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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无间底下有小道

    “到了。”刘先生走过栈道站在险峻崖壁上凸起的一块打磨平整能容纳五人并立的石头上吹灭烛火,牛油大蜡刚好下去了一半,“你们走得实在太慢,险些把返程用的那份火烛都用上了。”

    “那为何不多带一根。”紫菀和金狐女人没了火光照明只能在这最后的几步路上缘锁侧身小步横移,不过好在栈道尽处似乎别有洞天,些许温柔的光亮洒在挺拔站立在巨石上的刘先生身上勾勒出极其贴合他身形曲线的一身荧光纱衣,刘先生仰头灌酒仅看背影倒真有那么几分潇洒不羁神仙中人的意味。不过两女都见过这刘账房是个什么德行也就不去想象,相较于去欣赏那似真似幻的迷蒙身影她们更在意那柔和光芒照亮的点点前路。

    又过了好一阵子紫菀和金狐女人相继跳上石块落到刘先生身后不约而同都长长呼出一口气后摸出锦帕擦掉额头香汗。前方已然再无道路,对面的石壁和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犹如天门双柱一样被流至此处愈发舒缓宽阔的地下暗河河道隔开。水声潺潺白光莹莹抚平人心,若是让那些在九国烽烟里被灭家破国的遁世逃禅修道之辈看到眼下的场景定然欣喜若狂然后在此结庐搭舍。

    “你是不是干什么事得罪那姓萧的老混蛋了?”刘先生转身靠着坑坑洼洼的石壁看着紫菀气喘吁吁的模样开口。

    “您说什么?”紫菀闻着刘先生一身的酒气问道,她觉着不是自己听错了便是这闲得无聊靠管账消磨日子的刘先生喝多了。

    “我说你是不是得罪那姓萧的老混蛋了……那老东西看上你的美色被你拒绝了?这事那老混账也不是干不出来呀,他做事素来不讲究……”刘先生晃晃酒葫芦有别回腰间啧啧叹息,“居然要这么一个美人儿过来干这送死的差事……这种事估计也就那老掉了牙想干什么也是有心无力的老东西能做的出来。”

    “送死?从何说起?”紫菀心里一沉,她作为王爷贴身的侍女和那位王府里地位超然的大清客平素也就是见面点头打个招呼的交集,为了避讳两人间话都很少说更谈不上互相有什么芥蒂,不过她却是把王爷布置的上个差事给办砸了。

    “你可知道无间是个什么所在?”刘先生问。

    “有所耳闻……无间地狱便是佛门常说的阿鼻地狱,《法华经》、《俱舍论》、《玄应音义》等诸多经文对其都有描述,说是八大地狱中第八,是地狱中最苦的一个。”紫菀一板一眼如实回答,“据说落入无间绝无解脱的希望,除受苦之外再无其他感受,身无间、形无间、时无间、受苦无间。且因在无间地狱中惯常以猛火烧人,是以凡人也称之为‘阿鼻焦热地狱’。”

    “大差不差。”刘先生点头,“那你也应当知晓堕入这鬼地方的都是些生前穷凶极恶罪孽深重的家伙……此地镇压的那老怪物究竟生前做了些什么爷是说不清,不过以爷给他送了那么多年饭攀谈喝酒的交情这厮肯定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

    “你口中的那老怪物不是给镇压在此吗?再高深的境界再深厚的功力经年累月都消磨得差不多了吧。”紫菀露出个笑脸。

    “这是可不好说。”刘先生咧嘴摇头。方才在栈道上还能忍受的调笑到了此时紫菀现在只想抡起手里伞一把砸过去,近来给她这样笑脸的只有那一身破烂红杉的平凡脸男人和河北擎天柱齐圣,这两人都让她吃了瘪,眼前这厮亦是如此。

    “等会见到那老怪物你便知道爷为何说那老怪物不好相与。”刘先生瞥了一眼紫菀和金狐女人借着道,“你们连那老怪物是谁不晓得,爷可是跟他打了好些年的交道,不敢说对那老怪物知根知底手拿把攥或多或少还是稍稍了解些他的心性……那可是个有仇报仇有冤伸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好汉呐。”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当年把那老怪物锁在此处的人紫菀猜测多半是王府里真人不露相的那位萧老先生,那贡王爷应是幕后主使无疑。若是那近在咫尺却尚未谋面的老怪物真是伤损虚弱得厉害倒还好说,便是暴起行凶也总有法子应对,可要是真应了这刘先生的乌鸦嘴那便是大大的不妙。她本人身死道消事小,误了王爷的大事引得王爷震怒事大。到底是个王爷呀,天家贵胄,隐于九天之上操雷霆以数披树木,便是再不酷烈也是有脾气的,何况还是个性狡黠擅经营的王爷……真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啊。

