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原点
施桐第一次登许家的门，受许维华的邀请。
老人不知情，直呼施医生。许诺心里明镜似的，她喜欢施桐，希望由她给自己看病。
施桐表明态度，是来看许诺的，这让许维华心里有点小小的落差。不过能亲自登门，就是良好的开端。
在许诺对卧房内，她们俩相视而坐。
这个房子布局很合理。施桐说。
这是维华赚钱建的，他一直很独立。你知道吗，他在二楼建了一个巨型书房，半面天窗，看星星看月亮，浪漫极了。许诺刻意说。
哦，真的吗？施桐想起维华曾经给她承诺过，为她建一个巨型书房，半面天窗，晚上可以看到星星和月亮。
他真的这么做了，自己完全不知情。
如此说来，在自己刻意消失的几年里，维华一直没放弃希望。
爱能这么长久么？太不真实了。
施桐眼睛湿润了，隐隐有泪花。不过她是个理智的人，知道自己此行的使命。
来吧许诺，给我讲讲你。
许诺觉察到施桐的细微变化，假装不知情。
从小到大，妈妈把我成长的阶段都规划好了，她能及时发现我青春期的第一滴血，她从不缺席家长会。我那时讨厌她的行为，后妈就是后妈，干嘛那么殷勤。
其实我知道，亲妈做的她全做了。我怕九泉下的亲妈伤心，就故意让后妈难堪。不过，她发现了我的伎俩，说，你妈不能爱你了，我能。
……
许诺，知书明理一点没错，你的知识救了你，你会好起来的。施桐欣慰地说:因为你懂得清除思想中的垃圾。
真的吗？得感谢你施桐。许诺无比兴奋。
下一阶段你的任务是锻炼身体，运动不仅能让人产生愉悦感，还能强大内心。施桐临走前安顿:多去有水的地方！
巨型书房，半面天窗，星星和月亮。
回医院的路上，施桐脑中反复出现这幅场景。爱情之门关闭不是无情，是存留与建设，未完的誓言是一个童话世界:古堡、小矮人、白雪公主……都需要金钱来完成。
许维华是真实的，她有些自命清高，认为价值的体现才最重要，孰不知，体现价值有时候需要金钱的支撑。
她是学心理学的，希望所学用做医治人的灵魂，但若没人付她报酬，她的咨询室定难以为继，早已垮塌，何谈医人灵魂，肚子都填不饱。
几年磨砺下来，她的思想早已成熟，豪言壮语变成现实版的有一说一，她甚至向寥海生说出“解决住房，工资优厚”的话，可见人的成熟需要特定的时间。
回到办公室，淡淡的薰衣草香气令人迷醉。这是她亲点的香料，有清新、定神、助眠的作用，最适合做心理咨询时用。
今天没有特殊预约，一般约见有一对一心理医生接待，助理来报：一个民工，来过几次，点名要见你。
民工？施桐记忆非凡，一下想到张吉生。他曾告诉她，他是午夜零点吉时出生的，所以叫吉生。
她想，他那么胆怯，怎么会到医院来？莫非想通了，愿意接受开解？
有人称抑郁是富贵病，条件好的人重视，没钱人不当回事。其实还是观念问题，大家谈“抑郁”色变，立刻与精神疾病挂钩，所以藏着掖着，生怕人发现。
没钱人不是不当回事，而是本身没钱，这病不会马上要人命，便不急着看，一来二去，小毛病拖成大毛病，导致自杀率逐年上升。
两天过去了，张吉生一直没露面，施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第三天上午，许维华正在办公室给施桐汇报许诺锻炼的情况，助理来报：那个民工，大闹走廊，见男的躲，见女的拉。
施桐唤一声“张吉生”，向门外冲去。
什么？张吉生？……是我那儿的工人吗？也跟着冲出去。
胸外科诊室门口乱哄哄，陪诊的人围看热闹，医生护士绕道而行，两个保安一愁莫展。
张吉生坐在地上，双手抱着排椅腿，怕人把他拖走，满脸惊惧。
施桐蹲下来，看着张吉生的眼睛，心想：晚了！但她还是对他说：张吉生吗？我是施桐。你不是来找我的吗？现在跟我走好吗？
吉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他正缩在急诊科墙角吃面包，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他：啊呀，这不是张吉生吗？张满冠……
男人话没说完，吉生扔下面包落荒而逃……张满冠找来了!
