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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有个在笑的年轻人

    这个夜晚看不见星星,月亮倒是能依稀瞧见剩下的半轮,许小易与黄厨子被一众士兵押着赶路,也没人告诉他们去哪里,人群里还有着城中其他半夜熟睡被扒拉到这里的。

    骑马的慢悠悠走在前面,他们苦哈哈地跟着。

    许小易想起中国历年征兵,会有大红花和送行的人,暗暗道不能比。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到底是和哪个国家打仗,他只知道他应该算是个燕国的黑户。

    再看看黄厨子,眼皮子耷拉着,困得不要不要的。

    许小易环顾四周,那拿着明晃晃的长矛的士兵让他打消了跑掉的念头,只能再找机会了。

    他和黄厨子应该是当个伙夫,不用上战场打仗的吧?作为一个以前的中国好公民,他目前对杀人还是非常抵触的。

    ……

    天快发亮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许小易看见一杆杨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周围都是营帐,站岗的士兵手持戈戟,木桩做成的壁垒围着整个军营,入口处火盆中的火还未灭掉,在微微的扑腾着。

    领头的下马对着一位年轻的将领抱拳作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们就又被拉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

    黄厨子这会清醒了许多,揉了揉眼睛,压低声音对许小易说:“知道这是要干嘛不?”

    许小易也低声回道:“应该是给我们发武器,不过可能咱俩是炊具啥的。”

    黄厨子低声骂道:“你个瓜儿,他是要训话呢,当官的话说的好听的,就哄我们卖命呢!”

    黄厨子看了一眼在脚下趴着睡着的丫头子,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

    许小易想了想可能还真是,这方面和地球应该都是差不多的,打点鸡血,战前动员之类的。

    那位年轻的将领走上了前方搭的台子,他身着一声黑色的甲胄,手握着腰间的佩剑,他另一手取下头上的头盔,夹在臂间,并在身体一侧。

    那是一张很苍白的脸,嘴角有着血泡,眼里也是血丝散布,身体算得上高大,还是显瘦。

    生的是俊朗的,另有着军人的英武之气。

    他先是带着歉意地笑了一下,说:“抱歉,此危难之时,还需要你们出一份力,我的人手实在不够。”

    他开口说:“我叫杨子焕。”

    台下在低声私语的人突然就停了下来,都看向台上这个年轻的将领。

    “我姓杨,我叫杨子焕。”他总是带着歉意的笑。

    许小易能感受到在场所有人的敬意,还有莫名的愧疚,他看向其他人,有的甚至泪光都在闪烁。

    他扯了一下身旁的黄厨子,想问什么,在此时却没有问出来,因为他看见黄厨子胖胖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额头上甚至有了细汗,他又拽了一下黄厨子,黄厨子根本就没有理他。

    丫头子的鼻子嗅了嗅,突然就翻身跳了起来,它就要往前跑去,却被黄厨子抱住。

    丫头子很着急的叫了一声,黄厨子赶紧捂住了它的嘴,甚至直接将手塞到了丫头子的嘴里让它咬着,丫头子也并没有真的咬他,只是着急地蹬着腿,左右摇晃甩着头。

    人站的比较挤,台上并看不到这里的一人一狗在做什么。

    许小易弯腰低声问道,“它怎么了?”

    黄厨子还是没哟理他,只是看起来更紧张了,脖子上有汗珠在滚落。

    旁边的人奇怪地看了这边一眼。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彭城已经失守了,赵国三十万铁骑就在怒江对岸。”杨子焕开口道,他的声音很清冷,又很温柔。

    “驻守彭城的燕国二十万将士以身殉国,守将郭文战死。”

    杨子焕向前两步,“诸位,若赵国攻过怒江,东下之路如履平地,直取京城,燕国就亡了。”

    他这次是苦笑,是真的仅仅是看起来就让人肝肠似断的苦,“我其实想,亡了就亡了呗,亡了才好呢。”

    场下之人,四周将士,都低下头去,不敢看杨子焕。

    不敢看那过分鲜明的苦涩,不敢看那台上笑着的年轻人。

    迟迟无声。

    “我来。”

    “尽力。”杨子焕还是没法说太壮怀激烈的话,他没有哪怕一点壮怀激烈,他只是想给已故的父亲,他杨家二百年来撒在大燕国门前的血,给个交代。

    杨子焕顿了顿。

    他抬起头,也不是在看天。

    “呐,我们身后,稚童,老叟,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我就是希望他们以后也和今日差不多,做着今日在做的事。”杨子焕眯着眼,小声说着。

    “赶了一夜路了,你们先去睡吧,之后可能需要你们帮忙,不过放心,不是上战场与人厮杀,那些事,有我们做。”台上的年轻人对台下的人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去了。

    晨光附在他的身上,有风吹着他的发梢。

    台下的人都对着离去的年轻人跪了下来,许小易也连忙蹲下来,看着四周的其他人,他们都在小声的流泪,小声的念叨着什么。

    许小易听见很多断断续续的话语,被眼泪咸的连不成完整的一句。

    老黄的眼角也有着微许湿润,只不过与他人不同,他像是觉得自己不配在此时,或是为了什么人而落泪,硬生生要把眼泪憋回了眼睛。可眼泪不是那么容易回去的。

    老黄又把头低到地上,脸伏着粗粝沙土,被他放开的丫头子咬着他衣服,想拖着他去哪儿,拖不动,又嗅了嗅鼻子,着急的跳来跳去。

    丫头子用舌头舔着老黄的耳朵,像是在安抚老黄。

    许小易能感觉到他们并不是因为不用上战场丢了性命而开心。

    他们是为了那个年轻的将领哭的。

    尽管那个叫杨子焕的年轻人老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