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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出逃

    赫连凤一把甩开金俊达,生气道:“放开,拉拉扯扯算什么?”金俊达小声道:“师姐,你没事吧?”赫连凤突然“哇”地哭了,道:“呜呜……小金子,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人们为啥都不相信我?呜呜……他们都欺负我,你也不帮我。哼!我不理你了。呜呜……”金俊达急得手足无措,连赔不是,赫连凤却毫不理会,一直哭泣不已。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进入了一间厢房,房间宽敞舒适,收拾得一尘不染。金俊达说了声,“师姐早点休息。”知趣地退出去,将房门带上,便匆匆离去了。赫连凤扑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嘤嘤”地哭了好一阵。夜已深,她和衣躺卧着,没有一丝睡意,怔怔地想着心事。

    宫玉成被绑在马圈旁的树上,饥困交加,昏昏沉沉地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响起一阵狗叫声,一下将他惊醒。只听远处传来“梆梆梆”的打更声,更夫喊了一声,“丑时四更,天寒地冻”,静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已入初冬,天气确实寒冷。宫玉成小腹一阵阵抽搐地疼,觉得丹田郁结着一团寒气,沿经脉向全身逐渐蔓延,不多时,便感觉周身寒冷彻骨,牙齿不由地“格格”作响。他跟随师父一年的时间,学过些入门内功,知道内功可以御寒,便舌顶上腭,沉心静气,练习呼吸吐纳之法。如此约一顿饭工夫,丹田渐渐发热起来,热气向下行走,经会阴、尾闾,沿督脉一直到头顶的百会,再沿任脉复归丹田,才觉得周身寒气渐消。谁知寒气刚消,炙气又渐盛,浑身如着了火一般。宫玉成心想必定是昨晚喝龟血、吃龟胆,药劲重又发作的缘故,他也无法,只得继续呼吸吐纳,练习内功。冷热此消彼长,约一个时辰后,不适感渐渐消除,只觉得浑身力气充盈,精神奕奕。

    宫玉成被绑得浑身发麻,想舒展一下筋骨,臂膊稍一用力,却抻得身上捆绑的麻绳“格格”地响。这不免让他大吃一惊,暗忖:“独孤前辈将宝贝金龟赏给了我,说是能增十几年功力,难道真是这样?”他半信半疑地双手攥拳,深吸一口气,全身绷紧,双臂猛地向外一张,只听“嘭”的一声,那麻绳竟被抻断。宫玉成惊喜交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有如此神力,先揉揉胳膊,站起身又揉揉膝盖,兴奋地自言自语道:“独孤前辈说得果然没错!”

    他摸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堵墙下,这墙大约一人半高,他本想攀住墙脊再跳到墙外,于是奋力一跃,谁想“噌”地一下窜起,这一跃竟然轻轻松松地越出墙外。另一侧墙根下正好有个狗窝,他落地时收势不住,只听“咣当”一声,一脚踩碎了狗食盆,狗窝里响起一阵狂吠声。却是惊动了巡夜的护院家丁,有人高喝:“什么人?”接着一声唿哨响起,未几,只见远处有几人打着灯笼,吵吵嚷嚷地循声追来。

    宫玉成叫苦不迭,惊慌下只顾向阴暗处藏躲,紧奔几步,摸到一处房门,胡乱一推,只听“吱呀”一声,竟然将门推开,他也不及多想,闪身进屋,随手将门闭上。宫玉成靠在门上,刚喘了两口气,黑暗中却传来了人声,“谁?”声音清脆悦耳,却显得有些慌乱,竟是个女子。宫玉成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不由大为紧张,支支吾吾道:“是……是……是我。”那女子吸了一口气,惊道:“原来是你!你想干什么?”宫玉成听得声音熟悉,惊慌道:“是……赫连小姐吗?”黑暗中那女子“嗯”地应了一声。屋中正是赫连凤,她只顾和衣躺着想心事,忘记了闩门,正好被宫玉成误闯进来。