张满冠终于找来了!......
他跑到胸外科，占了一排椅子，躺下喘粗气。
这时几个男人走过来，一定是张满冠的人！他连忙低下头，抱住排椅腿，不想被他们抓走。
男人们走后，过来几个女人，啊，李紫！他扑向她们，女人们吓得一轰而散。
张吉生，我是许维华，你不是在工地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许维华毫不知情，充满疑问。
更加强烈的刺激令张吉生精神坍塌，求好的愿望瞬间变成破碎的肥皂泡，
许总也找来了！他一下昏厥过去……
护士，单架，氧气，液体……
那个男人与张吉生同村，他其实是想说，张满冠和李紫离婚了！
他是你的病人？许维华问施桐。
他是你的工人？施桐问许维华。
咦，他应该看守工地的，怎么跑出来了？我打电话问问。
几分钟后，许维华对施桐说：没向任何人打招呼，悄悄离开的。
施桐茫然地看着许维华:他已经神经错乱了，一切都太晚了。
许维华哀叹。
他的家在哪里？有亲人吗？施桐问。
公司有档案，应该查得到。
给他输的镇定剂，在他苏醒之前，必须把他送回家，否则我们谁也负不了这个责。
好，我马上安排。
半个小时后，许维华开车，施桐陪同，带着在镇定作用下沉睡的张吉生，奔赴百根村。
施桐自责。许维华自责。一路沉默不语。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乡村炊烟袅袅，油香肉香满天飞。
村口，几个闲人冻得缩着脖子、跺着脚，顶风冒冷出来聊长短。
许维华“吱呀”将车停下，下车打听张吉生的家。施桐放下车窗，向外张望。
一个妇女眼尖，看见睡在后座的张吉生。
咦，这小子袅气的，坐小车回来了？恍惚间，张吉生睁开眼睛，药力还未散尽，他双眼模糊，但大脑这时是清醒的。
妇女冲车里的张吉生说:李紫出家当尼姑了，你才回来？你是不也打算出家当和尚哩？
众人笑。
张吉生阖上眼皮，庵堂，尼姑。寺庙，和尚……
张吉生家住得偏，没人愿意带路，妇女站在土墙上，长长地喊了一声玉蝶。
玉蝶和吉生他妈于鲜好得穿一条裤子，会把他们送到门上。三声过后，玉蝶出来，见如此架式，吓得软作一团。
许维华将她扶上车，请他带路。短短一段路，她竟然指挥错误，心思完全不在路上，全在张吉生身上，她不知道到底出啥事了。
于鲜打开门，玉蝶扑在她身上，两人一起软得靠着门框。
许维华将张吉生背进屋，放在前炕暖和的地方，给他垫上枕头，盖上薄棉被。
药力即将散尽，张吉生很快会醒。
施桐示意于鲜和玉蝶到外面说话。于鲜已经泪流不止，玉蝶挽着她的胳膊，给他友谊的力量。
施桐许维华轮流讲述，把他们与张吉生的点滴交往和盘托出，于鲜也讲了吉生在家时的情况。
一个人的故事，在三个人的见证下渐趋完整，生命的片段组合成一个人生轨迹，在这条少有人行走的路上，脆弱与恍惚让一个鲜活的生命停下了脚步。
日子没法过了。于鲜哭诉:老子瘫了，小子傻了，我该怎么办？
玉蝶陪同落泪。
于鲜继续说：报应啊！我的命咋这么苦？……
阿姨，你听我说，我带了些药，给张吉生先吃，他的病还得治，去医院挂精神科。施桐给这个悲怆的老人安顿。
于鲜哪里听得进去。施桐又给玉蝶安顿了一遍。
两人悄悄退出，无人相送，两人女人从门外哭到家里，什么也顾不上。
回去的路上，施桐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说：心理介入还得加强！我的论文《心理问题全民筛滤》必须开始推广！还有，心理学人才太稀缺，我要培养一批学生！
和你经历这么多，我也觉得有一种使命感。我有心理学底子，你先培养培养我吧！许维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的价值不是应该在建筑行业吗？
干过，水太深。与儒雅，与诚信，与价值，与奉献，完全不是一回事。拜金主义，钱权交易，酒色财气，缺一不可立足。而我恰恰不是那种人。
维华，你成熟了。你真的愿意做医人灵魂的工作吗？
你又何尝不是，我愿意。
