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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夜幕下的真实

    “你给了他多少?”袁泠跟在老铁匠身后小声问凌牧云。

    凌牧云不说话,偷偷伸出左手摊开手心在袁泠面前比划。片刻后她看着那空无一物的手掌收回了大拇指和食指。

    三?三千两?这家伙真有这么些钱?还舍得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乐子就给别人了?开玩笑呢吧,他要是真有这气魄还能死掉在钱眼儿里出不来吗?按照这家伙的说法他不早就找个不太大的地方盖房子、建宅院、晒太阳去了,还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衙门办差?

    打心底里认定这死掉钱眼的是在耍她,袁泠丹凤眼狠瞪了这家伙一记,闪亮星眸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要表达的意思再清晰明确不过——你等着,咱们俩之间这笔账容后再算。

    凌牧云不清楚这个姑娘又怎么了,但他看懂了女孩眼里的话。很多时候他都非常羡慕这个姑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脑子里一个虚无的泡泡升起又破灭,一个苍老缥缈的声音说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特质于武学修行大有裨益。凌牧云不知道脑子里的这个说法究竟对不对,他也不是因此羡慕袁泠,他只是觉得有这么一双眼睛应该会非常招人喜欢吧,在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过去应该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像现在袁泠就时常看他不顺。

    “少爷您请。”老铁匠打开充当门面的破木头房子后门,把三人带到后面不大的小院子里,院中十几匹马具闪亮奢侈的骏马拥挤,老铁匠尴尬笑笑,“少爷您见谅,小人这院子实在是狭小破落……这些都是今日到访贵客的,明日一早便会有人牵走。”

    “在哪?”袁泠接着月色从马匹间的缝隙看看,后边都是和前边铺子一样的破木头屋子,两边用土墙围好,左边墙壁上开出一扇小门,想来这些马就是由此处牵进来的。

    “少爷请跟小人来。”哈力图格领着三人沿着墙根绕开那些自由走动的骏马走到院子后方一角,角落里是一间围着土墙结实木门上挂了把大铜锁的八尺见方小屋子。

    “防得还挺严实。”袁泠看着那把大锁。

    “这小集市上有时会有贼来……少爷稍等。”哈力图格在衣襟里摸出一串钥匙,其中有两把钥匙单独坠在一根绳上,这两把钥匙上的齿都极端复杂只看一眼就明白不是随便什么铁匠都能做的,哈力图格提着两把钥匙居然腼腆地笑了,“少爷您见谅,这事小人亲自做的,是小人平生打过最精巧的东西。”

    “嗯。”袁泠冲着老铁匠扬扬下巴,示意他赶紧打开。

    哈力图格把钥匙插进锁眼轻轻拧动,数道转子流畅运作的细微声响传出,两吸后“咔哒”一声铜锁弹开,哈力图格费大力气捧着铜锁轻拿轻放到一旁地上。木门打开,小屋内一览无余。

    屋内地面要比外间地面低出一掌,屋里别无他物,只有一个一尺来高的柱子模样东西泛着乌黑冰凉的铁光,底端深埋在土里。

    “这是……千机锁?”袁泠定睛看清楚那东西颇有些震惊,“这世上竟有这般大的千机锁?”

    凌牧云和茗儿站在袁泠身后看着那东西也很惊诧。“千般机巧锁秘藏”,这是中原机关术流传较广的一种,因此是民间传说中的常客。此物形似孔明锁,仅依靠木条铁条间旋转榫卯的相互咬合锁死,不同处在于千机锁融入了一道需用常规钥匙打开的锁,相较于孔明锁开锁步骤更加繁琐艰难。民俗传闻中上到传递朝廷秘闻的密匣下到小姐书生暗递情诗私语的小盒子,凡是以整个盒子作锁表面平滑不见凸起的便多是此物。

    不过话本里多是些巴掌大小的,眼下这个可就太夸张了。乍看上去如同中原村口圆口水井的井基井沿,高有一尺七八宽有足足三尺,井壁铁条铁柱切面如同砖石交错,井口被错落的铁条参差咬合闭紧。寒光从井沿沿着铁条间的复杂缝隙飞速向圆心汇聚,最终聚交在圆心处一个三寸见方的独立方块上绕着方块四边流动。这方块正中有一点银光凹陷,那是一处纯银的锁眼。

