大营。

    北阳一代名将司马清风被一个小儿生擒,北阳朝野上下无不震惊,唯独卢镗面色不改,上前奏报:“臣与半月之前,抓住北阳的一个谍网,想必对司马元帅此战告败还有些回旋余地。请陛下准许微臣押着这名谍网前往大夏换回司马老元帅,以定三军。”

    满朝上下无不嗤之以鼻,卢镗的所作所为,百官虽有不满,但也只能忍气吞声。“掌京大人,抓了个无关紧要的大夏谍网,如何能换的会司马老元帅?也太看得起这个谍网了吧?”北阳上柱国韩不惑直言道,百官有几个附和了几声,无不在嘲笑这个对老丈人下狠手的狠人。

    卢镗笑了笑,问道:“若是这个谍网是大夏侯府的老侯爷呢?”

    此言一出,上下哗然。上柱国韩不惑急问道:“掌京说的可是大夏侯府李权?”

    “正是此人。”卢镗笑道。

    “老元帅有救了!”文武上下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