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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滟雪轻倾掬花容(四)

    覃芜匆匆的抱着小狐狸离开了朱若街,直到近了卫伯侯的府邸,她仍有些心有余悸,就生怕那些人会察觉出她话中的纰漏,觉着她蛊卜人心,妖言惑众,追上来抓她,这下也顾不得别的了,推了门,也不管这条路是不是聆风院的方向,便沿路走了去。

    今儿小厨房朝食做的颇是有些精致,楼青蔷想着那父子俩明儿就得回来了,她得夹紧尾巴做人,便一时放开了吃,不想却给吃撑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散步来消食。

    谁知正和丫鬟们有说有笑的,突然一个红色的影子朝她们扑来,她吓了一大跳,往后退时没注意,脚不小心给崴了,痛的一下子摔在地上,仪态一刹尽失。

    “大小姐,大小姐……”

    楼青蔷的丫鬟晶翠,玉翠忙去搀扶。

    楼青蔷缓缓回过神来。

    “那是什么?”

    晶翠支支吾吾。

    “好像,好像是只狐狸。”

    “狐狸?”

    楼青蔷拧着眉转了转崴到的脚踝,此刻隐隐作痛,想起自己方才那一副丑陋百出的模样尽收众人眼底,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你们,去给我抓住那个畜生,抓住了,我重重有赏!”

    四周的丫鬟小厮们闻言,忙去追那个红色身影。

    一阵手忙脚乱间,众人终于抓到了那只狐狸。

    楼青蔷看着小狐狸,目光略带凶狠,薄唇迸出三字。

    “打死它!”

    这会因为迷路而迟迟赶来的覃芜,闻言,忙道。

    “住手!”

    我靠,她刚救出这家伙,又被人给逮了去?这家伙的运气也太衰了吧。

    楼青蔷微皱眉转过身去。

    见是覃芜,不由笑了起来,嘴角带着一丝嘲弄。

    “哟,他们都说妹妹你醒过来了,我原还不信呢,没成想是真的。”

    覃芜懒得理她,甚至一个眼神都欠奉,径直朝那个掐着小狐狸的小厮,淡淡道。

    “还给我。”

    小厮瞅了楼青蔷一眼,一时没动作。

    那厢楼青蔷似是听见了笑话般。

    “妹妹,你这架子端的可好没道理,你说给你,便得给你了?”

    “怎么?”

    覃芜本尚还算温和的面容一刹冷了几分,偏头,却仍未拿正眼瞧她。

    “你还想占为己有不成?”

    “从前……也不是没有占过,你不也是乖乖奉上吗?哦,我倒是忘了,从前……你可是个傻子,不过,就算你醒过来了,父亲和兄长常年累月不在府里,俗话说长姐如母,这侯府的一切难道不都一直归我这个姐姐所管束吗。”

    楼轻蔷毫不在意的样子,言辞间还隐隐带了几分得意,全然不知忌讳。

    “难不成,归你?”

    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覃芜蹙了蹙眉,五指下意识的收拢,却又一瞬的松了开。

    穿越当晚,她就曾劝诫自己,既然老天让她孤身一人来到这异世,定万万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甚至很善良的想着,只要这个便宜姐姐安分守己,没惹着她,从前的一切龃龉既往不咎,以后她们井水不犯河水,可不巧,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天生就爱背道而驰,平坦宽阔的阳关道不乐意走,非得要逮着她的独木桥使劲踩,而且她踩就踩了,还得在上面撒泡尿,拉泡屎,而后跑到她的面前嘚瑟,炫耀一番,这样的人很难说是不是天生犯贱,反正她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想到此,覃芜强忍住心头的气恼,收敛着性子,道。

    “其它都归你,我只要这只狐狸。”

    “呵……”

    楼青蔷冷笑了一声。

    “大约妹妹还未见好,怎么都听不懂人话呢。”

    她扫了一眼覃芜,略略收敛了笑容,目光遽然变得凌厉。

    “今日,这只狐狸和你,谁都别想走,来人……”

    覃芜被气笑了,环视了四周,冷冷道。

    “我看谁敢动!”

    除却楼青蔷贴身两个婢女,其余众人面上表情各异,竟真没人敢有所动作。

    毕竟是神仙打架,凡人哪里敢置喙半分。

    就在覃芜楼青蔷两相对峙的时候,彼时,聆风小筑里早已经炸开了锅。

    大清早,时雨进来伺候梳洗的时候,叫了几声主子,都没回应,后来拨开帷帐,里面也空无一人,她慌慌急急,便寻了守冬两个人一起找了快大半个院子了,可惜都无果。

    等她一个人再回聆风小筑时,一路上,心里都在暗暗琢磨着。

    主子她是不是又被那可恨的大小姐给掳走了?会不会又被推下了聆风湖?瞧着这些日子她似乎是乖觉了,竟没有过来找麻烦,难道是装的?竟一时是大意了!