    “那个……还得麻烦少爷您在外面稍等片刻。”哈力图格脸上带着讨好谄媚的笑,面上千沟万壑显现。

    “赶快。”袁泠转过身去,她身后凌牧云茗儿也一样转身。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哈力图格千恩万谢关上木门,他在屋里拿出两把钥匙中的另一把插进锁眼扭转,在一阵同样的机栝运转后“砰”的一声带着锁孔的方块弹起,老铁匠方块取出放下又活动两下常年打铁肌肉虬结的臂膀,“年纪大了,再过两年就连这个也干不了了……一天来这么好几拨……”

    门外三人背对着小屋等在门外,听着身后响起的金属摩擦重物坠地和老铁匠的喘气声低语交谈。

    “入口就如此严密,你说那下面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袁泠眼睛闪亮,觉得这一趟是来得值了,“那老伯果然没骗人。”

    “这回又叫人老伯了?”凌牧云回忆着道边酒摊子里对着棋盘半天不落子的老爷子笑道,“不过话也说回来,用这样的金汤守着的秘密得有多大?你可得想清楚咯,现在扭头脱身还来得及及,要是真陷进去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茗儿抓着袁泠一边袖子仰头看着她连连点头,大眼睛水汪汪的。民间流传这样的故事多了去了,通常除了少数几人绝大多数误入其中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小丫头可不敢赌。

    “怕什么?”袁泠拍拍茗儿的手安慰她,仰起头瞳子闪亮,“真要是有了这等事怎能少了本女侠?见不平处抚平就是,便当做是归化城比武之前先热身了。”说完袁泠一抖手腕,扇子“啪”一声展开,发带衣袂飘摇间唇角勾起自信风流尽显。

    “你到底给了他多少银子?”袁泠又问出了这个问题,“别拿你之前的那个说法糊弄我,我还不知道你?你实话实说,本女侠把我自己和茗儿的份都补给你,但也别想着本女侠是肥羊。”

    “就是之前给你比划的那个数。”凌牧云说。

    “还糊弄是吧?”袁泠生气呲牙,“同样是银子,本小姐给的他不要,你给的他就收着,凭什么?”袁泠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我扔地下那张银票呢?不会让你捡了去借花献佛了吧?”

    袁泠打量着凌牧云,她觉着这死要钱的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我捡走了。”茗儿在袁泠身边小声说,小姑娘低头从袖子里摸出银票展开,上面写明了是五百两的面额。

    “真没糊弄你,就是我告诉你那个数。”凌牧云当着袁泠的面挤眉弄眼,袁泠觉着这家伙是在故意逗弄她,“或许不是你给的不够,而是你给的银子不对路人家不敢收呢?”

    袁泠热血上涌满脸通红,“什么对不对……”

    “嘘——”凌牧云伸出手指在嘴边,“没动静了。”

    袁泠静下来确实没再听见那些声音,她瞪了凌牧云一眼然后整理衣服站在原处,面色平静折扇轻摇,那股子贵公子气又回来。

    “嘎吱。”木门打开,哈力图格弓腰大喘气走出来,满头大汗淋漓,“少爷久等,已经可以了,您请。”

    几人顺着老铁匠侧身往里看,千机锁上的铁柱铁条立在墙边,地上一个三尺宽的圆洞裹在还有半尺高的黑铁井沿里。

    袁泠走进小屋绕着洞口看看,这黑漆漆笔直向下只能听见些阴风声的模样还真像是下到黄泉的井口,“就是这了?”

    “就是这个,边上有抓手抓着往下走就是。只是壁上滑,少爷还得小心些。”哈力图格看着袁泠如玉面上有些迟疑便说,“小人就是个看门的,从没下去过也不知这下面究竟有多深又有些什么,不过小人问过一些回头客,都说这下面可是天堂一样的好去处哩。”

    “最好如此,不然我拆了你这破地方。”袁泠看着老铁匠讪讪的笑脸拿出一个火折子吹燃丢下去,见着红点坠落没多久就落地,袁泠大致估算了一下深度就一撩衣摆想要跳下。

    “稍等。”凌牧云声音就在耳边,他一手按在袁泠肩头把她拉开,然后他一脚踩在井沿上,“我先下,你等我消息。”说完凌牧云也不待袁泠反应纵身一跃跃了下去。

    “噗。”一声轻盈落地声传上来,袁泠看着下面原本不动的红点动了动,那是她先前扔下去的火折子,片刻后下方更亮了些。

    “下方情况如何?”袁泠问。

    “没事,下来吧。”凌牧云叫声传上来。

    袁泠看看门外的老铁匠冲着茗儿招手,“茗儿过来,你先下。”

