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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将军与业火(其一)

    睁开双眼又是陌生而熟悉的天花板,这是芙库洛第二次在阿加莎的帐篷里醒来了。

    她揉了揉脑袋,昨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在确认自己彻底击败了集合体植物后,她便脱力失去了意识。

    她观察了一下自己,那件缝有编号的囚服挂在一旁,还有些潮湿,像是被浆洗过。自己身上则换了套干净宽松的衣裳,大概是阿加莎的,尺码不合。

    “博瑞阿斯.阿奎洛...”

    北风之神的权柄并没有消失,她的手指上出现一道微小的气旋。

    察觉到外界涌入的气流,她将手上的旋风散去。

    “大妹子醒啦?”

    阿加莎走进帐篷。

    “嗯,又麻烦你照顾了。”

    “照顾人我早就习惯了,可你这样的还是头一回,每次回来都是闹了大事,昏迷不醒还一身伤,你还要让我们惊讶多少回才罢休?”

    “嘿嘿...”芙库洛挠了挠脸颊。

    “又不是在夸你,这姑娘真是...”阿加莎摇了摇头,取来药膏和纱布:“来,换个药。”

    在妇女的搀扶下芙库洛艰难的坐起身来,昨天伤的确实很重,头上的旧伤崩裂就不用说了,肋骨可能都断了几条。冰凉的药膏缓解伤口的疼痛,她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咻!~~~”

    早晨集结的哨声又响了。

    芙库洛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却被阿加莎牢牢按在床铺上。

    “没事的,赫蒙德先生他们为你争取到了一天休息,今天你不用去集合了。”

    一边说着阿加莎一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出门。从今往后无罪囚们工作也开始多了起来,随着越来越多地下的青铜钟被搬运上来,典狱长下令让他们在挖出的大坑的半空中建设用于悬挂编钟的巨大横梁,巨大的工程量压在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无罪囚们身上,人手再多都不够。

    地下的植物怪被芙库洛扫荡一空,即便今后再有,也是没有心脏和血肉的弱小怪物,有了与之对抗的经验,倒也不用过多担心地下挖掘组的囚犯们。

    阿加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呀,说起来,将军今天要出来了。”

    “将军他?”

    “对啊,我还以为工程结束前他都不会被放出来了呢。”

    “他现在在哪?”

    “那我可不知道,不过大概在囚室吧?真囚犯都有单独的囚室和看守。或者...要么就在医疗栋,我也是听他们说的,禁闭室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出来总得调养几天。”

    阿加莎手上很利索,把小帐篷收拾的干干净净。手里拿着芙库洛换下来的纱布揭开帐篷的门帘她显得有些犹豫。

    “大妹子...你还会继续帮助我们的吧?”

    “嗯?为什么这么问?”

    “我...说不上来,感觉今天的你和昨天又有些不一样了...”

    “的确不一样,我伤的更重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善良的妇人歪着头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你变得更坚强了,比格里姆,赫蒙德先生他们都要强,感觉就像不需要他们的帮助,你也能自己一个人出去一样...”

    芙库洛楞了一下,的确,手握北风之神的权柄,只要伤势好转再稍加练习,她甚至可以御风轻松的翻越这些高墙,这座石之囚笼已经拦不住她了。

    但她从没有这么想过,如果没有与将军的约定,如果没有赫蒙德和格里姆他们两次舍命相助,自己也不会得到那位不知名的神明大人的认可。既然遵守约定使自己成长,那么被赋予了力量之后就更应该如此,维护自己的誓言,与一切不义做斗争,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意义上从囚笼之中得到解放。

    “我是不会丢下同伴自己逃跑的,要出去就一起出去,将军,格里姆,赫蒙德,还有你也是,阿加莎阿姨。”

    阿加莎安心的笑了:“好,太好了...”

    目送妇人离开,芙库洛静静的躺在床铺上,思考着越狱计划的细部。

    地下的挖掘已经不是难事,飓风凝成的钻头再坚硬的岩石也可以钻开,强大的风压还可以防止地下的坍塌和海水倒灌,现在要考虑的只有什么时候行动和多少人行动。

    要尽快从古拉格党那里套到船只的信息,并与将军取得联系。

    想到这,伤痕累累的猛禽坐不住了,利用这一天难得的‘假期’开始她的行动。

    她先行来到古拉格党的营地,无罪囚大多去饭堂集合,芙库洛径直走入偌大的帐篷,只有阿斯兰一人无需劳作,稳坐帐中。

    芙库洛走向一旁供奉于神龛之上的圣母雕像,单膝下跪双手合拢在胸前,虔诚的祈祷。

    “玛利亚,明光者之圣母,求你现在与我们临终之时,为我等罪人,祈求明光者以宽恕。Amen。”

    北地的罗刹人多数都信奉光明圣教,不过比起正统的圣教向明光者祈祷,他们更倾向于信仰圣母,向圣母祈祷。同时这也是古拉格党中的重要仪式,这一举动便是在向阿斯兰示好,表达自己没有敌意,是自己人。

    阿斯兰似乎很吃这一套,靠在椅背上拿余光瞟着芙库洛:“向圣母祈祷是好事,我可以这么理解吗?你终于想明白了?”

