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采儿
西南蜀地，山峦重叠。远望，山势陡峻，或如刀削，直耸入云；或似酸浸，奇形怪状；或仿龙盘，曲折难登。由于岩质的缘故，草树难生，偶有松柏，亦长势奇特，枯槁无力。加之山岩常年受风沙侵蚀，多已皲裂松动，风过，即见碎石滚落。自山脚仰视，不觉心惊肉跳，腿肚子直打转。
就在这层层叠叠地山峦间，设着一条路，乃连接南北两方的官道，也是商旅杂客由北入南的必由之路。
“二位客官，里面请！”这是位于城市与山峦间、官道旁的一个酒肆，专供过往商客食饮。这会儿，正有一灰袍和一白袍老人走来，小二连忙招呼道。
小二引二人坐下。
“两碗茶，顺便整些垫肚子的餐食。”灰袍老者发鬓如霜，声音却很硬朗，体态也健硕，让小二都有些怀疑起他的真实年龄来了。
“好嘞，马上来！”
见小二进去张罗了，灰袍老头似作牢骚道：“这南方还真热，都十二月份了还是这温度！”说着，用衣袖拭去了额头的汗。
而另一个白袍老头从刚才就一直打量着远处的山峰，“师兄所说确是那里？”即便他说话也未收回目光。
灰袍老人正要开口，店小二端着茶出来了，灰袍老人也就没说了。“二位客官先用茶，餐食一会就好。”小二放下两碗茶就准备进去。
白袍老人这时却收回目光，抓住小二，指着稍远处的一处山峰问道：“小二，我想问一下那里是什么地方？”
小二显得有些猝不及防，但依旧顺着白袍老人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处耸立着一座山峰，那山下半部分略有青色，往上走就尽是土黄色了。上半部分山势陡峭，呈现出或竖直或尖锐的极不规则模样。在山顶处还可见有浓雾缭绕，尽遮其貌。“那里啊，那里是无顶山，因只见其身，不知其顶而得名。据说有人曾尝试攀上其顶，可爬了一天一夜也没到达。”
“那附近近来可有什么异象？”白袍老者接着询问道，而灰袍老者则在一边不耐烦地喝着茶。
“那里远离官道，人迹罕至，故而没听说有什么异事发生。怎么，二位客官是要去那山上啊？”
“没有，就是好奇，随便问问。你去忙吧。”白袍老者搪塞道。
白袍老者见小二又进去了，便转头看向灰袍老者道：“前两次所遇都是些修为不高的小妖，师兄这次可莫要再错了！”
灰袍老者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放下正准备送至嘴边的茶杯，道：“尊师弟，且放宽心，那日我探查时此处妖魔之气最甚，绝不会错！”
“我自是相信师兄，来，喝茶！”白袍老者端起茶杯深啜了一口。灰袍老者见状，笑着道：“待我们吃饱了就去找那群孽畜们算账。”笑声颇有些瘆人。
“话说五年前的那次通魔对师兄造成的反噬，现已无恙了吧？”白袍老者边喝边说着。
笑声戛然而止。“经过这五年的闭关算是把当时留下的后遗症彻底消除了，现已恢复如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灰袍老者面色略有凝重，暗自思忖着什么。
“就突然想起来了，随口一问。”白衣老者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想想那次师兄忍着巨大的精神折磨依旧完成了通魔，帮我们找到了最后的魔的所在地，着实让人钦佩！是不是正是由于师兄那次忍痛作法才遗漏了些许妖魔？可我又真真切切记得师兄笃定地说那是最后一处邪祟所在！”
每一个字传入灰袍老者的耳中，都让他的面色又凝重一分。
“师兄怎么了，面色如此凝重？”白衣老人始终盯着灰袍老者的面容，那上面的细微变化早让那一双锐利的眼捕捉殆尽。
灰袍老者注意到白袍老者的目光，脸上倏然晴朗。“哦，什么？可能是太饿了吧！”灰袍老者转而望向里间。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饿了。”白袍老者说着就准备起身去里间看看，却见小二恰端着几盘菜出来了。
“客官，菜来了，慢用！”小二准备退下。白袍老者突然发问：“平常这管道来往客商多吗？”
小二犹豫了一会儿才答道：“不多。”
“那你们这个酒肆能赚到钱吗？”
“主要是与人方便，盈利嘛都是次要的。”
“好一个与人方便，你看看这上的牛肉猪肉鱼肉一样不少，在这僻壤之地真是难得啊！”白袍老者言毕，即连吃两片牛肉，“嗯，不错不错！”
