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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滟雪轻倾掬花容(十)

    太极筵摆在皇后娘娘楼月酿的酿月殿中,如此恩宠自开朝以来绝无仅有,这几乎是等于当今圣上谢欲深在宣召天下,皇后楼月酿与他谢欲深帝后长思,合宫一体,恩爱不决。

    一行人穿过华丽巍峨的月华门,走过两道高耸的拱桥,有宮侍站在太掖池边放烟火。

    烟花极其的绚烂,覃芜随大流驻足抬首看了一眼,却在烟花落下的那一刹那,一眼便看见了那正和身旁宮侍说着什么的谢璧琊。

    她站在太掖池边,见那车轱辘撵碎一地的繁花,那稳坐在轮椅中的蓝色身影,侧颜清冷的犹如天边皎洁的月光,可远观,可肖想,可深藏,却注定……不能捧在掌心,不能拥进怀里……

    覃芜跟着宮侍恍惚又穿过那乃当今圣上为表对皇后一腔爱意所建造的花房——蔚月。

    蔚月里花海入目,侍弄这些百花的皆是谢欲深花了重金民间请来的能人异士,只因楼月酿极爱花,所以咱们的这位皇帝为博美人一笑,便千金一挥,搜集了这世间一切有命数的花,栽培在此,悉心照料,听说其中有位匠人乃钦天监新任监证,术法及其的厉害,连这太掖池里的荷花也能让其在寒冬腊月里盛开,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这身旁絮絮介绍的宫人大约是皇后皇上的cp粉,一直在给她安利当今的皇帝皇后那感动天感动地的爱情传说,显然覃芜丝毫都不感兴趣,她自己的爱情之路都不美满,此刻嫉恶如仇的她恨不得全天下在一起的都是亲兄妹,亲姐弟。

    大约半个时辰,覃芜终于四拐八绕的走到了酿月殿。

    酿月殿里坐无虚席,甚是喧闹。

    丝竹声,鼓声,不绝于耳,宫婢们着统一绿色宫装端着贴着红色福字的吉祥盘,穿行于中,身姿娉婷婀娜。

    帝后座摆在了首排,大臣,宫眷齐齐包围在下方。

    而他们的中央,有七八个穿着红衣的露肩舞姬随着乐官们的乐声夭夭起舞。

    帝后还尚未出现。

    覃芜随着宫人的指引坐下,那方因腿脚不便而步伐颤颤巍巍的谢璧琊便也在身旁侍候之人的搀扶之下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她斜前方,一尺之距,足够她看见他那绝美的侧脸,足够她嗅得他身上那一缕似有若无的赤松金佛柑的药香。

    覃芜心猿意马的收回了视线,心下只一片冰凉,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老天爷是瞎吗,她有喜欢的人了!那还和她妈的亲啊!

    骂完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倘若,她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若是生在贫寒人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也就嫁了,反正嫁不嫁人都是苦熬着,若是命好嫁得好郎君,又上进又与她一心,日子过的顺遂,两个人一起打拼,早晚日子会越过越好。

    若是嫁得一个腌渍货,被打或被欺,到头来也只能生生的受着,男权当道,反正古代的女子本身就是没有话语权的,其实……从古至今,女人的地位什么时候又高过呢?

    又若是生在富贵人家,不幸是个庶女,盲婚哑嫁,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家族的昌盛,为了家族的荣辱,嫁了个纨绔,嫁了个二流子,整天不是逛窑子,便是懒赌成性,成日里,不是被那个尖酸刻薄的婆婆挑刺,便是被那些个乘以百计的小妾算计,兴许,临了,连骨头都被宅院里那些讨生活的女人们吃的一根都不剩了。

    若是命再好一点儿,嫁了个样样顶尖的,琴瑟和鸣,神仙眷侣,可这样好的人,哪还轮得到为家族而牺牲的棋子啊?早被那些个受宠的名门贵女抢走了,还或是像她如今这样,即便出生在侯府,舅舅是当今的皇帝,姑姑是当今的皇后,父亲是侯爷,母亲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是尊贵的长公主……这样的高配置,在其它的穿越小说里,她本来也是应该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翻云覆雨的人物的,可惜,生活不是小说,原主命不好,所以她活该要为自己的国家牺牲,去和亲……

    从古至今,和亲的公主,哪个嫁的幸福过?哪个嫁的和顺过……几乎嫁的都是比自己大了几十岁的遭老头子,然后老头子一命呜呼了,她还得再嫁给糟老头子的弟弟,儿子,侄子……周而复始,暗无天日……

    退一万步说,她现如今对谢璧琊情根深种,压根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嫁去和亲,可是……可是她也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和她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他就算心里不恨自己的哥哥,不恨她这个哥哥的亲妹妹生的女儿,即便她与他之间没有仇恨相连,即便她与他之间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绾妹妹……可他们的辈分却会永远横亘在那……

