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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神来了

    岁月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力量,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题记

    笑面虎死了,死得窝囊无比,他是被淹死的,而且居然是被自己的尿淹死的。

    出来混的,迟早一死,或重于泰山,全身被打得像蜂窝,连同子弹的份量绝对比原来的身体重;或轻于鸿毛,被堵在KTV包房、情妇金屋等某个封闭空间,一把火烧得连点灰都不留。也有死得不那么敞亮的,比如最终被联邦关进监狱,然后在某次放风或暴动中,被一柄牙刷磨成的小刀捅死。还有死得无法评述的,比如与身体超爆妞大战五十回合却马上风的。现在,看见自己扑向那团黄澄澄的液体,居然像苦等丈夫十五年最后终于回来的怨妇一样的决绝,笑面虎只有一个念头,死居然也有这样的搞法?

    混黑道的不少,人类从山顶洞里走出来大概就有了,即使现在到了星河联邦,出来混不但没有消灭,反而更加堂而皇之的打开门做生意。在地球历7712年,一位混的天才——浩南哥说了一句话:白天维护秩序的是警察,晚上维护秩序的就是我们;对外征服星空是军队,对内维护稳定就是我们。虽然现在人类走出地球踏上星空,人类大冒险、太空大移民,再至星图争夺、星球争夺、星石争夺,科技越发达,资源争夺越厉害,所有的动荡中,既得利益者要维护利益,新兴权贵者要争取利益,下层底民要分享利益。在利益形成的金字塔前,阶层必然有着金字塔,于是,即使在联邦历万年以后,地下社会依然生存着,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生存得很好。

    笑面虎就是塞勒星球东五大区虎帮帮主。出来混叫虎帮的太多了,不仅一个联邦,哪怕一个星球,甚至一个大区,即使一个小区,都可能有几个叫虎帮的社团。至于叫笑面虎的,大概除了什么龙的,它的本家多如天上繁星。叫笑面虎,也不是好叫的,比如至少有点头脑,即使立马拔枪掏刀,也要保持点风度,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实力,不然就是笑面猪了。

    东五大区的笑面虎——胡义,当然不是笑面猪,而是名符其实的笑面虎,甚至是笑面虎中的笑面狐。他不是莽夫,甚至还有两个大学文凭。据说坐牢期间,他还自修看完一套联邦百科全书。依靠着头脑,他五年之间就爬上了东五大区南三小区经六街道一个小社团——洪英的大哥位置;依靠着身体,他三年之内砍翻过七个大哥,使得后来改名为虎帮的洪英成了南三小区惟一的帮派。然后再依靠身体和头脑,他成了东五大区最有发言权的话事人。在一手捏碎对手儿子那嫩嫩的喉结后,现在东五大区任何一家最高档的夜总会饭店都有他的一张定桌,然后看着区议员和他谈谈明年区政府的预算。

    当然,胡义不算大也不算小,十八岁出来混,八年计算和砍杀,再有七年牢狱和两年跑路,才三十五,正是做大哥的花样年华。据掌握塞勒星球地下权杖的龙叔说,让他过两年就参选进首都的代表,这个在塞勒星球只有八个名额。在事业有成的时候,他那位很隐蔽的情人给他生了个儿子。坐在车上慢慢回想这一切的胡义,常常忍不住对着后视镜,整整洁白的衬衫领子,心想像自己这样从底层爬上来,一路坎坷走到这个位子,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自己可以入选什么有为青年?

    他今天是去看儿子的,独自开着车。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种流行于古地球的语言,一直让胡义很着迷,押韵对仗,又有着一种残酷的美,所以他的对手里,他杀过最大的足有一百二十多岁,那是南三小区一个社团老大的祖母,虽然她已经躺在病床上很久了,而且据他想来,肯定还有比这大的,这一个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病床前的病员信息卡中标着。他杀过的最小的估计也就刚生下来不久吧,因为一刀下去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扑着挡了一下,害得他索性再一刀扎到底,没看清多大。

    杀人者恒杀之,他惟一的骨血才生来,那个女人就告别了所有左邻右舍七亲六戚,搬到这样一个小区,从别的星球雇了常见的马佣。这样一个小区他很熟悉,也很放心。小区南门对面大道就是区警察局,小区东是区政府,区西是塞勒星球有名的富人区,区北面再向北三个街道,就是东五大区,他的地盘。小区值班室里,他最亲密的两个乡下兄弟,他的秘密武器,只是暗中帮他除掉对手从未在帮中出现的人,还是他以关心老乡的名义,请区议员安排进了这个高档小区当值班保安。

