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吕子其
占了地，拆了房，有一年时间，王拉弟住在地下室。
回迁楼正在加紧建设，居民四分五散，谁也顾不上谁。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亲戚的租房。
吕子其和他妈去了亲戚家，地方小，王拉弟不愿去。齐珏与拉弟私交甚好，给她在地下员工宿舍分了一席之地。
地下室阴冷潮湿，人睡下，如同时间静止。潮湿导致墙皮脱落，蜘蛛网一夜能把床跟人绕一圈。
水管子大约有裂缝，修也修不好，夜里发出恐怖的啪啪声。空气粘稠浑浊，狭小的空间令人窒息。
除了晚上不得不睡觉，王拉弟一直呆在地面上。她频繁地替人顶工，下班主动要求查损。
如此，也是快活的。她喜欢在一堆货物间奔跑，食物的香气，化妆品的香气，生鲜的香气，她闻着觉得特别幸福。她最大的幸福，是不用每天面对吕子其母子。
拉弟嫁入吕家，用吕子其的话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拉弟有一双灵巧的手，会织毛衣，裁剪衣服，还做得一手好茶饭。
吕子其是家中独子，什么也不会做，过去还能在地里伺弄伺弄庄稼，后来地少了，不值得种，他又干不了城里的技术活儿，就一直闲坐着。是母亲作主，让他娶了精巴女人王拉弟。
吕子其赋闲在家，没事就看电视，没日没夜地看，几点演什么门儿清。电视上的明星脸节目吸引了他，有人总说他长得像演员王刚。
他曾经站在镜子前，和海报上的王刚进行比照，确有几分相象。王刚的声音最有特色，他学习模仿了好几年。
结婚头两年，吕子其怕拉弟，不敢在家里练，每天上外头去练。家里堆满了王刚的这、王刚的那。他也去参加过本地和一些小地方的明星脸节目，算是练手，赚回一些名气。
拉弟从农村嫁到吕家，实际上还没有在娘家时过得舒坦快活。
这些郊区农民，一夜间变成有钱人，农村户口变为城市户口，没想过生存的危机。他们手里有钱，分得一套或几套回迁房，每天喝酒吃肉，日子过得轻松。
吕家三口人，吕子其跟他妈有房有地，拉弟当年进门只挂了个空户，什么也没有。分的两套房，他俩一套，婆婆一套。钱一家一半。
回迁房第二年秋天入住。他们暂时还不能正视自己的境遇，应聘到附近的建筑公司，当个工人，大部分人仍然忘不了自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即使没了土地，还要大发一把余威，不愿居于外来者名下，抱着土地和房产换来的钱死气沉沉地活着，死也不出去打工。
本地人以占地和拆迁为骄傲，不屑给城里人打工，青壮年每天凑在小区门口，山南海北胡扯。
偶尔谁家的谁出门去打工，急来急去，会被人当做笑话。
吕子其长久与王刚的照片为伴，长得越来越像王刚，加上他刻苦模仿，小区的人都喊他王刚2。
这些闲人为了让他表演一段，不惜在餐馆摆一桌酒席。
几天后，他练好新节目，他们再摆一桌，让他尽情表演。酒席谁碰上谁吃，没人介意。因为时常有表演的机会，他精进很快。
拉弟不怕人笑话，她有理想，不喜欢一夜暴富的生活，不真实，不踏实。她住惯了平房，过惯了生炉子的生活。每天下班回家，忙碌地做饭洗衣，与邻居隔着墙大声说话，到点安心睡觉。
现在变成城里人，住进鸽子笼一般的高楼，家家户户封闭在钢筋水泥里，谁也遇不见谁，邻居成了陌生人。
生活自然改观，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再也不用买煤挖灰，做饭还有液化气。
有小区就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市场，门口生活用品便利，半成品供不应求。过去做一顿饭，打开整工两个小时，现在几分钟就上桌了。
人们有大把的时间，夫妻没事就吵架。最可气的是，这些有钱人，笑话她起早贪黑地打工。
