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经质
不正常的张吉生渴望自己是正常人。
如果是正常人，张吉生出来打工这么久，他一定不会请求冬天留下看工地，他会和大家一样，领上厚厚的钞票，迫不及待地回家炫耀、过年。
如果是正常人，他也不用掩饰自己，隐瞒行踪，伪装成一个老练的工人。
现在，不正常的他，一听见大门响，就汗毛直竖，后背发凉，一双总是闭不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那个方向。
对于他而言，生活是赤裸裸的危险，有可能随时伴有血腥，将他这样一位成年男人逼入绝境。
他在黑暗与深渊中摸索前行，故做坚强，努力让别人看起来他是正常的，他想走出这片黑洞。
有人企图进工地，明为捡破烂，实为拿点铁家伙卖钱。张吉生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故意大声呵斥，为的是让黄总的亲戚听到，过来帮忙，但那个人从来都视而不见。
捡破烂的的男子进不来，把老婆从门缝推进来。女人怯生生地磨：让捡点吧，都是工地不用的东西。
吉生哭笑不得，提些水泥袋子，从门缝塞出去。
做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多年，张吉生越来越趋近苦行僧。小时候，他家的大门永远紧闭，他们几乎不与村人往来。
几亩薄田，每年仅够吃喝，即便这样，张在也不允许他外出打工。以前，吉生很感激他，现在想法变了，那个人可能是不想让外界知道他们的关系，才不让他出去的。对，就是这样！
那时候，生活都不好，没人有资本敢养外室，张在一介绒毛贩子，一脚踏进这个黑洞，明知前途艰难，硬生生撑了几十年。
母亲于鲜儿侍弄这些田地，活着的最大目标，就是在家里、在院里、在地头，盼等那个黑黢黢的男人。
吉生不止一次给母亲甩脸子:你的男人你等，为啥我也要一年到头等他？
母亲说：这是做外室的本分，你是外室的儿子，自然也要等。男人在外头打拼不容易，这些年我若不这么对待他，他早就厌烦，屁股一拧回他那个家去了，我们靠谁？
外室儿子的头衔，令他无地自容，在这世上，他只能苟且偷生，活在异地他乡。再加上与李紫分别，他更觉得生活的无奈。
刚跑出来的时候，他确实做到忘记以前的一切，专心受苦挣钱。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耻辱的烙印，总是跳出来提醒他，刺痛他。
他读书少，不会平衡术，不会自己给自己开解疑团。他无依无靠，一个人在一群人当中求生。
如果说，他在村子里时的心是半封闭的话，经过一系列的重压与不安，现在，他的心已经彻底关闭了。
他现在的心态，与生存的方向背离，严重扭曲的心理亮起了红灯，随时都会有黑色情绪压下来，把他碾成齑粉。
他的底层模样，与精英人士许维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喜欢看许维华的样子，风度翩翩，精力旺盛，不卑不亢。
夏天微热的黄昏，他喜欢天黑前在工地溜达，好几次，他看见许总一个人坐在指挥室，眉头紧锁，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睛牢牢凝视一处，不知因何事烦恼。
他想，烦恼这个东西人人有，别人的烦恼有出处，自己的烦恼源于生命本身。
他甚至想，他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是冤情债主，注定此生四处流浪。在这个世界上，除去战争、天灾等不可抗因素，人生来应当是自由的，比如许总，他选择房地产，放弃大卖场，自由行为，无人逼迫。而自己，生长在那种家庭，没有选择。
在他心里，许总的烦恼根本不是事儿，他有能力解决。许总偶尔会住在指挥室，晚上闲来无事，叫几个人打扑克。