    芙库洛维持着祷告的姿势,闭着眼:“很多人死了...”

    “我知道。”

    “不止是将军手下的那些丹人,好多的罗刹人也死了...地底下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我全都知道。”阿斯兰站起身朝着她走来:“这些伤亡本可以避免,你也本不该有这么可怕的回忆。”

    他站定在少女背后,用双手握住她的双肩:“这一切都是你的罪业,所幸现在你终于知晓了,向圣母祈祷以求宽恕,为时不晚。”

    “我不想死,也不想看到同胞死去...”芙库洛的双肩微微颤抖着:“我该如何是好?”

    阿斯兰点燃了祭坛前的香炉,递给她一把镶金的小匕首:“你是罗刹人,肯定知道我们的做法。罪业必须从血液中清除,被火焰净化,在圣母与古拉格的见证下,你将永远不能背弃誓言,与所有同胞坦诚相待。从今往后你的目标只剩成为一名律贼,古拉格会为你铺平道路。”

    罪业?何罪有之?对古拉格的律贼而言,不与领主和帝国做对便是罪恶吧。说着如同教会神父般冠冕堂皇的话语,干的却是烧杀掳掠的勾当,不过眼下这都无所谓。

    芙库洛接过小刀,锋利的刀刃划开手掌,血液随着握紧的拳头滴入燃火的香炉,化为一缕青烟。

    “将军的手下的确有越狱的打算,他们正在做各种各样的尝试。”

    “更具体一些呢?‘将军’手里握着典狱长的何种把柄?”

    “他们也没有完全信任我,将军的秘密还不清楚。眼下我能说的只有两条,第一,从地下逃生是不可能的,地下有超越常识的可怕怪物在游荡,这也是典狱长敢把挖掘工作交给真囚犯的缘由。第二,他们在岛外有接应者,背后可能是沉睡之地的某位领主,不,听他们的口气应该是更大的靠山,集结起一只足够冲击鹈鹕洲的武装力量也不在话下。”

    “领主...或是更大的靠山...”阿斯兰来回踱步思考:“难道是那位殿下...”

    “他们现在正为逃离路径头疼,即便里应外合冲破了严防死守的码头,外面还有军团的驻地,进得来,出不去...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也许就能知道将军的秘密了。”

    “嗯...的确,沉睡之地不存在能正面抗衡第十七军团的武装力量,如果计划难以实施也就抓不到现行,秘密也就无从谈起了...”

    上钩了。

    背对着古拉格的二把手,芙库洛露出一丝微笑。

    “既然陆地不行,水路如何?我正好知道...”

    这场小小的忏悔很快结束,阿斯兰十分满意,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现在的他仿佛一个真正的绅士,贴心的将芙库洛送出帐篷,全然不知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芙库洛凭借着精湛的演技成功从他口中套到了环岛巡视的船只信息,付出的代价只是手上的一道新伤和虚假的情报。她丝毫没有要加入古拉格的打算,方才的仪式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效力,信仰的约束力因人而异,对于能随意驱使北风之神威能的芙库洛而言,信仰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了。

    “非常感谢您的情报,”芙库洛用纱布缠了缠手上的划伤,其实她暗中动用北风之力堵住了创口,血早就止住了:“我会尽快想办法套出将军的秘密来。”

    告别了阿斯兰,她朝医疗栋走去。一瘸一拐,身上又到处是纱布和绷带,沿途的狱卒们都没有过于为难她,一路畅通无阻。

    她与医疗栋的医生说明来意,医生则摇着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儿没有能开给囚犯的药品,我姑且问一句,你有钱吗?”

    “我没有钱,为什么这么问?”

    “你进来多久了?还不懂这儿的规矩?”医生凑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在这监狱里,什么都不是免费的,有钱的话我可能会不小心丢失些药品,没钱...”

    他瞄了一眼诊室外巡视的狱卒,咳嗽两声:“药不能给你,床铺倒是可以借给你躺着休息一会。”

    这正中少女的下怀。

    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将军,黑心医生的药?那是什么?罗刹人对受伤的反应只有两种,要么是致命伤,要么吐口唾沫就会自己好起来。

    医生领着她到休息室,一打开门,这两天见多了大场面的芙库洛也有些犹豫了。

    “额...唔...”

    与其说是休息室,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停尸间。偌大的房间里停放着那些遭受植物袭击身亡的囚犯尸体,有的潦草的盖了张白布,有的干脆就扔在地上。扭曲的血肉之躯与植物黏连在一起,十分恐怖,唯一要庆幸的恐怕就是寒冷的天气,让这些尸体还没能开始腐烂发臭吧。

    “为什么不把他们烧掉或者埋葬起来?”

    “烧了?典狱长抠门是出了名的,我们哪有富余的燃料柴火去烧这些死囚犯啊?最里面靠窗,有干净的床铺,你用不用?不用就滚回窝棚去,哪那么多话。”

    没能赚到外快的医生老大不乐意,芙库洛只得连声赔不是。

    送走了医生,再三确认附近没有狱卒后,少女开始了她下一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