    下了车,过一条街道穿一个小巷就可以进入那个小区的北门。胡义没有把车开到小区前,无论是新车还是旧车,他的面容在塞勒星球,至少在东五大区不比那些娱乐名人差。戴上头套下车,穿上风衣,撑起一副金边眼镜,拿着皮质中等的公文包,迈着稍带急促的步伐,抬起手臂下午六点钟,他现在就是一个略带焦急心情回家的白领男。

    与此同时,在一家中档酒吧,对着客人一脸媚笑的老板娘,对着伙计正满脸寒霜:“快点再收拾一遍,然后到后面吃饭,记住只有十分钟,谁慢了,明天早上谁收拾店子!”说完又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看似慢吞吞却又毫不慌乱的家伙,“就是你,事做得不多,吃得不少,还老出去跑,早晚被送到矿工星上。”

    那个家伙慢慢回过头来,清秀的脸上好像隐约含有一种惊恐的神情,似乎刚刚从联邦前线下来,嘴角咧开,如果细数,绝对是一边四颗白牙,甚至咧起的弧度用测量器来量都没有一丝偏差:“老板娘又关心我了,放心,明天早上我肯定将店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你这个夯货,他们就是欺你好说话。”老板娘白眼一翻。

    “大家都关心我,刚才我休息时阿丽给了我一袋糖炒栗子,阿江给我看了他小时候照片,出去转时明哥还给我说了好几遍路线。”年轻人依旧一脸感激。

    “小恩小惠,早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老板娘恨铁不成钢,声音再次扬高,“还不快点!”

    年轻人一边陪笑着,一边和酒吧的伙计服务员们招呼着向酒吧后面厨房餐桌走去,不用看表,默算着,三分钟,应该看到路边的下水道盖子翻了半边,人应该靠左,那里会有三块略高于路面的石头——

    胡义愉快的走着,一只手提着包,另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里面是一只威力强劲的星冲M5手枪,抬手连发,一颗子弹可以打爆一头牛。虽然下班放学高峰期,但这里是富人区,车多人少,相应街道上只有不太多的和他差不多的中产男在匆匆走着,那是因为区政府离这近,在走路比开车都节约时间的日子里,晚上没有应酬的文吏男们只能匆匆往家赶了。前面下水道盖子翻了,胡义顺势向左一趟,一块石子在脚心踮了一下,有点尖锐,在猝不及防中皱了一下眉,胡义继续向前走去,又走在人行道中间,只是路旁一根横贯的枝条让他又向左趟一下,随即,左脚心又被踮了一下。胡义又皱皱眉,脑中思索是不是明天和大卫议员谈谈社区道路保洁问题。

    年轻人走到餐桌前,坐下端起一碗饭,一勺一勺,很准确的送入口中,动作毫不慌乱,宛如慢镜头重放,却在周围人还剩不到一半的时候,又端起了第二碗饭、第三碗饭、第四碗饭。丝毫不理同事们的笑骂,在略带惊恐的清秀笑脸下,一勺、一勺,至第七勺,他默默在想,现在该转入小巷口了。

    胡义心情有点不爽,因为一家宾馆内的喷泉不知为什么渗水,水都留到路面上,害得他还得装作文吏男跳跃了一下,结果左脚又被踮了一下。这已是第九次了,虽然不疼也不痛,但就像网一样,让他不舒服,对于自己不可控的东西,他总会略带焦躁。他准备转弯了,穿过这条不足三十米的小巷,他就可以到达小区北门,轻轻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某个部位发胀——

    年轻人放下勺子,端起碗,以感恩的神情装好一碗汤,慢慢的喝起来。

    胡义本想快速通过小巷,走过小区北门,坐上电梯到四十六楼,然后在卫生间里舒服一下,但是一想这过程,小腹似乎更憋胀了。他回顾四下,环境一如既往,没有窗户开着,也没有人经过,小巷前有车流人流经过,小巷后段或有人流车流经过。他走至小巷中间略有遮阴处,挺直身体,拉开裤裢,放松起来。也许是上面雨蓬漏水,脸上有滴水,他只好再略侧一下,继续放松,手臂靠在一根脚手架上。

    放完水,手臂一松,还没来得及拉起裤裢,脚手架支起的一块小石子准确打中他的太阳穴,力量不是很大,甚至不足以让他破皮,却让他脑袋一晕,笔直得向前扑倒,前方正是一泡他刚刚放松完的水迹,一个地面凹下去形成的小水塘。万一晕了扑在上面是不是得给淹死?这他妈的也太搞了,他只来得及思考到这,因为真的晕了,然后像苦等丈夫十五年最后终于回来的怨妇一样的决绝扑向那滩水。

    酒吧餐桌旁,年轻人认真仔细得将最后一点汤倒进口中,满足地对大家说:“你们知不知道,水是生命之源!”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