吉生没有勇气走近许总，他偷偷看过，许总打得一手好扑克，打到高兴处，拍着工人的肩膀哈哈大笑，没有一点架子。
吉生卑微地希望，许总注意他一下，哪怕流露出同情，他抗拒别人，不抗拒许总。但他始终不敢去许总跟前，甚至害怕与他对视。
你，张吉生吧？你来打？有一次，许总突然对他说。
他吓了一跳:不不，我手臭。
许总哈哈大笑:你脚也臭，快把鞋穿上，熏死人了。
呵呵呵。
他很高兴臭脚把许总的眼光吸引来了，但又觉得难为情，被许总笑话。
许总不看他了，继续出牌。他偷偷把鞋套在脚上。
一群工友围着看牌，他则使劲看许总，心中渴望与之对接。说到底，许总的气场是强大的。
现在，他倦缩在四面透风的小房里，照看冰冷的钢筋水泥。开工前，这间房是瓦工快速建成的，外墙砖缝没有经过特殊勾欠，有很多窟窿。
秋天风大，沙粒从窟窿飞进来，落在吃喝上。拉弟把水泥袋子铰开，塞了一些窟窿，上面够不到的地方，她没管。
如今，那些窟窿开始发挥作用，冷风夹带着沙粒窜进来，任屋内炉火多旺，不一会儿就能吹成冰窖。
冰冷的日子，他经常痴痴地想念一些人：
李紫，她该有孩子了吧？在天伦之乐的滋养下，她的容貌一定比少女时候更好看。
母亲，还在期盼有名无分的丈夫吗？唯一的儿子走后，她一定流了不少泪。但只要那个男人上门，她一定不说自己的愁苦，只会颠颠地围着他转。
那个人呢？大概也不会提不开心的事。他们有他们的快乐，他的归来就是他们快乐的产物。
神秘的王姐，自从上次来拿做饭的衣裳，再没来过。她对工地和许总过分关心，使他心生疑窦。
他的生命中，熟悉的人不多，不管好与不好，因为曾经相熟，他都记在心里。就连口碑不太好的黄长贵黄总，因为最先上的他的工地，因此他也是怀念的。
自卑的生存给他出了一道难题，没肉没菜的时候，他认为是正常的。当办公室人员送来米面粮油，和副食调料时，他却觉得乐极生悲，坏事将要到来！
如果是正常人，张吉生出来打工这么久，他一定不会请求冬天留下看工地，他会和大家一样，领上厚厚的钞票，迫不及待地回家炫耀、过年。
如果是正常人，他也不用掩饰自己，隐瞒行踪，伪装成一个老练的工人。
现在，不正常的他，一听见大门响，就汗毛直竖，后背发凉，一双总是闭不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那个方向。
对于他而言，生活是赤裸裸的危险，有可能随时伴有血腥，将他这样一位成年男人逼入绝境。
他在黑暗与深渊中摸索前行，故做坚强，努力让别人看起来他是正常的，他想走出这片黑洞。
有人企图进工地，明为捡破烂，实为拿点铁家伙卖钱。张吉生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故意大声呵斥，为的是让黄总的亲戚听到，过来帮忙，但那个人从来都视而不见。
捡破烂的的男子进不来，把老婆从门缝推进来。女人怯生生地磨：让捡点吧，都是工地不用的东西。
吉生哭笑不得，提些水泥袋子，从门缝塞出去。
做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多年，张吉生越来越趋近苦行僧。小时候，他家的大门永远紧闭，他们几乎不与村人往来。
几亩薄田，每年仅够吃喝，即便这样，张在也不允许他外出打工。以前，吉生很感激他，现在想法变了，那个人可能是不想让外界知道他们的关系，才不让他出去的。对，就是这样！
那时候，生活都不好，没人有资本敢养外室，张在一介绒毛贩子，一脚踏进这个黑洞，明知前途艰难，硬生生撑了几十年。
母亲于鲜儿侍弄这些田地，活着的最大目标，就是在家里、在院里、在地头，盼等那个黑黢黢的男人。
吉生不止一次给母亲甩脸子:你的男人你等，为啥我也要一年到头等他？
母亲说：这是做外室的本分，你是外室的儿子，自然也要等。男人在外头打拼不容易，这些年我若不这么对待他，他早就厌烦，屁股一拧回他那个家去了，我们靠谁？