    “此次临行前王爷赐下了保命的手段。”紫菀借着淡淡的荧光抬起小臂,紫衣滑落露出那截佩戴由一根紫黑绳串连的七颗晶莹剔透墨玉珠子组成西域葡萄串样式饰品的皓腕,每一颗饱满的葡萄粒上都映着紫菀那张强颜欢笑的脸,“料来应当无事。”

    据王爷说这七枚珠子里锁着名为“北斗注死”的毒烟奇药,将前六枚按次序掷出可发出无色无味烟气依次夺取吸入之人的五感神念,待最后一枚生效时立时性命全无,便是天涯境武夫也不能幸免。不过由于药性强烈需以上等寒玉或是墨玉封存再置于冰库中保管,但凡启出七日之内必须用出,否则毒烟侵蚀容器必然伤及主人。几日前王府府库总管取出此物时大汗淋漓小心翼翼生怕摔了盒子,待自己拿了走远后又长吁了口气神清气爽。

    “最好如此,爷也省些事情。”刘先生伸了个懒腰站直,“行了都到这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聊那些也是无用……你那手段究竟有用没用只消用过后亲眼见见便知——!”

    说完刘先生似是没站稳,拖着长音滑倒跌落下去。

    紫菀和金狐女人见状一惊,赶忙上前两步想要拉他一把却无济于事,那邋遢身影早就落下去抓不住了。虽说这厮嘴欠让人很不得撕烂了,可那也得是正事干完之后,眼下可真不是个好事。

    两女站在石台边缘向下眺望,这才发现她们身侧的石壁竟然如同刀锋一般纤薄的可怜,也不知道这样的一层岩壁究竟是如何负担极乐世界的地宫同时又撑起上方的地面,而她们站立的这块石台恰巧在刀尖下方的位置距离水面已然不似之前那般遥远。水流在此蓄积流向石壁内侧洞天形成一个波澜不惊的大湖,若说之前滔滔河水是以自然之伟力打磨刀锋的话,眼下这里便是磨砺后的轻柔拂拭——总而言之,此地远没有料想中那般凶险。

    “刘先生在那。”金狐女人指向石壁另一侧底下,紫菀顺着看过去见到一个黑影在下面大片的光亮中蜻蜓似的腾挪跳跃,在大片的柔和光幕中掀起一串的褶皱涟漪。

    “难怪这般亮,上面竟然嵌了如此大的一颗一颗夜明珠。”紫菀循着光源抬头,穹顶上岩石尖牙般凸起咬合一颗达到堪称离奇神物的夜明珠如同神话里的龙首衔珠穿过层层阻隔窥视阴间。

    “不,或许用颗来形容此物已经不合适了。”紫菀盯着穹顶上那发光的东西怔怔出神。仅目测那东西就是三人合抱也围不上的大小,这样的宝物不管放在何处都称得上是振国之宝,为此引得两国兴兵交战也是不无可能。整个湖面都反射了那巨型夜明珠的光,所以才将这里照耀地如此明亮却又不刺眼。

    “喂,下来啊你们。”刘先生落在光亮正中的一块漆黑上向她们喊。那是一块湖心岛,看它的位置正似是一块上等羊脂玉壁上正中的空出的那个圆。那岛上正中还有一人席地而坐看不清细节,只能望见他两臂被吊起在半空中,两条铁链在光幕中一左一右延伸向远处洞壁高处成了两条断断续续的虚线。

    “还发什么呆呢,赶紧下来!”刘先生望见两人仍旧不动急得跳脚,这两个女人是真麻烦畏畏缩缩半天都没个动静,“你们两个快点下来,加点紧,再不下来爷回去了啊。”

    紫菀看看金狐女人,她微笑伸手:“您先。”