她嫁过来第二个月就开始打工了，那时候没人笑话她，因为他们还在种那一亩三分地，与他们相比，她是有胆识的女人。现在，他们有资格笑话她。
拉弟对卖场的工作很满意，风雨无阻，没事从不缺勤请假。她还把小区里几个不甘堕落的好姐妹，介绍进卖场，每天快乐相伴，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这天，所有人加班，为三天后的特卖活动做准备，捆绑赠品。捆绑形式基本一致，所有大罐饮料绑小罐饮料，小的是赠品。
批量式捆绑，喝水的大杯和小杯，卫生间的大包纸和小包纸，大案板和小案板。说到底，就是一种互利形式，各取所需而已。
拉弟做完捆绑工作，在宿舍里眯了几小时，天亮坐环城车回家。所谓环城车，就是绕城市转圈的公交车，拉弟缩在后座，沉沉睡去。
家里散发的气味，可以断定，吕子其又把那些懒猫混回家打麻将了。
客厅乱得插不进去脚，不小心会踩到吃的或喝的。吕子其的廉价衣服和球鞋扔在墙角，厨房有东西发霉，异味扑鼻。
拉弟将窗户打开，浑浊的空气迅速撤离，一滩血迹进入她的视线，并且强烈刺痛她的心。那是几天前，吕子其打她的杰作，她懒得清理，想以此提点他犯下的罪行。
这个时间，吕子其应该在无花河，对着河水学王刚说话。他的心早被闲散侵噬，只装着他效仿的对象王刚。他活在幻想里，她活在现实中。
小区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走动。那些吕子其们，都聚集在小区外的花园子，坐在凉亭下扯闲篇。
拉弟没有食欲，也没心思收拾吕子其造下的烂摊子，她要好好歇歇，下午还有事情要做。
除了按时完成卖场的工作，还得给许维华总经理打扫办公室，这份打扫工作，是她硬向齐珏要的，总经理很少来卖场，办公室不需要怎么打扫，每月能多挣一份工资。
吕子其拉弟每周打扫两次，每次大约半小时。一年来，拉弟从没遇见过许总，不过，工作卡里的照片倒是天天见：典型的北方脸形，黝黑的皮肤，眼神深邃。
回迁楼正在加紧建设，居民四分五散，谁也顾不上谁。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亲戚的租房。
吕子其和他妈去了亲戚家，地方小，王拉弟不愿去。齐珏与拉弟私交甚好，给她在地下员工宿舍分了一席之地。
地下室阴冷潮湿，人睡下，如同时间静止。潮湿导致墙皮脱落，蜘蛛网一夜能把床跟人绕一圈。
水管子大约有裂缝，修也修不好，夜里发出恐怖的啪啪声。空气粘稠浑浊，狭小的空间令人窒息。
除了晚上不得不睡觉，王拉弟一直呆在地面上。她频繁地替人顶工，下班主动要求查损。
如此，也是快活的。她喜欢在一堆货物间奔跑，食物的香气，化妆品的香气，生鲜的香气，她闻着觉得特别幸福。她最大的幸福，是不用每天面对吕子其母子。
拉弟嫁入吕家，用吕子其的话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拉弟有一双灵巧的手，会织毛衣，裁剪衣服，还做得一手好茶饭。
吕子其是家中独子，什么也不会做，过去还能在地里伺弄伺弄庄稼，后来地少了，不值得种，他又干不了城里的技术活儿，就一直闲坐着。是母亲作主，让他娶了精巴女人王拉弟。
吕子其赋闲在家，没事就看电视，没日没夜地看，几点演什么门儿清。电视上的明星脸节目吸引了他，有人总说他长得像演员王刚。
他曾经站在镜子前，和海报上的王刚进行比照，确有几分相象。王刚的声音最有特色，他学习模仿了好几年。
结婚头两年，吕子其怕拉弟，不敢在家里练，每天上外头去练。家里堆满了王刚的这、王刚的那。他也去参加过本地和一些小地方的明星脸节目，算是练手，赚回一些名气。
拉弟从农村嫁到吕家，实际上还没有在娘家时过得舒坦快活。
这些郊区农民，一夜间变成有钱人，农村户口变为城市户口，没想过生存的危机。他们手里有钱，分得一套或几套回迁房，每天喝酒吃肉，日子过得轻松。
吕家三口人，吕子其跟他妈有房有地，拉弟当年进门只挂了个空户，什么也没有。分的两套房，他俩一套，婆婆一套。钱一家一半。