    想着想着越来越怕,正踌躇着自己要不要再去聆风水榭找找看的时候,却见潇湘姑姑身边一直陪侍的小丫头纷纷神色慌慌张张的朝她这边跑了过来。

    “时雨姐姐,我找到主子了……”

    纷纷跑了好半晌,原地弓腰边粗喘着气,边拽着时雨的手腕,说道。

    “姐姐,你快些随我来,再不去,浣珠院要出大事了。”

    时雨以为自家主子凶多吉少,忙问。

    “怎么了?是不是咱们主子出啥事了?”

    “咱主子能出啥事啊。”

    纷纷翻了个白眼。

    “姐姐快些吧,再不走,那大小姐快被咱主子打死了……”

    时雨惊道。

    “什么?”

    两人匆匆忙忙往浣珠院赶去,途中还遇到了同是听见消息急急赶来的守冬。

    等几人赶到的时候,覃芜一边重重的踹晶翠玉翠的小腿肚子,一边骂道。

    “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两人被踢得瘫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显然被打的不轻。

    时雨守冬面面相觑,没来得及耽搁,忙上前拦道。

    “主子,您息怒。”

    覃芜转头,见是自家院子里的两个,面色稍霁,却仍命令道。

    “一边呆着去,别影响我发挥。”

    说完又蹲下身子朝楼青蔷一巴掌甩过去。

    “你个鸡窝里爬出的鸡崽子不过是过了几天好日子,竟忘了自己原本是个什么东西了?平日里不小心些拾掇着自己的鸡毛,净天的到处显摆招摇,你还真当自己是只凤凰了?!”

    说着,犹是不解气,又是一巴掌。

    “都说了这府里的东西我一概都不要,怎么,只要是我相中的东西你都要觊觎?好,那么趁着这次机会,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清楚一些比较好。”

    说着,背过身站了起来,鸦色的长发随风拂动,她一步一步走下青色台阶。

    “我,楼轻翦乃当今圣上亲妹的独女,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卫伯侯爷的亲女,而她楼青蔷,不过是我父亲麾下将领的遗孤,上无倚靠,下无血脉相连,你们凭什么认定她可以一直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是,我从前是又痴又傻,六识不清……你们如何欺我辱我,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如今……”

    秀长的眉间隐约交织几分凌厉,覃芜眸光凉薄的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气势骄矜而又艳丽。

    “我已经不是傻子了!”

    众人闻言,一刹纷纷跪伏在地。

    楼轻蔷眸光惧怕的看着覃芜,像是看着那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张着一副獠牙,像是要活吞了她,竟喃喃脱口。

    “你,你不是,不是……”

    “呵……”

    覃芜眼中泛起凶狠,飞起一脚抵在她的唇边。

    薄唇传来的一丝腥意与痛意惹得楼轻蔷惊叫。

    覃芜俯下身,面色谈不上阴,亦谈不上晴,漫不经心道。

    “听说人没有舌头也能活很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闻言,楼青蔷发着抖,像是害怕极了,匍匐着往前爬了爬,伸手拽住覃芜的袖口。

    “我,我不会乱说……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覃芜毫不在意。

    “嗯,我信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希望姐姐的目光能放久远点,毕竟你不惹我,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都不会改变,除非,你能一举弄死我,可惜,我不会让你有那样的机会,况且,你就算说出去,有人会信吗?”

    覃芜说着,贴近楼青蔷耳畔,一字一句,宛若午夜梦回里淬了毒的诅咒。

    “虽说无人会信你之言,但我这个人生平最不喜欢别人在背后嚼我舌根,所以……这件事一旦被我知晓有只言片语传进了旁人的耳中,我就……一刀一刀,割你的肉,剃你的骨,抽你的筋……让你此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楼青蔷猛的哆嗦着瘫在地上,唇打着颤,似是被这句话吓着了。

    良久,众人便闻到了一股骚臭味。

    覃芜拧了拧眉,尴尬的咳了一声。

    嘁,她还以为楼青蔷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没想到不过是个纸老虎,随便吓一吓就露出了原形,真是无趣。

    顿觉扫兴,覃芜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了身,见到时雨守冬两个人皆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厢,心里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好笑,扬了扬眉。

    “走吧。哦,你们替大小姐叫位郎中瞧瞧吧,毕竟马上除夕了,可别这会子死了,晦气的很。”

    时雨守冬看了一眼那厢已然口吐白沫的楼青蔷一眼,忙诺诺跟上。

    覃芜抱着小狐狸晃晃悠悠心情极佳的跨进艳雪阁,一屁股坐在了圆凳上,刚准备伸手倒茶喝,时雨眼疾手快的倒了盅茶递了过去,待她一口喝完,又忙不迭的倒了一盅。

    两盅温热入喉,喉间湿润,覃芜这才睨了她俩一眼,见她俩神情与平时并无相错,便打消了解释的念头。

    其实本身也没啥好解释的,何况,她和她们也没有关系多笃,再说了,很多事情,还是有所保留的好,别一腔真心交出去了,跌了跟头,头破血流,得不偿失。

    想着,有些发困,一夜没怎么睡,刚才又打了这一通架,身子这会儿累的狠。

    “我先去躺会,没什么事就别叫我了。”

    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用脚拨了拨脚下蜷缩一团的小狐狸。

    “呐,喂他几口吃的吧。”

