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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见一故

    看着丁喜如饮圣水般的虔诚,年轻人既没有为自己的说辞受人信任表示自得,也没有并不是所有人都喝水而有所沮丧,依然云淡风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世人们,你们真是太苦了。

    “秦羽!”年轻人向丁喜伸出手。

    “丁喜。”丁喜也伸出手,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恶趣味,又加了一句,“塞勒星人。”

    对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依然轻轻一握,缩回来:“那更要珍惜,塞勒星资源并不丰富,祖辈们来此浴血拓荒,又曾经在战场抗击帝国,联邦上下都是有目共睹。也许是血火之气过于刚猛,星河孕育万物,才有了积谷雪山清洌的山泉,可以荡涤心灵。万泉归一,积谷雪山就是塞勒的母亲谷,也许正是那道泉水才炼就了塞勒人冰寒尤锐的性格。唉,雪国啊!”

    仿佛在怀念,年轻人又轻声哼起了歌谣:

    残雪消融,溪流淙淙,

    独木桥自横,

    嫩芽初上落叶松

    塞勒之春已来临。

    不一会儿,整个头等舱里的人都开始轻声应和,塞勒的冰原,帝国的前线,血与火的演绎,人们都沉浸于那些难忘的记忆。

    高手,真是高手。丁喜再一次暗叹。相对于他以前那些布置算计,动用人力物力,事前踩点,事后收尾,又是情境暗示,又是变形易容,才能达到目的,这个秦羽,只是在用渊博的知识讲述人生的常识。先是回顾塞勒人的历史,通过对比彰显塞勒人的不屈;然后引出塞勒的母亲河,自然设置了一个前提,那就是塞勒所有的水都来自于这条河,除非是人工净化合成水,这个显然不可能出现在头等舱,随非连伯言脑袋真进了人工合成水才会承认;再接着用塞勒的歌谣作一个引子,成功激发大家的共鸣。相信在接下来的两天航程里,他一定会享受到最好的服务,至于舱里的一些权贵,肯定对其印象颇深,他日在某些场合遇见,总会有些优势。

    在他身上,丁喜看到了斯威特,看到了肥汤,看到了连三公子,有他们的一些特征,却没有他们那种草莽之气。对于这样的人,丁喜一直抱着学习的态度,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个肯定是大才。

    接下来的两天里,两人的交往迅速升温,也知道了各自的一些信息,比如都是赴首都星参加升学季考试的,比如两人同岁丁喜月份稍大,比如两人都喜欢烤肉,比如都追求腿长胸大的。当然,让丁喜佩服的就是,这家伙虽然在装,但稍有闲暇却在专心看书。相比丁喜为了迎接开学考专门攻读机甲简史、动力探索之类的大部头,秦羽既有看机甲的,也有看人文地理的,甚至看卷烟的改进工艺。

    抵达航空港,彬彬有礼地谢绝三位同行客人坐顺风车的邀请,两人艰难地排到长长的等候出租的长龙后面。

    “搭一下顺风车不好吗?”丁喜拖着两个行李箱,背后背了一个旅行包,也不知乔乔放了什么,其重无比,“而且可以更好地加深关系,不是对你更好吗?”

    “不沾便宜是教养,人情往来是修养。”秦羽依旧用淡淡的口气,“人情是要还的,萍水相逢,记在心中,不是更好吗?”

    你是怕人情一下子就这样用完了,没什么意思吧?索性不食嗟来之食的婉拒,印象更深吧?毕竟初次认识,丁喜没有说出来,对着这个骨子里都开始装的家伙,他觉得有另外一种真纯。