    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人高声嚷道:“那小贼肯定就在附近,大伙儿认真搜,务必把他找出来!”宫玉成慌慌张张地道:“你不要喊!我……我……这就走!”说着就摸索着要打开房门。却听赫连凤低声道:“慢着!你现在出去是等着被抓吗?”宫玉成一愣,惊讶道:“什……什么?你说什么?”他知道赫连凤对他误解已深,恨不得他立刻死了,此刻却说出这样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这几日的遭遇让赫连凤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发觉他似乎并不太坏;特别是当她身陷泥潭时,那小子奋不顾身地相救,让她很是感激。方才当她看到宫玉成被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进她的屋里躲避的时候,流露出的惊恐无助的感觉,就如同她在厅上被人误解群嘲时的心情一样,可能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使她越发同情眼前这小子。赫连凤看他仍犹豫不决,便从床上爬起,一跺脚道:“再说让人看到你从我屋里出来,这……这成何体统!”宫玉成听了脸色一红,诺诺道:“是,是。”

    这时门外有人走近,那人咳嗽了一声,轻声呼道:“师姐——”却是金俊达。赫连凤悄声道:“你蹲下身子藏好,别吱声。”宫玉成黑暗中摸到一张桌子,急忙躲在下面。金俊达又呼了几声“师姐”,赫连凤才翻了个身,故意将床弄得“吱吱”作响,假装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干什么!深更半夜不睡觉。”金俊达道:“师姐,那小淫贼着实可恶,竟然挣断绳子跑了,没惊扰到你吧?”赫连凤“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我这里好得很哪,不必你费心。你们金家家大势强,又有这么多高手,还抓不住一个小小蟊贼?真是笑话。”金俊达见赫连凤气还没消,忙赔笑道:“师姐又说笑了。既然没事就好,那师姐就好好休息吧。我到别处看看!”说着匆匆而去。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门外的吵杂声越来越小,几乎听闻不到。赫连凤才小声道:“你走吧。出门沿着墙根向右走百步远,那里好像有个角门,我估计穿过角门就出了金家宅院,你且去看看,千万小心些,莫被他们发现了。”宫玉成从桌子下钻出,一时百感交集,嘴边似有好多话讲,却又不知说什么,说了句:“多谢!”赫连凤道:“不必谢我,能不能逃走看你的造化啦,以后少做些坏事就好了。”说罢将身转里,不再理睬他。宫玉成见状,也不好再多言,便轻轻地打开房门,猫身而出。

    宫玉成依言悄行了百十步,隐约中果然看到一道小门,虽然上了铜锁,但他只用力一拗,“啪”的一声,铜锁就被拗断了。他正欲推开角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声——“啊!”那声音高亢而凄厉,好似把暗夜撕裂开来一般,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宫玉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暗叫一声:“不好!好像是赫连凤的声音!”他来不及多想,急忙转身奔回赫连凤的房间,发现门是半开的,屋里黑漆漆、静悄悄,他喊了一声:“赫连小姐!”却无人回应。突然一股疾风迎面扑来,似乎有一团黑影穿门而出,眼前一闪而过,倏忽间便消失在夜色中。宫玉成被惊得一机灵,急忙迈步进屋,边高呼着“赫连小姐”,边向床前摸去。忽然脚下一绊,只听“骨碌碌”的声响,循声一摸,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件,拿在手中才知是个捣衣槌。

    宫玉成摸至床前,隐约看到床上横卧一人。他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向床上摸去,摸到被褥上湿湿的、黏黏的一片,伴随着一股血腥之味扑鼻而来;手再往前一探,触手处柔软光滑,却是摸到了裸着的肉体,但那人却是一动不动。宫玉成急忙缩手,心惊得怦怦乱跳,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杀人啦!”这时,外面一阵吵杂声传来,只见一群人举着灯笼、火把快步奔来,为首的是金俊达,他腿脚有伤,却一瘸一拐地跑在最前。

