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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黄泉路上

    “垂双锁下坠,行则面壁,臂缘索,足横移,踵常落板外……”吴同春《太华双游记》中如此记载华山长空栈道景象。两百余年前华山派大宗师一代高道贺志真因避世修行于万仞绝壁上镶嵌石钉搭木橼而筑,以“勇者踏之如履长空,心旷神怡;怯者胆战心惊,屏气挪步。”而得名。此道全长数十丈最宽处不过二尺极狭处仅有八寸,高悬壁上甚是凶险,是以当地人常言“小心九厘三分,要寻尸首,洛南商郡。”华山派门人为警示登山游客更是树立多道石碑,上刻诸如“悬崖勒马”之流的警示之语。

    只是眼下那账房刘先生带路走的这条道若论长短胸危较之长空栈道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是高悬绝壁,上不见天日群星下不见草木厚土,面前只有阴风阵阵嘶吼咆哮剐蹭身体,下层深处只闻得长河流水汹涌向前。自那道断龙石门踏步出来已行进两炷香功夫刘先生手中烛台上火烛也下去三分之一,纵使再小心谨慎他们也应是走了三十丈开外,全程不见任何光亮只有一点摇摆妖娆如同胡姬舞蹈的火苗悬在刘先生掌心撑起了一个移动的光球。

    “鬼斧神工。”紫菀一手抓着由石钉嵌入石壁的铁链探身出去看向地底深处赞叹道。严格来说,他们此时已经离开极乐世界,脚下那条汹涌地下河便应是如护城河一样横亘在极乐世界阎罗门前的那条黄泉,在此处开掘这么一条道路便是一重天地这个级别的高手亲临也极为艰难,稍有不慎坠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纵是再硬的罡气金身横练护体也是无济于事。

    “此道是何人所筑?”紫菀缩回身子询问。

    “不知,此地建成时奴尚未出生,奴知道有这样一条路也才几年。”她身后金狐女人道,“紫菀姑娘想必也知道极乐世界以前是东乾破虏侯的墓葬,说不准这条路是那时遗留的?”

    这种说法确实合理,若是有前人留下的底子在其上进行加固扩建的确是轻松简单得多。而且把假墓置于顶上在下层安置真墓穴也更有利于防盗,虽说工程量过大且规格明显愈制不过以当时破虏侯在漠南近乎一手遮天也并非说不通。

    “屁,这就是后来人挖的!”前面刘先生显然是在这条路上常来常往走得飞快紫菀和金狐女人跟得十分勉强,刘先生一手托着烛台一手拍打石壁啪啪作响说,“瞧瞧这痕迹,撑死了也就是一甲子的功夫,里头没有更久远的开凿痕迹,这些年爷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几百几千趟早就给摸透了……”

    两女趁着刘先生停下抓紧跟进了几步,紫菀边走边问道:“那刘先生可知晓此路是哪路大师雕琢成形?”

    “不知道,爷也没比你身后那女人早来多久,说起来我俩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下到这个鬼地方来,她不知道的我大概率也不清楚。”刘先生侧身瞥了紫菀一眼,转身如履平地,说话却像是混混躲过榜眼,“知道了又有何用?这都多少年了,就算那人不死也早就老得掉光了牙吧,这世上有几人能和佛道遁世的那帮子老杂毛似的别的事都不干非和乌龟王八比寿命?”

    刘账房说着看了眼靠近了许多的两女转身往前走,“这种有的没的就别问了,有那功夫你走快点,抓紧把你的那些破事干完,你卸了差事一身轻松也解脱了爷,事后咱们皆大欢喜一拍两散,自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娘嘞,这鬼地方爷待得是够够的。”

    “您要走?”紫菀皱眉,“这的账谁管?”

    “爱谁管谁管,你们有的是银子还能缺人不成?”刘先生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晃晃悠悠接着往前走,那颤颤巍巍的身影比醉汉走刀尖也不差什么了看得紫菀肉跳,偏生刘先生还口齿清晰地大喊,“等交了这鬼差事爷还了人情,天下之大任爷闯荡。”

    “刘先生本不是极乐世界的账房,他就是那断龙石的看门人,只是闲得无聊才揽下这个差事,为此我们才将刘先生那间屋子给改成了账房。”金狐女人跟在紫菀身后小生解释。

    紫菀这才明白,在竞技场上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设置诸多侍卫机关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些比斗的武士和野兽哪用得上那种级别的看守,至于说观众席上那些看客……嘿,极乐世界只在意他们兜里的银子又何尝在意过他们的性命了?让守着无间的看门人兼任极乐世界的账房更是事半功倍,整个极乐世界还有哪里比层层守卫严密更甚皇宫大内的此处更为安全?

