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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九月火

    一边写着“首都第”,一边写着“一军事学院”。

    两块折断的牌子,犬牙交错的锯齿,甚至落下的木屑,都被后来的青铜雕塑模仿得惟妙惟肖,安置在门口小广场内,冷色的灯光打在上面,幽黑的阴影,显得分外狰狞。旁边还有块牌子,上面写着两行字:

    龙行天损坏军队公共财物,罚薪塑造同等实物于此,兼罚个人参与社区劳作一百二十小时。

    当年龙行天一怒出脚,踢飞了学院的牌子,也踢出了整个联邦军队的精气神。但是军产神圣不可侵犯,即使贵为联邦元帅,也得从薪水和积蓄里扣除修补费用。即使在前线战斗得如火如荼,回来述职时也要挤出一两个小时参与社区劳动。

    “霸气,霸气。”秦羽连声感叹,“个人的英雄主义与共同的集体主义,兼而有之,这才是联邦的法治精神,可惜现在一个区议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丁喜没有陪着他一起抚古追今,仔细地看着这些裂痕,有些迷茫:“这块牌子原来就是挂在学院大门上的?如果是横挂,他是飞踢上去的?这个高度?他是开着机甲的踢的?”开着机甲进学院大门,想想是很拉风,龙行天再桀骜不驯,也不会吃饱了撑着。即使驾驶着机甲踢,那这块牌子应该粉身碎骨,不会断裂成现在这样,这个裂痕明显是脚或者一个巨力拦腰踢断的,但首都学院的牌子总不能只挂个三四米高吧,那是弄堂里的牌匾。如果是竖挂,按照力的作用是相对的,除非这个牌子是悬空挂的,这是什么场景?擂台比武挂在两侧的木板?如果是贴着墙挂,龙行天至少断掉大腿骨,这还是战神么?

    听到丁喜的质疑,秦羽皱起了眉头:“你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两个人围着雕塑转了又转,自然是找不到答案的。旁边也有几个远道而来的,满脸崇敬地看着断裂的牌子,然后相互握拳对视:“诸君共勉,当此其时,正是我辈男儿叱诧之日。”

    这是从母星跑过来搞笑的么?

    九月是升学季。

    与以往同一时间光脑派发试卷不同,报考涉及操作的院系,往往有教师现场观察,特别是操作星舰和机甲。不仅仅看熟练程度,还要看面对问题的心理成熟度和处理突发情况的灵活度。联邦赫赫有名的“石壁上将”托马斯,在机甲测试中,十五次都未能将机甲站起来,按照考核条例,应该零分出局。但在他第十六次努力终于站起来又倒下的时候,一位教授破格录取了他,同时送给他一根锌管。这是教授故意拿走的一个核心部件,按理机甲无法站立,托马斯却是折断一根手指充当平衡,居然让机甲站了起来,虽然指头瞬间化为齑粉,机甲又迅速倒了下去。凭着这种坚毅,托马斯在前线战争中脱颖而出,防守、掩护、诱敌,越是艰苦的战役,第一人选都是他。那句经常在联邦军报和各类传媒上登载的名言,至今仍在沿用:“阵地仍沐浴着联邦的光辉!”与之交手的北盟军队都曾感叹:“破联邦军易,破石壁防线难。”现在,联邦机甲的那根锌管都做成指头形状,用以纪念这位天资平平韧性第一的平民将军。

    联邦各个星系的学生,特别是以报考首都学院为目标的学生,最远的极北星半年之前就出发了,当然还有更远的其它星系的势力。对于外来学生,联邦一向讲求兼容并包,甚至有些北盟的子民化名上学,只要没有危害到联邦,没有担负其他谍情任务,联邦也不会在发现之后立即投进大狱,至多只是开除押送出境。

    这也造成了每到九月,首都就涌现出大片大片青春潮。火热的九月,在飞扬的裙裾边,在简短的热裤下,在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聚会前,在急吵不休大打出手的碎酒杯间,在白花花、圆润润、挺鼓鼓、亮闪闪的一系列叠词的衬托下,九月更显得火热。