    金俊达等人都拥挤在门口处,火光将屋内照得明亮,只见床上一人背向侧躺着,乌发散乱,上身只着贴身亵衣,后脑处血渍殷殷,正是赫连凤;床前站在一人,一脸惶恐,手持一根捣衣槌,上面沾着斑斑迹血,却是宫玉成。见此情状,金俊达倒吸了口凉气,“当啷”一声,惊得手中的雁翎刀也掉在地上,指着宫玉成道:“你……你个畜生东西,竟然杀……杀了我师姐!”宫玉成早惊得六神无主,喃喃道:“不,不,不是我,我没杀人。”一护院气汹汹地骂道:“分明是你这个王八羔子想非礼赫连小姐,人家赫连小姐不从,你便拿手中的捣衣杵捶杀了她。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不成?”

    宫玉成连日受尽委屈和苦楚,此刻又被冤枉杀人,心底抑制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他像发了疯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吼:“我没有!我没有杀人!”金俊达大喝一声:“去死吧!”捡起刀上前便砍。身后的家丁也一起拥上来,将手中的棍棒等家伙什儿向宫玉成招呼过去。宫玉成兀自狂吼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傻愣着等死么,还不打将出去?”这声音低沉却又清晰,如同有人附耳讲话一般。宫玉成被一语惊醒,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捣衣槌,“乒乒乓乓”地打了出去。他内力大增,已远胜寻常之人,又在盛怒之下,自是勇猛无比。刚一交手,先是将金俊达手中之刀震飞,接着又接连打伤了几人。虽然自己也挨了几记棍棒,却仍一味狂攻不守,一时间竟然打退了众人。

    宫玉成冲出到院中,丢了捣衣槌,拔足便逃,沿着原路穿过角门,出了金家宅院。黑暗中也不择路,只顾拼命地奔跑,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感觉自己真如飞也似地。众人喊声大作,在身后紧追不舍。只听一人高声骂道:“妈了巴子的,小淫贼简直太无法无天了,竟然在众英豪眼皮底下作奸犯科,完全没把老子放在眼里嘛!”说话的正是苟人杰。这番动静已惊动了借住金家的众客,也跟着追赶而来。

    这帮人开始还追得很紧,相距也就一箭之遥,谁知追着追着竟越离越远了。宫玉成回头一望,遥见一里之外火光点点,却向相反方向移动。遥遥听闻众人的呐喊声传来,显然是在追赶什么人,但喊声却渐行渐远。他丝毫不敢松懈,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前赶。

    疾行了大半个时辰,宫玉成依旧脚下生风,毫无倦意,只是觉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饥渴难耐。耳听得有“汩汩”淌水声,他放慢脚步,发现附近有条小河,也顾不得河水冰凉刺骨,便俯身大喝一通。喝罢一屁股坐在河沿上,想起自己无端蒙受不白之冤,心中有无尽的委屈,不禁悲从中来,咧嘴放声哭了起来。

    正哭得眼泪婆娑,忽听有人冷冷道:“不亏为独孤老贼的高足,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哪。本来看你年纪小,姑且想给你一条悔过自新的道路;你却怙恶不悛,竟然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宫玉成大惊,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自己竟无半点察觉。黑暗中只见那人身形颇高,略显清瘦。宫玉成急道:“你……你是谁?我没杀人!”“在场数十人都看见是你行凶,难道还冤枉你不成?”宫玉成这才听出原来竟是李表。他立马跪倒,“咚咚咚”连磕几个响,哭诉道:“李帮主,您老是大英雄,大明白人,一定会查明真相,我真是冤枉的。我可以发毒誓,人真不是我杀的。”李表叹道:“可怜我凤侄女,刚脱离魔爪,又遭此惨祸。”宫玉成抽泣道:“赫连小姐……死了吗?”李表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希望她死!不过老夫不惜耗尽真气为她救治,总算保住了一条命。”宫玉成一听此言,激动地蹦起来,大喜道:“人没事就好,你们完全可以问赫连姑娘,到底是谁行的凶。”李表叹了口气,道:“命是保住了,无奈受伤太重,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宫玉成喜色顿消,心情一下又沮丧起来,呐呐道:“赫连小姐总会……总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