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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射覆

    随着戌狗的元气注入到尾声,桌上的模型也精细起来,乍一看,真如蜀地一般。不仅仅是山川草木,甚至连行人和走兽,都在这模型之中一一具现。

    “言承,该你了。”

    戌狗将最后一点儿元气注入其中,朝天空之上的漩涡招手,那漩涡便散作仙气,重新回到戌狗体内。漩涡散去,锦官之上的异象却仍未散去,那周围的雷、雪、雹、雨等灾祸仍然盘踞在锦官城附近的上空,不肯离去。

    引来天机简单,送走天罚却困难。至少此刻,得让言承完成了射覆。

    言承闭上双眼,右手掐诀,运起“地煞·射覆”。

    术法启动,言承眼中的世界便落入黑幕之中,除了那桌上的模型散发着微薄的光芒外,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所谓射覆,就是屏蔽自身和世间的所有联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所要占卜对象的具象之物上。通过具象之物,以小见大,窥伺所要占卜之物的各种信息。

    因而,这具象之物和所要占卜的事物之间越具有相似性,能够窥伺到的有效信息便越多。若是精通射覆术法,并有能力直面天机,甚至可以选择越过具象之物,直接从占卜对象上获取所需的各种信息。

    只是后者不仅要求精通天机类术法,还要求施术者能够应对直接窥伺天机处罚。仅仅是塑造一个精准的具象之物,都能够在锦官引来如此天灾,若是斗胆直接窥伺,不知道会引来何等惊人的处罚。

    言承屏息凝神,将视线落在那模型之上,随着注意力的集中。言承觉得,这模型好似一方天地,而自己则是这天地之外的造物者,这方天地之事,尽收眼底。越过厚厚的云层,越过密密山林……

    言承的目光被指引着,向某处汇聚——白莲的藏身之所。

    但是,就在言承的目光穿过了一切障碍,即将锁定那几人之时,忽然觉得大脑一阵刺痛。

    那模型的形象开始模糊,紧接着便和言承的距离越来越远,似乎正在脱离射覆创造的世界。

    “有人?”

    言承稳住心神,施展隔垣洞见,便看见屈长老右手捏着一枚白如明珠的铜钱,缓缓向自己走来。虽看不清面容,但观其步伐,便知屈长老此刻怡然自得。

    “我说怎么会有人能够请动戌狗那家伙为其代为支付谋算天机的代价,原来是你小子啊。”屈长老将铜钱覆于掌中,“两次都能碰到你,也算你我有缘分,不如在这射覆之中,我给你算一下?”

    为他人算卦,乃是常见,但是替敌人算卦,却是有意思。更不说屈长老此刻,乃是在言承缔造的射覆空间中间,但是施展射覆所需的具象之物,都没有准备。言承正欲开口,屈长老却似看破了言承的小心思,将铜钱收于怀中,看向言承道:“不用想了,你人都在这里了,我哪里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不借用具象之物的射覆,无异于自杀,这乃是演算天机、占卜未来的道修都知道的道理。但言承见屈长老虽然面带笑意掩饰,但是双手已经不自觉捏出了法术的起手,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屈长老,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即使是敌人,出于尊重,言承还是想要提醒下老者。毕竟触犯天机而亡,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并不会体面的死去,尤其是这事情还和自己发生关联的情况下。

    然那屈长老却出人意料地点点头,故作轻松道:“老人家我玩算天机四十余载,未有失手。在你出现之前,我就只有头顶那片天算不出来,但是你这家伙出现在黑金,又出现在这里后,我才发现自己怎么都没有算出来。今日若不是你在这里,我来了肯定要结果这个演算天机之人。但是,若你愿意让我算算,我就当今日老夫败在了这里,如何?”

    死一人而得天命,这样的买卖在常人看来是何其的划算,尤其是死的那人还和自己关系不大之时,更是如此。但是,言承下山来了这么久,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人行于世,不仅仅是求自己一个安稳,更应当求他人、甚至世间一个安稳。用他人的性命叩开自己的天机大门,只是用更加龌龊的手段去杀人罢了。

    “不可能,屈长老。”

    言承调动仙气,原本随着模型远去而逐渐模糊的四周再次被弄弄的黑雾笼罩,那模型也在言承仙气的牵引之下重新向着言承飘来。而屈长老模糊的面容,也开始渐渐清晰。

    “恢复了仙境修为吗?”