    紫菀柳絮一般飘落水面,紫色绣鞋踩在水面上几个优美拧身绕岛行了一周后一个箭步高高跃起轻飘飘落在湖心岛上。

    “看出点名堂来没?”刘先生抓起酒葫芦仰头把酒水倒进嘴里,浑浊乳白的酒液成一条细线落入口中随着喉结滚动直接入腹。看起来那应该不是什么好酒,不论是白酒黄酒还是什么酒都应该是越清澈越好,听说景国益州那边的剑南烧春蒸馏过后便如同这一池湖水清澈见底。紫菀也是跳下来之后才发现此处湖水堆积却并无杂质,料来底下应有暗渠把水导出去。

    “此地是人工开凿的?”紫菀看着墙上坑坑洼洼并不规整,两条铁链钉在洞天墙壁上的石钉旁似是还有时刻的图腾。左侧刻痕古朴到堪称简陋的地步只能依稀看出是个流光的人形,右侧倒是很好辨认应是密宗的大日如来,两者都伸手抓紧铁索。

    “那倒不是,你看见的这些人工痕迹要么是当年改造此地时留下的痕迹,要么就是早年间这老怪物挣扎弄出来的……比如那个”刘先生空出的手指着右侧墙上一个数丈方圆的深坑,紫菀看着瞪大了眼睛,“那是这老怪物早年间留下来的,这些年他一直老老实实的……至少爷来这几年还没见他怎么折腾过,有时候爷都怀疑那么大个坑是不是这老怪吹牛吹出来的。”

    “你和她不是问这地方是不是破虏侯那会留下来的,也当是告诉你们不是,这个洞穴就是最大的证据。”刘先生张开双臂环绕一周把自己的猜测说给紫菀和金狐女人听,“这个洞天是怎么有的我不知道,应也是天然形成。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此处原本应是和外面的地下河被栈道通过的那道石壁分隔开的。”

    “您是指那道门是后来打开的?”金狐女人问。

    “我还在兵部的时候闲的没事翻过漠南州志,上面记载过四十五年前归化城东有过一场规模不大的地龙翻身,据说就是这场地龙翻身拦下了我朝骑兵,才使得景国时任镇国大将军冢道虞有时间收拢溃兵整顿军纪得以在阴山和外长城防线站稳脚跟。否则当时我朝长驱南下,今日景国还在不在都不好说。”刘先生说着一指河水流近的那个口子,“当时的地动震塌了地下河道把河水阻截在此形成了以激水漂石之势,几年下来河水堆积在此扩宽了河道以至于最终打通了那面石壁才有了这个湖。”

    “那河水怎的没淹了这里?”紫菀问。

    “无巧不成书吧,还有一条地下暗河就在这下边连通外边的小黑沟。”刘先生跺跺脚,“这两年那条小黑沟水流量大了些吧。”

    “没错,汉人认为那不只是一条小河沟,河水又是近些年才曾流,河道随心所欲没有章法,所以称其为如意河。”紫菀道。

    “许是滴水石穿的效果吧,内里河水冲刷膨胀将这洞天越弄越大成了现在这无间的模样,却最终打通了好几个连着下方河道的孔洞,其中最大的一个勉强能够捅人。。”在金狐女人惊诧的眼神中刘先生嘿嘿一笑说,“极乐世界的往生出口便在河道边一处隐秘所在,早些年爷潜下去看过,正好撞上了有人出来。”

    “刘先生!”金狐女人急忙道,她面具上露出的眼睛瞟着岛中心吊着坐在地上蓬头垢面一身灰布破衣烂裳的身影,“这等秘闻您不上报便罢了,怎的还能在他面前说出来?”

    “有什么说不得的,这老怪物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不到饭点醒不来。”刘先生无所谓道,“我给他换衣裳他都醒不过来——这般看着爷作甚,这老怪物原来那身衣裳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了一碰就碎,那场景着实是污人眼睛,他又不是白嫩的漂亮小娘。”

    刘先生说着翻了个白眼,“谁又知道你们这些家伙看着出口河水暴涨有溢出河道倒灌进来的风险,居然完全不思溯本追源竟只想着治标不治本……早几年归化城城牧府在小黑沟中段加筑堤坝就是你们在背地里推波助澜的吧……呵,那帮城牧府的官吏还真是深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为官之道,明明只要找几个水性好的趁着河水平缓时潜下去,十天半个月总能找着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