两双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一起。
老人不知情，直呼施医生。许诺心里明镜似的，她喜欢施桐，希望由她给自己看病。
施桐表明态度，是来看许诺的，这让许维华心里有点小小的落差。不过能亲自登门，就是良好的开端。
在许诺对卧房内，她们俩相视而坐。
这个房子布局很合理。施桐说。
这是维华赚钱建的，他一直很独立。你知道吗，他在二楼建了一个巨型书房，半面天窗，看星星看月亮，浪漫极了。许诺刻意说。
哦，真的吗？施桐想起维华曾经给她承诺过，为她建一个巨型书房，半面天窗，晚上可以看到星星和月亮。
他真的这么做了，自己完全不知情。
如此说来，在自己刻意消失的几年里，维华一直没放弃希望。
爱能这么长久么？太不真实了。
施桐眼睛湿润了，隐隐有泪花。不过她是个理智的人，知道自己此行的使命。
来吧许诺，给我讲讲你。
许诺觉察到施桐的细微变化，假装不知情。
从小到大，妈妈把我成长的阶段都规划好了，她能及时发现我青春期的第一滴血，她从不缺席家长会。我那时讨厌她的行为，后妈就是后妈，干嘛那么殷勤。
其实我知道，亲妈做的她全做了。我怕九泉下的亲妈伤心，就故意让后妈难堪。不过，她发现了我的伎俩，说，你妈不能爱你了，我能。
……
许诺，知书明理一点没错，你的知识救了你，你会好起来的。施桐欣慰地说:因为你懂得清除思想中的垃圾。
真的吗？得感谢你施桐。许诺无比兴奋。
下一阶段你的任务是锻炼身体，运动不仅能让人产生愉悦感，还能强大内心。施桐临走前安顿:多去有水的地方！
巨型书房，半面天窗，星星和月亮。
回医院的路上，施桐脑中反复出现这幅场景。爱情之门关闭不是无情，是存留与建设，未完的誓言是一个童话世界:古堡、小矮人、白雪公主……都需要金钱来完成。
许维华是真实的，她有些自命清高，认为价值的体现才最重要，孰不知，体现价值有时候需要金钱的支撑。
她是学心理学的，希望所学用做医治人的灵魂，但若没人付她报酬，她的咨询室定难以为继，早已垮塌，何谈医人灵魂，肚子都填不饱。
几年磨砺下来，她的思想早已成熟，豪言壮语变成现实版的有一说一，她甚至向寥海生说出“解决住房，工资优厚”的话，可见人的成熟需要特定的时间。
回到办公室，淡淡的薰衣草香气令人迷醉。这是她亲点的香料，有清新、定神、助眠的作用，最适合做心理咨询时用。
今天没有特殊预约，一般约见有一对一心理医生接待，助理来报：一个民工，来过几次，点名要见你。
民工？施桐记忆非凡，一下想到张吉生。他曾告诉她，他是午夜零点吉时出生的，所以叫吉生。
她想，他那么胆怯，怎么会到医院来？莫非想通了，愿意接受开解？
有人称抑郁是富贵病，条件好的人重视，没钱人不当回事。其实还是观念问题，大家谈“抑郁”色变，立刻与精神疾病挂钩，所以藏着掖着，生怕人发现。
没钱人不是不当回事，而是本身没钱，这病不会马上要人命，便不急着看，一来二去，小毛病拖成大毛病，导致自杀率逐年上升。
两天过去了，张吉生一直没露面，施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第三天上午，许维华正在办公室给施桐汇报许诺锻炼的情况，助理来报：那个民工，大闹走廊，见男的躲，见女的拉。
施桐唤一声“张吉生”，向门外冲去。
什么？张吉生？……是我那儿的工人吗？也跟着冲出去。
胸外科诊室门口乱哄哄，陪诊的人围看热闹，医生护士绕道而行，两个保安一愁莫展。
张吉生坐在地上，双手抱着排椅腿，怕人把他拖走，满脸惊惧。
施桐蹲下来，看着张吉生的眼睛，心想：晚了！但她还是对他说：张吉生吗？我是施桐。你不是来找我的吗？现在跟我走好吗？
吉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他正缩在急诊科墙角吃面包，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他：啊呀，这不是张吉生吗？张满冠……
男人话没说完，吉生扔下面包落荒而逃……张满冠找来了!