    屈长老看着被自己篡改的一切已经开始恢复,脸上、竟然带着笑意。言承已经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老人了,明明参与了黑金那样惨无人道的屠杀,在自己面前却表现得如此淡然,甚至为了奇怪的胜负欲想要付出生命代价……

    不过,此刻终归是天命演算更重要一些。

    “屈长老,你还是请回吧,继续待在这里,就算我不出手,三位生肖大人察觉到了,也会出手的。”

    那屈长老哈哈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枚赤色铜钱,道:“言小友,你觉得老夫凭什么跑到这里来自寻死路的呢?我话就摆在这里了,你让老夫看看你的天命,老夫自然就走。蜀地白莲,我也就不管了,你们爱咋弄咋弄。但是,如果你不愿意,那老夫也只能在这里用强了。”

    说罢,屈长老赤色铜钱落地,激起一个赤色的屏障,仅仅一瞬间,那赤色的屏障便将整个射覆空间笼罩!

    “这屏障!”

    虽然只是看过一次,但那一次就是在黑金!今日的屏障和黑金的屏障在阵纹上大同小异,但是今日的屏障之内还有一种奇怪的效果,它掰扯着言承心头,让言承只觉得周身充满了暖意,仿佛在冬日进入了热腾腾的温泉一般。原本对屈长老仅有的杀心,也在这舒畅之中,缓缓丢失了……

    屈长老看着言承那怪异的表情,便知道言承已经中了这结界的招,得意道:“我这三阳三钱,各有玄妙,你今日看到了第二钱,如何?还是让老夫亲自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吧。”

    屈长老正欲继续下一步,言承却突然惊醒!只见言承一个纵地金光,闪到屈长老身前,一只手掐住屈长老脖子,威胁道:“快收手吧。我今日既然不准备杀你,你就赶紧离开吧。”

    “你是如何破解了我的结界?”屈长老觉得喉头难受,只道不甘心。

    “在已知对手拥天机类高手的情况下,有所布置不是很正常的吗?”言承顺势将屈长老的双手用仙气禁锢,“在我进入射覆之时,已经提前施展了‘地煞·萌头’。凭借着萌头对于危险的模糊感知和我对于魇祷术法的掌握,在你阵法展开之时,提前使用‘地煞·嫁梦’,就能够规避你的幻梦术法的影响。只是你的阵法附带的幻梦效果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一些,这才花了一点时间出来。”

    “是,这样吗……”

    虽有不甘,但是已经无力回天。

    屈长老就这样,被言承掐着,慢慢咽了气,消失在这片空间之中。那结界也随着屈长老的消失而自动结束。

    解决完屈长老的问题,言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模型之上。在射覆空间之外,模型已经按照蜀地的水文地理,雕刻完成。而在射覆空间之内,言承目光所及一地,那处的细枝末节就像走马灯一般,在言承眼前浮现。即使是入镜的路人,只要言承想要,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但,现在的重点是快速锁定白莲。

    看完整个锦官,言承已经觉得力不从心。天机就像一双铁手,不仅仅压制着言承的身体,还在扭曲着言承的精神。即使言承没有去细看锦官的任何一个人,那数量茫茫众人背后的因果联系,一人一丝,都能够汇成大江大河。若不是戌狗制造的这个模型够精细,恐怕那水文地理所产生的因果联系,也需要言承去承受了。

    扫过锦官城外的惨状,言承的目光,便向北移去。锦官有生肖,峨眉有青城道人,二郎也去过了,这北边的巴郡,便是言承的首选。毕竟,西边的梁雍和康巴连申猴他们都讳莫如深,言承也不好一开始就去硬碰硬。

    当言承的目光落在巴郡府时,模型之上便有赤色游丝缓缓升起。

    “是生灵之气!”

    这东西,言承熟悉得简直不能再熟悉了。那日在黑金,笼罩一城的生灵之气,已经让言承这辈子都难以忘记这东西的特征了,此刻生灵之气再次出现,言承的心脏骤停——巴郡有大问题!

    言承将仙气集中在双眼,强化隔垣洞见,将注意力集中在巴郡之上。当言承的目光落在巴郡之上,那模型上的巴郡将在言承的眼前不断扩大,直到充斥了整个空间。

    “原来配合隔垣洞见和足够精细的具象之物后,射覆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吗?”

