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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许诺

    许维华在郊区盖了一幢二层小楼,这是他在百根市的第一个家,从设计施工,到装修,他亲自做。

    小楼墙壁是青色的砖,屋顶是绿色的瓦,门厅用镂空的铁艺雕琢成“福”字。父母在省城,姐姐许诺喜欢独居,偌大的房子只有许维华一个人。

    房屋陈设简单,摆放的物品多半是许诺给添置的,来自她采访的企业,有麦雕场麦秸杆做的招财娃,陶瓷厂的陶瓷穿衣镜,家具店的实木餐桌。

    厨房设施更加简单,没有冰箱,没有油烟机,没有消毒柜。一只小锅,常用来煮方便面。置物箱内,各种品牌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应有尽有。

    许诺住在杂志社推荐的青年公寓,与一帮鼓吹不婚或丁克的青年男女为邻,电话经常处于关机状态。许维华受父母委托,不止一次去青年公寓看她。

    外观呈嬉皮式风格的青年公寓,临街墙上是一幅巨大的插图,一些窗户和卫生间的通风口,刚好设计成画上的树叶或天上的星星,是这条街的亮点。

    一些青年以住在这里为荣,或是以能做青年公寓的邻居为荣。有孩子跟大人闹意见,说“我要去青年公寓”。

    青年公寓成为这座城市学识与时尚的结合地,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隐匿于社会各界的才子佳人,落难精英,北漂归人。

    二楼女生公寓,明显比一楼整洁。各种饰物及告访客书,彰显了主人的性格特点和喜好。

    许诺门上贴着一头驴的画像,她是背包发烧友,也就是网络上说的驴友。驴子能驮能背,吃苦耐劳,“驴友”又是“旅游”的谐音,这类人便互称驴友。

    他们经常成群结队,说走就走。带着帐篷,睡袋,宿营的工具,以及指南针和药品,走出喧嚣的城市,向大自然进发。

    他们挑战自我,锻炼意志,学习团队合作精神,提高野外生存能力。这类人注定是时尚的焦点。

    许诺是杂志社的风云人物,这种社会高端时尚话题自然少不了她的参与。

    她精力充沛,码字速度极快。一旦灵感涌现,便身无旁物,一气呵成才肯罢手。

    书香门第家庭对她影响至深,父母都在广播大学上班,她本人成绩又是佼佼者,当然还有不俗的容貌。这些加起来,使她看起来狂傲不羁,目空一切。

    而内心,她的童心和小女人情结时常交替出现。有时深夜醒来,她脑中划过童年的记忆:母亲与她同睡,伸出结实的手臂拥抱她,温暖有力。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轻声问:宝贝,睡得累吗?

    长大的她,常被杂志社追着索要稿件,她不会睡累,而是累了睡不着。弟弟许维华,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敲她的门。

    她给他开了门,脱掉拖鞋,坐在地毯上。同父异母的弟弟,从来不介意她的热情或冷漠,他似乎能看穿她的心,不需要言语的探究。

    最近过得好吗?又关机?多久没回去看爸妈了?一连三个问题,很多时候,许维华倒像是她哥哥。

    她从书里摸出一粒药片,塞进嘴里吞下,然后才喝水。

    她说:你是大老板,时间自己说了算,我能和你比。

    他说:你不要把工作带到生活里,把生活弄乱,工作是用来实现价值的,生活是用来享受的。

    她说:每天有人在后面逼着我要稿,你说我能享受得起来吗?

    他说:人可以同时思考很多事情,难道你的脑子只能装一件事?

    她说:嗯。这件事就够让我烦的了,其他事我提不起兴趣。

    许维华沉默。他们每次辩论,都是他先沉默。这个像妹妹一样的姐姐,实在不会安排自己的生活。

    进杂志社之前,许诺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一个健壮开朗的男子,喜欢穿各种花色衬衫,短裤,趿拉凉鞋,开一辆没有牌照、没有车标的越野吉普,车上贴着夸张的大字:越野越吉。

    许诺当时在老家的电视台工作,主持一档时尚节目,介绍当地风土人情及旅游攻略。越野越吉和男子同时进入她的视野。

    这个男子将她的生活打乱,重新组合,强加给她沙漠、越野车、漂泊以及疯狂。这与她从小循规蹈矩的生活背道而驰。

    为了陪他越野越吉,她一次次写假条,不管领导批不批准,她已远在千里之外。领导气得跳脚,碍于许老的面子,才一次次将事情压下来。好在许诺争气,虽然因私逃岗,却不忘职责,传一些文字或照片回来,勉强交差。

    他们很快结婚,又很快离婚。

    两年的婚姻生活,似乎用尽了许诺一生的情感,她不再相信爱情。

    从青年公寓出来,许维华心情沉重。尽管展现在他面前的宏伟蓝图令人振奋,但琐碎的家事还是令他烦恼不已。

    现在,许诺是父母的大难题,二老功成身退,受人尊重,活得应该是自在的,但周围人和亲戚的问询,又经常让他们感到难堪。

    许家人一致希望,许诺遗失的爱情再回来,有一个男人,能够接受许诺,不必惊天动地。

    城边人是最先投入城市改造的亲历者。多年来,他们用几分薄地解决了基本温饱,在市里的各个行业打工,挣几个活钱。

    他们自有他们的悲哀,他们拥有土地,却过着穷生活。他们在单位上班,却时常被真正的城里人笑话。

    没想到,他们现在袅气了,上辈人开的地,或占的宅基地突然间升值了,许多家庭被通知参加占地和拆迁会议,那些不起眼的薄田和败屋,将给他们带来了荣耀的经济利益,尤其是路两边的住户,还没等成批量开发已经先富了。

    他们的房子或门面房,被一批又一批人轮着看过。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他们挤在一起,互相宽慰着,身体微微颤抖。工作人员表情严肃,指挥大家排成队,间或叫一声:王三娃,6万,签字!声音美妙而动人。

    发钱过程很缓慢,有人临签字时,突然改变心意,要求多加钱。工作人员苦口相劝,耐心解释国家政策,有时一天连一家都解决不下来。

    人们开始串联,在物质利益面前,扒着上辈人留下来的风雨飘摇的房子,做最后的挣扎。

    又发生了很多事:

    王三娃学会了跳舞,在仅存的铁路舞厅。早晨媳妇将他送出门,希望他不要吃老本,修车挣个零花钱。他上午安心修车,下午去角落换上干净衣裳,赶往舞厅。跳三个小时,理直气壮回家吃饭。

    李大胖迷上了赌博,每天带的钱输光后,打条子问人借。他是拆迁户,有的是钱和门点。

    崔后生有了外心,全然不顾家里嗷嗷待哺的龙凤胎。

    杨小六去BJ投资生意,血本无归,回来在路边烤红薯。

    吴五家一年两个人得了癌症,钱花光不说,借下一屁股外债。

    李二旦酒精中毒,每天喝二斤,喝了睡觉,不喝发疯。

    林四毛给傻闺女招了个女婿,女婿高高大大,外地人。

    徐万元倒腾回一批服装,打开包装一看,缺胳膊短领子,一个裤腿长一个裤腿短,被骗了。

    ……

    这天,拆迁户王拉弟给李紫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你借的钱,不用急着还,家里地占了,房拆了,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