    守冬柔柔道。

    “主子宽心,奴婢们一定照顾好它。”

    覃芜点点头,甩了鞋子,便爬上了塌。

    两人关好门,出了院子,这脸才慢慢卸下伪装,时雨竟还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守冬忙拍了她几下。

    “你个丫头,没个正经,别让主子听见了。”

    “哈哈,咱们主子今天可真厉害,收拾了那个蔫坏的大蜈蚣,主子今儿就是那老母鸡,雄赳赳的,我这个做奴婢的可真是与有荣焉。”

    想着,拉着守冬往小厨房那方跑去。

    “受了这么多年窝囊气,今儿主子终于扬眉吐气了,咱们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等明儿姑姑回府,我还要和她好好说道说道,让姑姑也乐一乐。”

    覃芜这一睡,正午才醒来。

    守冬见她醒了,便让时雨吩咐小厨房去把午膳热一热,覃芜纵使有些饿,也只好再等一会。

    她慵懒的靠在榻上,翻着手中的诗经,借以打发时间。

    说来她在开淘宝店之前本是刑事侦查学专业,后来因为聂柯出了车祸,她才辞职接手了她的淘宝店,一来手艺活比做刑侦在时间上好控制,她能够有足够的时间用来照顾聂奶奶,二来淘宝店赚的比较多,可以养活聂家一大家子。

    想到此,她不由得再瞄了一眼诗经上的繁体字。

    越发觉得自己这不是在打发时间,而是在自我催眠啊,她明明刚睡过,这会儿却又困了。

    这正神游着,鼻端突然萦绕过一阵梅花的清香。

    覃芜上下颔首,似睡未睡间,依稀瞧见有人推开了门,左手拿着一只珐琅描金边的饭盒,右手捧着几束刚折的梅花走了进来。

    时雨边把梅花剪了枝,插进沉着清水的白底黑花梅瓶里,边俏生生笑道。

    “这不过才几个时辰,那通往聆风水榭的雪便融了,一地的碎冰,梅花其间婉婉盛开,这一路走来,鼻尖萦萦绕绕的都是梅花香,真是格外的心旷神怡。”

    一旁的守冬瞧着她那一脸神往的样子,噗哧一笑,打趣道。

    “不过是梅花罢了,你看你美的,这若是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你被那梅精儿给勾了魂呢?”

    “守冬姐,我看是你想着嫁人了吧,不如我替你禀了主子,明儿就给你做主许了好人家。”

    守冬面色潮红,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了起来。

    覃芜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对了,明晚便是除夕夜了,我想去放几盏花灯,你们可知道城中哪里有放花灯的湖?”

    守冬想了想,说道。

    “城中有条平阳湖,就在月老庙那,姑姑时常去替夫人放长明灯的地儿也是在那儿。”

    覃芜点了点头。

    “那今晚咱们三个便一起去放花灯吧。”

    时雨一愣。

    “可……姑姑她是不会同意的。”

    覃芜不以为然。

    “咱们偷偷的去不让姑姑知道便是了,反正她也不在府内。”

    子似乎曾经曰过,不能背后说人,瞧,这一说曹操,曹操的口信到了。

    “主子……”

    聆风院的末等小丫鬟云菱从门外急急的走了进来。

    “姑姑她让奴婢托句口信带给您,她说老爷一月前便从兵营里出发回城了,这会儿军队已驻扎城外,午时宫中若不留宴,大约未时老爷便会回府,她让奴婢嘱咐您,夜里可千万别乱跑,免得老爷万一来寻,找不着您。”

    “……”

    覃芜一僵。

    楼苍玉回来了?也是,四国本就和平共处,压根没啥仗可打,驻守关塞不过是防患于未然,除夕怎么着他肯定是要回来的,不过他现下应该知道她清醒了吧?还打了他捧在手心的养女,不知道会不会怪罪于她。

    想到此,她有些恼。

    她今儿白日里太冲动了,这已经不是在21世纪了,那个只要她不犯法,哪怕一辈子窝在自己的房子里混吃混喝也不会有人指手划脚的时代了,她现在是楼轻翦,是处在这个尊卑分明,弱肉强食的时代,一没钱,二没势,三又人生地不熟,就算她再身手绝顶,也始终斗不过人家的千军万马,十万铁骑,最后只会客死他世界,今天她打楼青蔷纯粹是气急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明枪暗夺,暗箭难防,与其等着她来害她,不如直接把她打怕,让她不敢惹她,但是日后的许多事一定不能再意气用事了,冲动是魔鬼,切记切记。

    思虑片刻,她终究选择跟随形势,蛰伏做人,乖乖低头。

    “好,劳烦你替我转告姑姑,就说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跑的。”

    说着,覃芜侧身对着时雨和守冬两个偷偷的眨了眨眼。

    听话可以,让她别出门就不出门了?才怪!她换成男装!守冬沉稳,便装成她模样留在府里,反正她和她身形相似,况且楼苍玉三年都未回府了,他肯定不记得她长什么样!神不知,鬼不觉,放完花灯就乖乖回来睡觉,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