“那客官，您慢用，我就先下去了。”
也没等白衣老人说话，灰袍老者就挥挥手让小二离去了。
“这样的天真好！”白袍老者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微风和煦，弱阳送爽，不由得让白袍老者闭目，仔细感受肌肤的微醺，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合着风的律动。“走吧，我准备好了！”白袍老者睁开眼睛，眼里尽是决绝，似一团烈火在苍眼里灼灼燃烧。
“好，走！”
两人走入山的纵深处，一白一灰，逐渐迷离空幻，他们仿佛正步进沉静的虚妄。在那里，无正邪之分，亦无生死之别，有的只是放不下的执念和散不去的贪欲。
一只蓝色的、带着微光的蝴蝶停留在白衣老者先前喝过茶的茶杯上，小二一出来，这蝴蝶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朝着北方去了。
————
洛寂奕被关入面壁崖已有一段时间，胡子日渐浓密起来，他也无心去打理，颇显憔悴。
采儿离洛寂奕越来越远了。这段时间没有酒给他治疗，他都没有再见过采儿。他想从回忆中拾取采儿的模样，可那里，只有一道虚影。
洞外响起脚步声，洛寂奕无动于衷。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专门的弟子为洛寂奕送来食物。
“听弟子说，这段时间的饭你都没怎么吃？”
洛寂奕好长时间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了，他看向来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剑宗掌教。“你怎么来了？”洛寂奕只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目光再次混沌下去。
“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掌教见到洛寂奕这个模样，有些不忍。
洛寂奕干脆闭上眼睛，躺下装睡。
“好吧！给你带了酒，放着了，我先走了！”掌教叹了口气，背着手离去。
洛寂奕睁开了眼睛，偷偷看了一眼酒，又看向掌教的背影。“你知道我恨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吗？”洛寂奕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掌教停了下来。
“你们自诩为正道，将所有异族一律视为邪道，铲除它们，绞杀它们，难道它们没有追求生的权利？我不否认它们中一些会为了达到目的而采取极端的手段，但并不是所有的都是这样的。”洛寂奕打开了酒，大饮起来。
掌教思考着洛寂奕所说的话。
“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她叫采儿，她很善良，但她是只狐妖。这种爱情是天地所不能容的，她是妖，而我是猎妖师。我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那段时间里她不是妖，而我也忘了自己猎妖师的身份。”酒仿佛起作用了，采儿在洛寂奕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凡事都有但是，我和她的故事也一样。但是你们，你们发动了‘邪绝’，无数妖族被你们斩杀，她的家人也没幸免。她得知了消息，一病不起，郁郁而终！都是你们！”洛寂奕越说越激动，最后借着酒精，站起来，指着掌教大吼到。突然，洛寂奕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她最后死的时候连八十斤都不到，活像具干尸。”洛寂奕涕泪横流。
掌教陷入自我怀疑中，“为了一个预言，就不惜屠灭整个魔族、妖族、鬼族，这样做真的对吗？可他们是魔，是妖，是鬼啊，没有他们，这个世界只会更美好才对啊，不是吗？它们善良或不善良不都会被人所忌惮，所疏远吗？”
“成见和多数人的愚昧会毁了很多东西！”洛寂奕无力地坐了下来，无力地说道。
掌教斟酌着这句话，伫立良久，最后默默地离开了。