外室儿子的头衔，令他无地自容，在这世上，他只能苟且偷生，活在异地他乡。再加上与李紫分别，他更觉得生活的无奈。
刚跑出来的时候，他确实做到忘记以前的一切，专心受苦挣钱。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耻辱的烙印，总是跳出来提醒他，刺痛他。
他读书少，不会平衡术，不会自己给自己开解疑团。他无依无靠，一个人在一群人当中求生。
如果说，他在村子里时的心是半封闭的话，经过一系列的重压与不安，现在，他的心已经彻底关闭了。
他现在的心态，与生存的方向背离，严重扭曲的心理亮起了红灯，随时都会有黑色情绪压下来，把他碾成齑粉。
他的底层模样，与精英人士许维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喜欢看许维华的样子，风度翩翩，精力旺盛，不卑不亢。
夏天微热的黄昏，他喜欢天黑前在工地溜达，好几次，他看见许总一个人坐在指挥室，眉头紧锁，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睛牢牢凝视一处，不知因何事烦恼。
他想，烦恼这个东西人人有，别人的烦恼有出处，自己的烦恼源于生命本身。
他甚至想，他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是冤情债主，注定此生四处流浪。在这个世界上，除去战争、天灾等不可抗因素，人生来应当是自由的，比如许总，他选择房地产，放弃大卖场，自由行为，无人逼迫。而自己，生长在那种家庭，没有选择。
在他心里，许总的烦恼根本不是事儿，他有能力解决。许总偶尔会住在指挥室，晚上闲来无事，叫几个人打扑克。
吉生没有勇气走近许总，他偷偷看过，许总打得一手好扑克，打到高兴处，拍着工人的肩膀哈哈大笑，没有一点架子。
吉生卑微地希望，许总注意他一下，哪怕流露出同情，他抗拒别人，不抗拒许总。但他始终不敢去许总跟前，甚至害怕与他对视。
你，张吉生吧？你来打？有一次，许总突然对他说。
他吓了一跳:不不，我手臭。
许总哈哈大笑:你脚也臭，快把鞋穿上，熏死人了。
呵呵呵。
他很高兴臭脚把许总的眼光吸引来了，但又觉得难为情，被许总笑话。
许总不看他了，继续出牌。他偷偷把鞋套在脚上。
一群工友围着看牌，他则使劲看许总，心中渴望与之对接。说到底，许总的气场是强大的。
现在，他倦缩在四面透风的小房里，照看冰冷的钢筋水泥。开工前，这间房是瓦工快速建成的，外墙砖缝没有经过特殊勾欠，有很多窟窿。
秋天风大，沙粒从窟窿飞进来，落在吃喝上。拉弟把水泥袋子铰开，塞了一些窟窿，上面够不到的地方，她没管。
如今，那些窟窿开始发挥作用，冷风夹带着沙粒窜进来，任屋内炉火多旺，不一会儿就能吹成冰窖。
冰冷的日子，他经常痴痴地想念一些人：
李紫，她该有孩子了吧？在天伦之乐的滋养下，她的容貌一定比少女时候更好看。
母亲，还在期盼有名无分的丈夫吗？唯一的儿子走后，她一定流了不少泪。但只要那个男人上门，她一定不说自己的愁苦，只会颠颠地围着他转。
那个人呢？大概也不会提不开心的事。他们有他们的快乐，他的归来就是他们快乐的产物。
神秘的王姐，自从上次来拿做饭的衣裳，再没来过。她对工地和许总过分关心，使他心生疑窦。
他的生命中，熟悉的人不多，不管好与不好，因为曾经相熟，他都记在心里。就连口碑不太好的黄长贵黄总，因为最先上的他的工地，因此他也是怀念的。
自卑的生存给他出了一道难题，没肉没菜的时候，他认为是正常的。当办公室人员送来米面粮油，和副食调料时，他却觉得乐极生悲，坏事将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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