    仿佛置身在巴郡,原本那细微的生灵之气,在言承眼前竟然凝聚成井绳一般大小,在半空中,犹豫管道,传输着什么。生灵之气的状态,和抽取方式以及浓度有关。那黑金之时,生灵之气太过浓郁,便形成了如同固体般的物质。而此刻的生灵之气虽然仍然是絮状,但是数量已经多到言承不需要使用隔垣洞见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言承走近生灵之气,便感觉到了这生灵之气和黑金的生灵之气有诸多不同。黑金的生灵之气来自寻常百姓,生灵之气纯粹但是不够雄厚。而眼前的生灵之气则比黑金的生灵之气要浑浊许多,里面蕴含了许多言承一时也难以看清的物质。

    此外,这些生灵之气更加狂暴和混乱,即使施术者有意让其保持阵法所需的形状,也难以压制。当言承再一次靠近时,那生灵之气便如同笼中野兽,开始不断冲击着阵法,似乎想要扑到言承脸上一般。

    “这些气,比人类的生灵之气要更加雄浑,但是充满了狂暴,纯度也不够。应当是野兽,甚至是妖兽的生灵之气。”言承继续顺着生灵之气的指引前行,“果然应当是妖兽居多的,但是这种程度的手笔也太骇人了,不知道他们用了多少妖兽。”

    当言承顺着指引走到尽头,来到一个山谷之中时,竟发现在这里的除了屈长老,还有姑获鸟、那个杨姓青年、韩秋水和数不清的白莲众。好在现在是在射覆空间之内,众人并没有发现言承,而是继续静静地看着山谷中心的阵法。

    山谷之中的阵法由血画成的阵纹和几座虎首雕像组成,虎首雕像一共五尊,四尊镇压在阵法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接纳着源源不断涌来的生灵之气,再将生灵之气传递到阵中。阵中的雕像嘴中,含着一块儿上古时代的铜虎塑像。四尊雕像传来的生灵之气在最后,被阵中的雕像送入那铜虎塑像之中。

    “费这么大劲,是为了催动这铜虎塑像吗?”

    言承正欲走上前去,却突然发现一旁的屈长老竟然转过头来,对自己咧嘴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到这里的。”

    ……

    言承一瞬间拉开距离,警惕地看向周围。但是周围的所有人都未曾像屈长老一般开始行动,仍然定格在射覆占卜到的那个时刻。

    “你不用担心,他们没有办法进来的。若不是刚刚我在你的射覆模型上动了手脚,现在我也没办法趁着你进行占卜时再次进入。”

    “姑且信你一次。”言承稍稍放心了一些,“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还有你把射覆的事情和他们说了?”

    言承并未立刻逃走,这样屈长老很是满意,有了开始,才能够继续下去。

    “这倒没有,我等早就知道你们要进行占卜了。但方才我失败一事并未告诉大家,所以你才能够占不到阵法仍在进行的场面。”屈长老得意地说道,“为了招呼你过来,我可是下了血本了,现在你想清楚了吗?”

    言承没想到这屈长老如此执着,当即拒绝。

    这一次屈长老没有那么激动了,毕竟他已经清楚了自己的手段在有准备的言承手中是不会奏效的。于是稍稍缓和了语气,道:“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换来这次机会如何?”

    “不用想了屈长老,今日我看到这阵法所在,看清楚了你们的人员配置,就足够了。等我退出这射覆空间,告知三位生肖,蜀地的事情就解决了。”

    说着,言承就想要离开这里了。

    那屈长老没想到言承竟然没有按照所想那般开展接下来的对话,竟直接追了上去,道:“这样吧,我拿秘密来换下一次,若是我还能在蜀地之外的地方遇到你,你就让我来看看你的天机。”

    屈长老跟在言承身后,亦步亦趋,显得十分卑微。

    “不行啦,屈长老,这种事情我是为你好。虽然你是白莲众,但是我想你体面些。”言承挥挥手,就像驱赶苍蝇般让屈长老离远点。

    屈长老不走,死死地赖在身后。

    就这样,两人走了一段路后,屈长老终于忍不住了,在言承身后叫嚷道:“你们若是不三位生肖一起来,只会来送死。”

    屈长老说完,言承果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秘密我已经卖给你了,下一次,在蜀地之外碰到你,你可要遵守诺言啊。”

    说罢,屈长老对着言承微微一笑,便连同这射覆空间,一同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