    谢璧琊,他是她的舅舅啊……外甥女爱上自己的舅舅……世人怎么会允许呢,这就算在21世纪,也是……乱/伦啊……

    喜欢又如何呢,她和他……终是无缘的。

    想着竟一把捧起面前的酒盅仰头喝了下去。

    酒不自醉人自醉,或许醉了,她就能放下了,或许醉了,她一清醒就能一下子回到21世纪了。

    大约呷饮了有两三杯,帝后才迟迟上座。

    待谢欲深楼月酿坐定,大监唱声,十八道喜膳一一端了上来。

    谢欲深坐在高处,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缓缓起身,道。

    “众卿海涵,朕与皇后来迟了,朕先自罚一杯。”

    口中半点不提皇后的不是。

    众人受宠若惊状站起,又齐齐回了一杯,待美酒入口,放下酒杯,又众声作揖道。

    “微臣/臣妾/老臣/臣弟/祝皇上万寿无疆,祝皇后千岁祥和,流苍吉泰昌年。”

    这厢众人方纷纷坐下,皇后的目光却朝那正独自灌酒的覃芜看去。

    “那可是翦丫头,快些走上前来,让姑母好好看看。”

    四周一瞬有些寂静,覃芜似是醉的很了,竟无反应过来。

    待众人都齐齐朝她这方看来,甚至就连谢璧琊也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她才有些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却有些摇摇欲坠。

    身旁不知名的宮侍忙搀扶着,领着她走上前跪拜。

    她跪倒,一下子没刹住,一脑门直接磕到地上那砌筑的青色剔透的月长石上,发出一记‘咚’的声响,瞬间,内殿鸦雀无声,她也酒醒了大半,忙道。

    “臣女覃……楼轻翦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祝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楼月酿看了身旁宮侍瑞雪一眼,瑞雪心领神会,忙上前搀扶。

    “姑娘,请快些起来,我们主子时常念叨着您呢,可您一直不见好,主子也为您哭了好几回,这不,您方醒过来,主子便天天念着见您呢,却又怕吓着您,迟迟不敢宣您进宫一见。”

    覃芜正因为那一跪心里有些尴尬,听见这话,眼观鼻鼻观心的给了个不会过于假的表情,面上恭顺道。

    “感谢皇上皇后娘娘,臣女能有今日之幸,实是皇上皇后娘娘福泽万丈,庇佑之果。”

    说完,心里不论如何膈应,面上却是未变丝毫。

    这人真是虚伪,如果真的心疼她,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嘘寒问暖,惹人侧目非议,作为亲姑姑,亲舅母,在她当年命悬一线的时候,不见踪迹,甚至和她那便宜老爹一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下她活蹦乱跳,变成正常人了,又说心里实则一直惦记着她,好话坏话都被这人说了,真是令人作呕。

    想着又微微叹了口气。

    或许这便是后宫的众人吧,都说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会滋生什么真情实意啊,一个个不过都戴着一副面具,你骗骗我,我骗骗你,看谁最好骗,第一个被逐下场,做那胜者登天之梯的垫脚石,石头垫的多了,站的便也高了,心,自然也不复从前了。

    “你这孩子……也是有福之人。”

    楼月酿不知从何处掏出了秀帕,一边拭着泪,一边柔柔的望着谢欲深道。

    “皇上,臣妾斗胆想给这可怜的丫头讨个赏。”

    谢欲深神色间颇为异样,眸光沉沉的打量了一眼跪伏在大殿中央的覃芜,似是在踌躇着什么,迟迟未出声,犹疑间恍然瞥见楼月酿嘴角的笑变淡了一分,手一抖,忙道。

    “来人,给朕拟旨,封卫伯侯女楼轻翦为郡主,赐名花容。”

    覃芜维持着之前的动作,额首贴地,姿态故作诚惶诚恐,恭敬至极。

    “臣女谢皇上皇后娘娘,祝愿皇上皇后,圣体康泰,福泽万年。”

    这皇后娘娘轻而易举的一句话便封为郡主了?而且就这么一小段圣旨?电视剧里不是一大堆夸赞啥的才开始拟旨的?而且咋没给点金子银子的赏赐啥的?或者赐一个封地也行?算了,想来这封号应该也是为那半年后的和亲给的假名头罢了,左不过是借着赏赐的由头做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没多大的意思。

    楼月酿迭声吩咐宮侍。

    “来人,快把花容郡主的桌子挪到本宫身边。”

    “诺。”

    覃芜又叩首谢了次恩,待站起身的时候,因为跪来跪去,再加上生平最是厌恶同虚与委蛇的人打交道,心里便颇有些厌烦,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了几分不耐,却在察觉谢璧琊那投来的淡淡目光时,不动声色的按捺了下去。