    火热,真是热。

    丁喜想到首都星的消费,没有想到如此高的消费。他预订的五星级酒店,真的是五星,透过窗户,转头昂首在最晴空之夜,估计晚上最多能看见五颗星。低矮,仄狭,潮湿,还有怎么也散之不去的霉味。惟一的福利大概就是,窗口直通后巷,这条小街上有着无数布料很少的无边风情。只要打开窗,就会有无数的媚眼,还有“考生八折”的促销。

    人的不幸在于相互比较,让他感到平衡的是,还有比他更悲剧的。秦羽订的是十星级酒店,丁喜后来才知道首都星的酒店星级是五星起步的,居然被查封了。这个因为大尺度提供男女亲切交流场地而闻名联邦的酒店,终于尺度太大了,导致联邦国务卿的儿子在那里被几个不开眼的洗劫了钱财之后,还不着一丝的吊挂在电梯井里。如果不是有一对极度开放的男女在电梯野战,仰头大呼时差点吓萎,估计都要头七了。

    同样对于困境,秦羽相当冷静,在打电话知道丁喜的酒店之后,悠然地将行李搬了过来:“朋友有通财之义,你不要太过感动。”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我不太喜欢和人共用私用品,这个你懂的。”

    我懂个毛啊!看着秦羽躺在床上,自己只能蜷缩在沙发上,丁喜没有施比受更快乐的觉悟,没有受虐的癖好。当然,他可以去找斯威特、肥汤,哪怕是连三公子,估计肯定会有一个上档次的酒店,但就这三五天的时间,没有必要。作为同是考取首都学院的考生,秦羽的了解远比他的野路子要详细,正好可以请教。

    相对于丁喜每天翻着大部头,秦羽却很轻松,每到晚上就打开窗,看着满巷子的莺歌燕舞,满脸肃然。

    想去就去,不然就关上窗不要影响备考。面对丁喜的建议,秦羽又开始悲悯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俗物,一个土鳖,告诉他曾经有一个伟人,为了坚定信念,坐在车水马龙的城门口看书,任他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

    “可我看你好像总要动一动?”丁喜与他相处久了,知道这个家伙的特性。

    人类历史之所以前进,就是因为我们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迈向了另一个高度。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是正常人的境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是人上人的境界,但是到最后却是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那又是看透虚妄的更高境界。五色令人迷,远离五色只是逃避,只有深入五色才能最终战胜五色。

    听着秦羽的高论,以及临考前三天每晚去挑战五色的业绩,能将此提升到如此理直气壮的高度,丁喜大为惊叹,这在塞勒星乔乔早就一巴掌抽了过去。

    更让他惊讶的是,都是考首都学院,这个家伙,这个每晚与五色纠缠不休的家伙,居然主攻的是联邦法律!用他那依旧肃然的语气,只有两样东西让灵魂颤粟不已:那就是头顶灿烂的星河,还有人类崇高的律法准则。

    当然,在探讨学业时,秦羽的精细缜密,与他的精细算计又自截然不同。这个家伙更追求框架的合理,程序的正义,与之相匹配的还有若干专业知识和奇闻野史。这些混杂的东西,被他用大学教授的口吻认真说出来,常常令丁喜有一种虽然不是很明白却觉得很厉害的感触。

    考季终于到了,真正的烤季。

    早上临出门时,秦羽难得行了个古礼:“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丁兄,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说罢,傲然登上出租车。

    丁喜对他的豪情还未来得及应和时,人已远去。看着旁边一张张俱是激昂的脸孔,和在来时的星舰一样,原来这一番话不全是对他说,他只是依旧充当了一个很好的人肉布景板。笑了笑,走出过去。这家五星级酒店的最大好处,就是距离首都第一军事学院规定的考场抬步可及。

    虽然离开考还有一段时间,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只能停在远远的道口,路已经被封了。不管是元帅议员的千金公子,还是平民百姓的俊杰豪士,都带着怯怯的心情,跨进了考场,跨进了教室。

    看着光脑同步传送的考题,一向冷静的丁喜,不停地流汗,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烤季!靠,这是人做的题目吗?

    “群林星气候演变的三个阶段?”咦,送分题!

    “如果宇宙碰撞,群林星气候在哪个阶段最有可能突变?”嗯,猜分题。

    “在气候突变阶段,极北星会产生何种影响?”啊,两者相距若干光年,我知道影响在哪?

    “此时,生活在首都星的小约翰一家,参加毕业典礼时应该着何种服装?”

    见鬼,总不会光着身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