回迁房第二年秋天入住。他们暂时还不能正视自己的境遇，应聘到附近的建筑公司，当个工人，大部分人仍然忘不了自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即使没了土地，还要大发一把余威，不愿居于外来者名下，抱着土地和房产换来的钱死气沉沉地活着，死也不出去打工。
本地人以占地和拆迁为骄傲，不屑给城里人打工，青壮年每天凑在小区门口，山南海北胡扯。
偶尔谁家的谁出门去打工，急来急去，会被人当做笑话。
吕子其长久与王刚的照片为伴，长得越来越像王刚，加上他刻苦模仿，小区的人都喊他王刚2。
这些闲人为了让他表演一段，不惜在餐馆摆一桌酒席。
几天后，他练好新节目，他们再摆一桌，让他尽情表演。酒席谁碰上谁吃，没人介意。因为时常有表演的机会，他精进很快。
拉弟不怕人笑话，她有理想，不喜欢一夜暴富的生活，不真实，不踏实。她住惯了平房，过惯了生炉子的生活。每天下班回家，忙碌地做饭洗衣，与邻居隔着墙大声说话，到点安心睡觉。
现在变成城里人，住进鸽子笼一般的高楼，家家户户封闭在钢筋水泥里，谁也遇不见谁，邻居成了陌生人。
生活自然改观，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再也不用买煤挖灰，做饭还有液化气。
有小区就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市场，门口生活用品便利，半成品供不应求。过去做一顿饭，打开整工两个小时，现在几分钟就上桌了。
人们有大把的时间，夫妻没事就吵架。最可气的是，这些有钱人，笑话她起早贪黑地打工。
她嫁过来第二个月就开始打工了，那时候没人笑话她，因为他们还在种那一亩三分地，与他们相比，她是有胆识的女人。现在，他们有资格笑话她。
拉弟对卖场的工作很满意，风雨无阻，没事从不缺勤请假。她还把小区里几个不甘堕落的好姐妹，介绍进卖场，每天快乐相伴，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这天，所有人加班，为三天后的特卖活动做准备，捆绑赠品。捆绑形式基本一致，所有大罐饮料绑小罐饮料，小的是赠品。
批量式捆绑，喝水的大杯和小杯，卫生间的大包纸和小包纸，大案板和小案板。说到底，就是一种互利形式，各取所需而已。
拉弟做完捆绑工作，在宿舍里眯了几小时，天亮坐环城车回家。所谓环城车，就是绕城市转圈的公交车，拉弟缩在后座，沉沉睡去。
家里散发的气味，可以断定，吕子其又把那些懒猫混回家打麻将了。
客厅乱得插不进去脚，不小心会踩到吃的或喝的。吕子其的廉价衣服和球鞋扔在墙角，厨房有东西发霉，异味扑鼻。
拉弟将窗户打开，浑浊的空气迅速撤离，一滩血迹进入她的视线，并且强烈刺痛她的心。那是几天前，吕子其打她的杰作，她懒得清理，想以此提点他犯下的罪行。
这个时间，吕子其应该在无花河，对着河水学王刚说话。他的心早被闲散侵噬，只装着他效仿的对象王刚。他活在幻想里，她活在现实中。
小区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走动。那些吕子其们，都聚集在小区外的花园子，坐在凉亭下扯闲篇。
拉弟没有食欲，也没心思收拾吕子其造下的烂摊子，她要好好歇歇，下午还有事情要做。
除了按时完成卖场的工作，还得给许维华总经理打扫办公室，这份打扫工作，是她硬向齐珏要的，总经理很少来卖场，办公室不需要怎么打扫，每月能多挣一份工资。
吕子其拉弟每周打扫两次，每次大约半小时。一年来，拉弟从没遇见过许总，不过，工作卡里的照片倒是天天见：典型的北方脸形，黝黑的皮肤，眼神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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