    那人仿佛知晓到她在故作谦卑,又仿佛无所觉,乌木般澄净如春水的眸子里似带着几分好奇,又似带了几分探究。

    她一时分辨不清,只好回避了他的目光,美目微垂,乖顺的如同瓷器娃娃般坐在楼月酿身旁,欣赏着众人推杯换盏间那一副副言行相诡的假面人皮,唯有那人,也只有那人,仿佛走在红尘外,清朗如月,温润如玉,高洁如竹,半分未曾沾染这大染缸里的污垢。

    “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就在覃芜神游天外的时候,三公主谢琳琅毫无皇家公主的仪态,披头散发的冲了进来,却立马被四周的守卫拦在了殿外,太极筵上的众人纷纷抬首望去。

    谢欲深皱了皱眉,本欲喝声,被一旁的楼月酿安抚状的拍了下手背,兀自起身,道。

    “大公主这是怎么了?若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等太极筵散了,皇上和本宫自会为公主做主的。”

    谢琳琅似是被气的狠了,有些气虚不紊的样子,只有那灌满了恨意的一双眸子紧盯着楼月酿的脸。

    “呸,你给我做主?你巴不得我不得好死,你这个妖后,蛊惑我父皇把我嫁去羲朝那极北苦寒之地,你是何居心,怎么不让你那傻子侄女嫁去,你该死,你……”

    大逆不道的话一经脱口,立时被身旁吓得魂飞魄散的宮侍上前捂住了嘴。

    谢琳琅却心有不甘,宛若被逼急了般,奋力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冲上前,一把推了楼月酿,站在谢欲深的面前。

    “父皇!您救救儿臣,这个毒妇要害儿臣啊。”

    楼月酿毫无防备,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间,眼见着就要摔倒,幸好被身旁宮侍搀扶住,那一刹,一贯柔和的面容,不由有些难堪。

    “放肆。”

    陶瓷的杯盏破裂的声音自大殿中响起,谢欲深起身,声音陡的冷了下去。

    “这是朕的旨意!担起一个国家的重担,是你身为一国公主的本份!朕娇养了你十几年,让你过着锦衣玉食的金贵日子长大,难不成,竟养出了一只白眼狼?!生来只能享受朕给的恩泽,却无法替朕,替朕的整个流苍分忧解难?!”

    生平首次遭到如此重斥的谢琳琅向后退了几步,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父皇,您明知道儿臣已经心有所属……您明知道儿臣喜欢的是……”

    她遥遥望向楼慕焰的方向,可当事人却只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她面色一狠,一腔悲愤朝身后的楼月酿撒去。

    “都是你这个贱人,害我母妃,还想害死我,我杀了你。”

    说着朝楼月酿冲去,却被宫人死死拖住,她凄怨的哭喊道。

    “父皇,儿臣是您的第一个女儿啊,您为了这个贱人,竟如此狠心置儿臣于死地!父皇,您的心怎么会变得如此的狠啊。”

    “住口。”

    谢欲深痛心疾首。

    “琅儿,你让朕很失望。”

    楼月酿接声道。

    “大公主不知听了何人撺掇,竟这般质疑本宫,本宫何曾,何曾仗着皇上的宠爱,就……”

    说着,竟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在场众人十分的尴尬,尤其是那个谢琳琅口中的覃芜。

    她坐在椅子上,脚趾尴尬的都快抠出个三室一厅了……

    这算什么事,咋的,这谢琳琅嫁去那什么苦寒之地还关她的事情了?她也要和亲好吗?搞的她不需要和亲似的,而且大家都是笼中鸟,有什么好雌竞的,真是愚蠢。

    就在她在心里吐槽谢琳琅的时候,谢欲深又说道。

    “既然朕的大公主不愿担起她作为公主应尽的义务,又不敬朕和皇后在后,赐自尽吧,其母冷宫里的柳淑人同罪。”

    闻言,坐在那边只差瓜子没到位有些遗憾的看戏的覃芜被吓了一跳。

    赐,赐死?这便是皇权吗?轻轻地一句话就定夺了一个人的生死。

    她眼睁睁的看着谢琳琅被宮侍堵着嘴,狼狈拖行着离开了酿月殿,心里不由有些发冷。

    “今日,众卿皆在场,那么朕便开门见山了吧。”

    谢欲深的神色间有几分疲惫,他抬眼,讳莫如深的目光看向众人。

    “两两和亲,是自天下分局以来,四国共同坐下商议立的规矩,以维持和平,防止销烟弥漫,减少不必要的生灵涂炭,一直以来,和亲是由贵女中的佼佼者首当其冲,为国效力,至今无人敢置喙,可惜,朕的长女身为一国公主……如此不通大义,着实令朕无比痛心。正好,趁着这次筵席,朕便一并宣布了本次和亲的人选吧。前往羲朝选定的人选……是朕的幼女谢知湫,御祸选定的人选是丞相府长女陆姒,虞凉的人选是……”