    想着紫菀忽然回过神来问道:“怎的让一个榜眼来此做了守门人?他能守得住无间下面镇这的那个怪物?”

    “贡王爷亲自指定,自然是能的,而且南院韩大王也未曾反对。”金狐女人笑道,“刘先生在此已有多年,还从未出过差错。”

    “榜眼……”紫菀蹙眉凝思,虽说她从未到过无间更不知道下面究竟镇压了何等神通广大的牛鬼蛇神,可能入了漠南地位最高二人眼的总不会是什么小人物,英雄楼的齐圣都不至于如此重视。这种地方的看门人想来怎么着也得是迈过一重天地的高人,紫菀回忆着先帝统合年间所有榜眼,未有这般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之人,便是开国至今小一个甲子都没听说过。

    “别想了,爷是榜眼不假。”刘先生仍旧是悠悠地走着,脑后长眼一般看穿了紫菀的心思,回首一笑,“武试的。”

    紫菀噎住了,文武虽都有殿试可无论是在渝景两国哪座朝堂上含金量都不一样。景国许是因为前朝大庆重文轻武余风尤在且九国风云变幻名将统帅多出于他业起于行伍者也多为卑鄙出身少有考出来的经验所致,渝国则纯粹是因为和读书人相比能征惯战的太多了。在渝国考武举也就是起步稍高,可后续晋升不见得就比士卒积累军功要快,是以贵胄子弟大派门人都宁愿从底层起家,还省了花时间考试的功夫,最后打大概率双方都是平起平坐。

    “刘先生武举出身武功深不可测,曾在归化城南院兵部任职,专司钱粮战马军械器材调动,宿无错处。”金狐女人笑着解释。

    “若非是爷还懂两手敲打算盘的本事脑子里能过过数,这些年就只跟下边那个老家伙说话爷早就疯了。”刘先生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直娘贼,当年若不是糟了那姓萧的老混蛋算计打赌输了他这些年怎会被困在这地方不见天日?”

    “姓萧的老混蛋……萧逸才萧老先生?”紫菀心头一动,刘先生说的大致就是王府里养的那位连王爷也要以师道对待的大清客画师,早就觉得他深不可测只是从未见他动手。

    “除了那老混蛋还能是谁?”刘先生恨恨道,“那老混蛋当年来兵部衙门跟爷赌筛子,也是爷那会年轻还喝醉了没瞧出门道,那老混蛋分明用大泼墨以微旨境界出了千!”

    “大泼墨……”又听到一个了不起的名字紫菀心结稍稍开释。

    刘先生说着继续仰头灌了一口酒愤愤不平:“刚开始还糊弄爷说什么是短则七八个月长则三年五载就有人来替班……见了鬼的,就不该信那老混账的话,这都多少年了都……也是,要是没这坑蒙拐骗的下作手段那老混账能赢了底下那老怪物?”

    “刘先生见过下边关着的那老怪物?”紫菀又问,在这样一条路上若是不张嘴和人说说话只怕是真当自己成了那黄泉路奈何桥上的孤魂野鬼,是以这刘先生的满嘴醉话倒也不嫌唠叨,相反若是能听到过往的诸多秘闻却也有趣得紧。

    “自然见过,每日早晚两顿饭不得爷亲自送下去,那些戴面具的废物上了这条路还不腿肚子都吓软了跌落下去?”刘先生喝酒直哼哼,“那些戴面具的一个个都跟死人似的,没意思。要是不和下边那老怪物聊聊天爷也成死人了。”

    “您可知那人是谁?”紫菀犹豫了片刻问道。

    “自然是知道,这许多年的闲话也不是白聊的。”刘先生似是因为倾泻了满肚子的怨念心情舒畅许多,走路都足下生风轻盈了几分,话里话外也多了些生气显得怡然自得。

    “那人是谁?”紫菀看准这时机趁机发问,她身后的金狐女人也悄然竖起了耳朵,两女都看着前方晃晃悠悠的身影。

    “是谁……爷不告诉你。”刘先生哈哈大笑托着烛台脚下又快了几分,那小小的明亮光球和充斥恶趣味的笑声离她们越来越远,“想知道是谁等下自己亲眼看,你都带着王命到这地方来了,等会要杀要放你说了算爷一概不管……”