    坐上去首都第一军事学院考场的悬浮出租,丁喜好奇地看着窗外一切。相比塞勒星,首都星的繁华时尚、庄严肃穆、光怪陆离,无所不有,无奇不有,让人眼花缭乱:这边是群众抗议房产税又在增长,大声高呼“私有权利神圣不可侵犯”;那边是梳着朋克发型的现场摇滚,大声喊着“让我们一起做到死去”;这边是金碧辉煌、窗明几净的高档会所,青年男女正在悠闲地轻声话语,四周随时有特效呈现出来的雷电雨雪;那边是灯火昏黄、颜色暧昧的街边巷口,白花花的大腿,带着钩子的媚人眼神。这里有最好的大学,最好的医院,最高档的住宅小区,最完备的生活保障,最好的休闲公园,最顶级的娱乐设施;这里也有最肮脏的下水道,最残酷的黑手党,最酷烈的生存竞争。难怪有人说,想要一个人上天堂,就把他送进首都星;想要一个人下地狱,就把他送进首都星。

    “一个星期不见,首都星又变了模样。”秦羽在旁边,眺望着窗外的都市,深有感慨,“首都的夜晚总是那么让人销魂,西五大道固然美女如云,东三大道才是真爱啊。”

    “这位先生,是行家啊!”司机是一个脸盘颇大的中年油腻男,听到秦羽的话,脸上泛起共同意会的猥琐的笑。

    在无人车技术普遍的年代,依然有人喜欢开着车转悠,特别是出租车,更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最好场所。有些人就是为了找人说话,吹牛侃大山,高兴起来车钱都免了。当然,也有出来赚钱谋生活的,自己驾驶就少交一份给数据局的份子。同样,从过去继承下来的宰客晃客等顽疾,也就理所当然的继续发扬光大。

    “唉,算了,今天累了。先回学校休息,父亲的勤务兵要送东西过来。”秦羽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这家伙是从家乡极北星出发的,上一周一直在星舰上,见鬼的好像住在首都星似的。作为一个小企业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他的家境是富裕的,但肯定没有什么军方背景。丁喜看着秦羽的身影,听着他的话语,这家伙肯定不是心血来潮,难道想免了车费。

    付完车费后,一人一半,秦羽将自己那一份转给丁喜。“还以为你能免了车费呢。”丁喜笑道。

    “你懂个屁。”大概又熟悉了一点,秦羽的云淡风清终于开始有点烟火气了,“我这样一说,一个生活在首都星的军人家庭,还是有勤务兵的高干家庭,你觉得他会绕路吗?他敢绕路吗?”

    司机的确没有绕路,虽然首都星的五十多层立体车道,从地下到星空,到处都是车道,堵车依然是永远解决不了难题,这导致两人还是稍晚一点站在了首都第一军事学院的门前。

    没有想象中的高大门楼,还有全副武装的的警卫;也没有臆测中的彬彬有礼、热情走过来的高年级师兄师姐,他们都在旁边的美味一条街大块朵颐。串串,火锅,烧烤,糖水,煲汤,干炒,烟火气弥漫,这哪里是学院街,简直就是吃货一条街啊。

    看着丁喜的疑惑,秦羽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当年创立军事学院的时候,这里也是你想像的样子,门栋森严,警卫林立,专家学者相互切磋,标准的高校面孔,直到战神龙行天的出现。那时正是帝国和联邦进入鏖战的僵持期,相对于前面对撞期的高死亡率,僵持期中下层,尤其是基层军官死亡比例更高。为了补充士官,军事学院的许多才进修一两年的学生都直接走到了前线。尽管后来战局平稳了,但很多年轻的学生,有的甚至一枪还未放就倒在了战场上。为此,龙行天做了五轮推演,然后向议会述职,径直走到首都第一军院门前,一脚踢飞了门前的铭石牌子,留下一句:“不经历人间洗礼,如何知道生命可贵!”

    从此以后,学院越来越有人味了。正如龙行天所说的,自己把自己当人,才会把别人当人。慈不掌兵,但要有敬畏,没有一个悲天悯人的情怀,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将军。说到这里,秦羽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是人间烟火气啊。”

    看着秦羽与天同休与地同戚的样子,丁喜挠了挠头:“首先很感谢你的知识普及,让我知道学院模样的改变,知道学院街的由来,还知道了战神龙行天的故事,甚至知道了做一名好将军的必备素质。”说到这里,丁喜又顿了一顿:“但你说话为什么老用这种装圣哲的语调,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说,不这样说会死么?”

    “会!”秦羽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