    这厢,覃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五指下意识的收拢,锐利的甲不由陷进了肉里。

    “虞凉的人选……是朕的亲外甥女,方才封为花容郡主的楼轻翦,稍后,朕会拟个旨,由大监空卿发往各府。”

    真相迸出的那一刻,覃芜倏地抬眸看向谢璧琊的方向。

    那人静静的坐在那,像一座玉山巍峨伫立苍莽间,点尘不惊,他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刹间投来,无悲无喜的面容上仿佛带了七分的怜悯,三分的不忍。

    心里犹感酸楚间,覃芜下意识的伸手握住怀中昨夜捡到的那枚赤色玉佩。

    那枚玉佩紧紧地贴在她心口处,感受着她为谢璧琊而跳跃着的那快要溢出的悸动,隐隐有些发烫,隐隐有些钝痛。她紧紧地,颤抖的握住,像握住了那破碎的遥不可及的一场梦,眼底的光须臾模糊了起来,她突兀的笑了一声,机械般的起身,与其它被宣到旨的两位幸运儿,一同上前谢恩。

    那一刻,脑海里无数的恨意怒意充斥着四肢百骸,她恨不得杀了作壁上观,轻而易举几句话就决定了她未来漫漫人生的那个人,可临了到了嘴边,只化为了寂寥的沉默。

    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不能像对待楼青蔷一样去对待眼前的所谓的这个时代的生杀予夺的皇帝,她这个身体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这个人给的,她的生,她的死,皆在这人的一念之间,她倘若一时激愤,口出狂言,等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多可笑啊,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她想怎样都可以,任何人也决定不了她的选择,因为她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得到的,而非谁的赏赐和恩德,除非她自己心甘情愿,不然谁也没权利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不愿做的事情,可是,这不是21世纪了啊,她,抵抗不了这个封建社会,那所谓的皇权……

    覃芜的目色渐渐变得喑寂,仅剩的那一丝光亮一霎冷灭成灰,紧跟着唇边缓缓绽开一抹妥帖的笑,端庄而又虔诚,她盈盈上前叩拜。

    “臣女领旨。”

    她慢慢跪伏在地上,似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那难以自抑的一滴泪终于从叩拜的一瞬间从指尖划落浸透进翠色的薄袖里,不为人知。

    马车回城的途中,时雨一直叽叽喳喳的,心里一阵的得意。

    “姑姑,昨儿主子刚收拾了那人,今儿又被封了郡主,你说,咱们这是不是叫风水轮流转了?”

    潇湘心里实则也跟着开心,但见覃芜神色恍恍,无半分喜色,忙问道。

    “小主子,可是哪里不舒坦了?”

    时雨后知后觉,似乎也嗅到了了一丝不寻常。

    两人皆一同关心的看着覃芜。

    覃芜摇了摇头。

    时雨忙道。

    “小小姐,你倒是说话啊?”

    覃芜仍旧摇了摇头。

    怎么说,怎么说……

    说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本就前程未卜的情况下,却莫名其妙的动了心……

    莫名其妙的爱上了一个本就自顾不暇,命途难料的这副身子的舅舅……

    莫名其妙的即将要去和亲……

    她不能,不能白白的活一遭,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沉沦在小儿女的情爱里,不能困在后宅这巨大的牢笼里……

    可是,她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样错过……

    想着,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小桌板上置放的苹果。

    一口一口,狼吞虎咽,毫无名门贵女的端庄,直到呛到咽不下去,又咳吐出来。

    时雨担心极了。

    “小小姐……是不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潇湘一边轻拍着覃芜的背,一边对时雨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还未出得宫门,小心言多必失。

    覃芜却无半点反应,兀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连扪心自问了三句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爷要把她弄来这个世界,为什么二十多年都没有情爱牵扯的自己一穿越就会喜欢上谢璧琊,为什么自己面对他人的逼迫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她的舅舅……

    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她自己的世界里,有那么一株叫情果的树,枯萎了二十几年,有朝一日突然发了芽,枝丫结了一株爱的果子,那果子虽鲜亮却淬了剧毒,她面无表情的摘下,良久,狠狠地丢进了大海里,除非她下海去捞回来,不然这果子永远会埋葬在海底,可惜,她不会泅水,所以,注定不会去拾回来,除非她活腻了。

    想到此,她伸手拽断了脖子上系着的那枚玉佩,一把朝马车外扔了出去,然后紧紧地蜷缩抱着自己,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一颗颗晶莹剔透,落尽深色的地绒里,消失不见,宛如她无疾而终的一场暗恋。

    时雨和潇湘虽担心极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好静待一边,潇湘轻抚着她的背。

    “小主子,哭吧,把多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