张满冠终于找来了!......
他跑到胸外科，占了一排椅子，躺下喘粗气。
这时几个男人走过来，一定是张满冠的人！他连忙低下头，抱住排椅腿，不想被他们抓走。
男人们走后，过来几个女人，啊，李紫！他扑向她们，女人们吓得一轰而散。
张吉生，我是许维华，你不是在工地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许维华毫不知情，充满疑问。
更加强烈的刺激令张吉生精神坍塌，求好的愿望瞬间变成破碎的肥皂泡，
许总也找来了！他一下昏厥过去……
护士，单架，氧气，液体……
那个男人与张吉生同村，他其实是想说，张满冠和李紫离婚了！
他是你的病人？许维华问施桐。
他是你的工人？施桐问许维华。
咦，他应该看守工地的，怎么跑出来了？我打电话问问。
几分钟后，许维华对施桐说：没向任何人打招呼，悄悄离开的。
施桐茫然地看着许维华:他已经神经错乱了，一切都太晚了。
许维华哀叹。
他的家在哪里？有亲人吗？施桐问。
公司有档案，应该查得到。
给他输的镇定剂，在他苏醒之前，必须把他送回家，否则我们谁也负不了这个责。
好，我马上安排。
半个小时后，许维华开车，施桐陪同，带着在镇定作用下沉睡的张吉生，奔赴百根村。
施桐自责。许维华自责。一路沉默不语。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乡村炊烟袅袅，油香肉香满天飞。
村口，几个闲人冻得缩着脖子、跺着脚，顶风冒冷出来聊长短。
许维华“吱呀”将车停下，下车打听张吉生的家。施桐放下车窗，向外张望。
一个妇女眼尖，看见睡在后座的张吉生。
咦，这小子袅气的，坐小车回来了？恍惚间，张吉生睁开眼睛，药力还未散尽，他双眼模糊，但大脑这时是清醒的。
妇女冲车里的张吉生说:李紫出家当尼姑了，你才回来？你是不也打算出家当和尚哩？
众人笑。
张吉生阖上眼皮，庵堂，尼姑。寺庙，和尚……
张吉生家住得偏，没人愿意带路，妇女站在土墙上，长长地喊了一声玉蝶。
玉蝶和吉生他妈于鲜好得穿一条裤子，会把他们送到门上。三声过后，玉蝶出来，见如此架式，吓得软作一团。
许维华将她扶上车，请他带路。短短一段路，她竟然指挥错误，心思完全不在路上，全在张吉生身上，她不知道到底出啥事了。
于鲜打开门，玉蝶扑在她身上，两人一起软得靠着门框。
许维华将张吉生背进屋，放在前炕暖和的地方，给他垫上枕头，盖上薄棉被。
药力即将散尽，张吉生很快会醒。
施桐示意于鲜和玉蝶到外面说话。于鲜已经泪流不止，玉蝶挽着她的胳膊，给他友谊的力量。
施桐许维华轮流讲述，把他们与张吉生的点滴交往和盘托出，于鲜也讲了吉生在家时的情况。
一个人的故事，在三个人的见证下渐趋完整，生命的片段组合成一个人生轨迹，在这条少有人行走的路上，脆弱与恍惚让一个鲜活的生命停下了脚步。
日子没法过了。于鲜哭诉:老子瘫了，小子傻了，我该怎么办？
玉蝶陪同落泪。
于鲜继续说：报应啊！我的命咋这么苦？……
阿姨，你听我说，我带了些药，给张吉生先吃，他的病还得治，去医院挂精神科。施桐给这个悲怆的老人安顿。
于鲜哪里听得进去。施桐又给玉蝶安顿了一遍。
两人悄悄退出，无人相送，两人女人从门外哭到家里，什么也顾不上。
回去的路上，施桐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说：心理介入还得加强！我的论文《心理问题全民筛滤》必须开始推广！还有，心理学人才太稀缺，我要培养一批学生！
和你经历这么多，我也觉得有一种使命感。我有心理学底子，你先培养培养我吧！许维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的价值不是应该在建筑行业吗？
干过，水太深。与儒雅，与诚信，与价值，与奉献，完全不是一回事。拜金主义，钱权交易，酒色财气，缺一不可立足。而我恰恰不是那种人。
维华，你成熟了。你真的愿意做医人灵魂的工作吗？
你又何尝不是，我愿意。
两双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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