成见和多数人的愚昧会毁了很多东西，可人们从不会想着去改变。可怕的可能不是成见和多数人的愚昧，而是错把成见做真理，将多数人的愚昧当智慧。
就在这层层叠叠地山峦间，设着一条路，乃连接南北两方的官道，也是商旅杂客由北入南的必由之路。
“二位客官，里面请！”这是位于城市与山峦间、官道旁的一个酒肆，专供过往商客食饮。这会儿，正有一灰袍和一白袍老人走来，小二连忙招呼道。
小二引二人坐下。
“两碗茶，顺便整些垫肚子的餐食。”灰袍老者发鬓如霜，声音却很硬朗，体态也健硕，让小二都有些怀疑起他的真实年龄来了。
“好嘞，马上来！”
见小二进去张罗了，灰袍老头似作牢骚道：“这南方还真热，都十二月份了还是这温度！”说着，用衣袖拭去了额头的汗。
而另一个白袍老头从刚才就一直打量着远处的山峰，“师兄所说确是那里？”即便他说话也未收回目光。
灰袍老人正要开口，店小二端着茶出来了，灰袍老人也就没说了。“二位客官先用茶，餐食一会就好。”小二放下两碗茶就准备进去。
白袍老人这时却收回目光，抓住小二，指着稍远处的一处山峰问道：“小二，我想问一下那里是什么地方？”
小二显得有些猝不及防，但依旧顺着白袍老人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处耸立着一座山峰，那山下半部分略有青色，往上走就尽是土黄色了。上半部分山势陡峭，呈现出或竖直或尖锐的极不规则模样。在山顶处还可见有浓雾缭绕，尽遮其貌。“那里啊，那里是无顶山，因只见其身，不知其顶而得名。据说有人曾尝试攀上其顶，可爬了一天一夜也没到达。”
“那附近近来可有什么异象？”白袍老者接着询问道，而灰袍老者则在一边不耐烦地喝着茶。
“那里远离官道，人迹罕至，故而没听说有什么异事发生。怎么，二位客官是要去那山上啊？”
“没有，就是好奇，随便问问。你去忙吧。”白袍老者搪塞道。
白袍老者见小二又进去了，便转头看向灰袍老者道：“前两次所遇都是些修为不高的小妖，师兄这次可莫要再错了！”
灰袍老者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放下正准备送至嘴边的茶杯，道：“尊师弟，且放宽心，那日我探查时此处妖魔之气最甚，绝不会错！”
“我自是相信师兄，来，喝茶！”白袍老者端起茶杯深啜了一口。灰袍老者见状，笑着道：“待我们吃饱了就去找那群孽畜们算账。”笑声颇有些瘆人。
“话说五年前的那次通魔对师兄造成的反噬，现已无恙了吧？”白袍老者边喝边说着。
笑声戛然而止。“经过这五年的闭关算是把当时留下的后遗症彻底消除了，现已恢复如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灰袍老者面色略有凝重，暗自思忖着什么。
“就突然想起来了，随口一问。”白衣老者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想想那次师兄忍着巨大的精神折磨依旧完成了通魔，帮我们找到了最后的魔的所在地，着实让人钦佩！是不是正是由于师兄那次忍痛作法才遗漏了些许妖魔？可我又真真切切记得师兄笃定地说那是最后一处邪祟所在！”
每一个字传入灰袍老者的耳中，都让他的面色又凝重一分。
“师兄怎么了，面色如此凝重？”白衣老人始终盯着灰袍老者的面容，那上面的细微变化早让那一双锐利的眼捕捉殆尽。
灰袍老者注意到白袍老者的目光，脸上倏然晴朗。“哦，什么？可能是太饿了吧！”灰袍老者转而望向里间。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饿了。”白袍老者说着就准备起身去里间看看，却见小二恰端着几盘菜出来了。
“客官，菜来了，慢用！”小二准备退下。白袍老者突然发问：“平常这管道来往客商多吗？”
小二犹豫了一会儿才答道：“不多。”
“那你们这个酒肆能赚到钱吗？”
“主要是与人方便，盈利嘛都是次要的。”
“好一个与人方便，你看看这上的牛肉猪肉鱼肉一样不少，在这僻壤之地真是难得啊！”白袍老者言毕，即连吃两片牛肉，“嗯，不错不错！”
“那客官，您慢用，我就先下去了。”
也没等白衣老人说话，灰袍老者就挥挥手让小二离去了。
“这样的天真好！”白袍老者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微风和煦，弱阳送爽，不由得让白袍老者闭目，仔细感受肌肤的微醺，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合着风的律动。“走吧，我准备好了！”白袍老者睁开眼睛，眼里尽是决绝，似一团烈火在苍眼里灼灼燃烧。