    “我?”茗儿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迷迷糊糊走到小屋里。

    袁泠摘掉她背后的书箱两手从她腋下穿过抱起她顺着洞口缓缓放下,柔声说,“边上有抓手你抓紧了。别害怕,那家伙在下边接你。到了下边和我说一声,我也就下去了。”

    “嗯。”茗儿点头,看看下边的光亮又看看袁泠慢慢往下爬。

    一盏茶后袁泠在洞口听见茗儿喊话,“我到了小姐……”

    “这丫头,都说了多少回外边要叫少爷……真是没个记性。”袁泠看看外边佝偻着身形低头候着似乎没听见的老铁匠,背起书箱撩起衣摆,一脚踩在井沿跃入洞中。

    哈力图格听着衣料摩擦空气的“哗哗”声抬头一看屋里空了松了口气,他走进小屋里抬起边上立着的一根铁柱慢慢放回洞口,小声嘀咕:“可算是给送下去了,这些祖宗真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哎呀。”茗儿惊呼声响起,跟着是“扑通”一声似乎是小丫鬟摔倒了,袁泠跟着就看见火光黯淡了许多。

    “嘿。”下坠中的袁泠身随气走,不借外力凌空纤腰扭转。她一手抓在洞壁的抓手上,身后书箱撞在壁上发出“咚”的巨响在洞穴里回荡。止住身形的袁泠向下谨慎观望。

    “什么动静?”凌牧云应声探头,光亮再次亮起。

    “我没事。”袁泠回话,浑身肌肉紧绷乌黑洞穴中眼神闪亮如发现猎物即将飞扑的鹰隼般锐利,“你们那什么情况?”

    “没事。”凌牧云说,“茗儿不小心摔了一跤。”

    “小姐快下来吧。”茗儿说,“这里好长啊。”

    袁泠松手提气缓缓坠落,看见茗儿正在拍着身上沾染的灰,凌牧云站在一侧墙壁边上他身后有着一支燃起的火把插在墙壁缝隙里。刚才应该就是凌牧云动了正好挡住了光。

    “轻功不错。”凌牧云说着一抬手,无形气劲涌向茗儿如同柔和的风包裹洗礼了姑小娘全身,没一会一姑娘就一尘不染。

    “谢谢凌先生。”茗儿红着脸低头说话声像是蚊子一样小声道谢又赶紧退到一旁,刚才那种感觉像是夏日里在山间的溪流泉水中沐浴,温和而又舒适……也很让人害羞,特别是这源头还是一个近在眼前的男人……她刚才差点哼出声来。

    “有这功夫也不见你用在自己身上。”袁泠瞳孔缩了缩很快恢复正常,一边打量一边撇嘴,“瞧瞧你自己这个邋遢样。”

    “看起来那个老铁匠只是众多看门人的一个。”凌牧云只给两个姑娘看,这是一条往前往后都看不到尽头的地底隧道,风声此起彼伏,很明显除了他们正上方海投别的入口,“不过也是,想要进金陵城观赏十里秦淮风光也不只有一个门吧。”

    “茗儿。”袁泠看着一侧墙壁上掏出的耳洞,耳洞里对了好些可以充作火把的木柴,“你刚才就是在这里摔倒的?”

    “嗯。”茗儿红着脸点头,似乎因为摔倒小声说话很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楚,让一根木头给绊倒了。”

    袁泠点头把滑落到路面上的那跟木头踢了回去,“看起来客人不少啊,这都够几百人用了吧……”

    “去看看就知道了。”凌牧云抽出火把往一个方向走。

    “哎哎哎……你等等。”袁泠拉着茗儿赶紧跟上,“你怎么知道是那边?’

    “听的……不过看标记也能知道。”凌牧云说着伸手拍拍墙面,一块被落灰盖住键入墙壁的箭头木牌显露真身,“就在前边,差不多半里地。”说完凌牧云举着火把一马当先,无惧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