    紫菀一滞,深呼吸两口气才把剧烈起伏的胸口平复了下去。也是,不论那被镇压的人是谁等下总会看到,而且既然知晓了萧先生的大泼墨便也能对刘先生口中的老怪物有个猜测……

    “我说你们跟了我许久究竟想要做甚?”披着熊皮大氅的胖子绕过人群逆流而上,那体态灵活得堪比是踮脚跳跃的舞姬,似是草丛间的灵蛇一样几个眨眼就闪到了袁泠面前,那张满是肥肉颤动的大脸直接凑到三人身前一尺左右打量,吓得茗儿一个激灵缩到袁泠身后探出个脑袋有反应过来挡在她家小姐身前。

    “喂,发什么愣呢,回话!”那胖子缩回脑袋脖子一大一小两个球之间几乎看不见的脖子眯着眼睛道,“傻了?不会说话?再不回话当心我去找那些恶鬼侍卫了。”

    听闻恶鬼侍卫袁泠不自觉向身后瞟了一眼,那些说不清是鱼是狼的家伙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她赶紧扯谎道:“那个……本公子第一次来这地方,方才在那个场子又听了邻座一个老哥的话把银子都压在那个都哇身上,这会就想着出去。初来乍到不认路,恰巧听到这位……”袁泠说着打量了一下这胖子估计了一下他的岁数道,“老哥,老哥您要出去,就想着您带我一路……”

    “哼,那都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往日里无往不利今日居然叫个寂寂无名的家伙给当场格杀了!亏得哥几个凑银子给打了面‘百胜王’的金牌还想着今日送给他……这下哥几个都亏大发了!”许是因为都输了银子这胖子看袁泠的眼神缓和许多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不过到底还是摆起了前辈的架子,他昂首挺胸转身招呼撑着他的那俩姑娘过来,“这点事早说呀,害的我吓了一跳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跑的这两步可把我给累着了,瞧瞧我这汗流的……”

    三人看着这老哥自胸襟掏出帕子擦汗的样子直愣,心里头大同小异都是“难怪好半天都没走出去感情是让这胖子给发现了,还以为当年破虏侯修墓愈制愈得没了边了……”

    “来来来……老爷我是一点离不开你们呀。”胖子张开臂膀揽住娇笑而来的两个衣衫轻薄白狐面具侍女,胖子把体重压在两个姑娘身上两脚轻飘飘的悬起就要离开,那胖子回首道,“行了,这地方人多跟紧了,要是挤丢了我可不管。”

    袁泠瞥见身后恶鬼武士愈发的近了恶鬼武士们,一手拉着茗儿一手扯着还在发愣的凌牧云衣袖赶紧跟上。

    “小公子哪人呐?”胖子趁着和侍女调笑的间隙随口问道。

    “本公子龙首州人士,来归化城看比武的,就是看着这日子还早就想找个地方消遣,然后就打听到这来了。”袁泠扭头回复,“这一趟我是输伤心了,看看比武转了运再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那都哇号称常胜将军不还输了吗?下回就赢了。”胖子撇嘴笑道,“当年名号响当当的五大宗师,哪个有好下场?就说‘北拳魁’金泰,还不是成了现在武评第七‘墨丹生’的踏脚石,指不定这‘墨丹生’哪天又让哪个小辈给收拾了。”

    “要不去看比武作甚,图的这个趣儿嘛,若是一切注定年纪大的必胜哪还有什么看头。”凌牧云不合时宜插嘴倒是引得几人都频频点头,“方便问一下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几个跟着您?”

    “那有啥的,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天生感官灵敏懂得趋利避害……”胖两个侍女阵阵娇嗔,胖子安抚后洋洋自得,“早年间有位黄教大喇嘛云游到我家托钵乞食,一眼就瞧出我天资不凡说我灵童在世与佛有缘啥的……要不是我家里就我这一根独苗当年我家老头子就送我去黄教当喇嘛去了,现在指不定也是一代大师……不过也多亏了这个,我白手起家做生意几十年来就没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