“好，走！”
两人走入山的纵深处，一白一灰，逐渐迷离空幻，他们仿佛正步进沉静的虚妄。在那里，无正邪之分，亦无生死之别，有的只是放不下的执念和散不去的贪欲。
一只蓝色的、带着微光的蝴蝶停留在白衣老者先前喝过茶的茶杯上，小二一出来，这蝴蝶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朝着北方去了。
————
洛寂奕被关入面壁崖已有一段时间，胡子日渐浓密起来，他也无心去打理，颇显憔悴。
采儿离洛寂奕越来越远了。这段时间没有酒给他治疗，他都没有再见过采儿。他想从回忆中拾取采儿的模样，可那里，只有一道虚影。
洞外响起脚步声，洛寂奕无动于衷。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专门的弟子为洛寂奕送来食物。
“听弟子说，这段时间的饭你都没怎么吃？”
洛寂奕好长时间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了，他看向来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剑宗掌教。“你怎么来了？”洛寂奕只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目光再次混沌下去。
“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掌教见到洛寂奕这个模样，有些不忍。
洛寂奕干脆闭上眼睛，躺下装睡。
“好吧！给你带了酒，放着了，我先走了！”掌教叹了口气，背着手离去。
洛寂奕睁开了眼睛，偷偷看了一眼酒，又看向掌教的背影。“你知道我恨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吗？”洛寂奕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掌教停了下来。
“你们自诩为正道，将所有异族一律视为邪道，铲除它们，绞杀它们，难道它们没有追求生的权利？我不否认它们中一些会为了达到目的而采取极端的手段，但并不是所有的都是这样的。”洛寂奕打开了酒，大饮起来。
掌教思考着洛寂奕所说的话。
“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她叫采儿，她很善良，但她是只狐妖。这种爱情是天地所不能容的，她是妖，而我是猎妖师。我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那段时间里她不是妖，而我也忘了自己猎妖师的身份。”酒仿佛起作用了，采儿在洛寂奕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凡事都有但是，我和她的故事也一样。但是你们，你们发动了‘邪绝’，无数妖族被你们斩杀，她的家人也没幸免。她得知了消息，一病不起，郁郁而终！都是你们！”洛寂奕越说越激动，最后借着酒精，站起来，指着掌教大吼到。突然，洛寂奕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她最后死的时候连八十斤都不到，活像具干尸。”洛寂奕涕泪横流。
掌教陷入自我怀疑中，“为了一个预言，就不惜屠灭整个魔族、妖族、鬼族，这样做真的对吗？可他们是魔，是妖，是鬼啊，没有他们，这个世界只会更美好才对啊，不是吗？它们善良或不善良不都会被人所忌惮，所疏远吗？”
“成见和多数人的愚昧会毁了很多东西！”洛寂奕无力地坐了下来，无力地说道。
掌教斟酌着这句话，伫立良久，最后默默地离开了。
成见和多数人的愚昧会毁了很多东西，可人们从不会想着去改变。可怕的可能不是成见和多数人的愚昧，而是错把成见做真理，将多数人的愚昧当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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