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神鲛

    宫玉成不禁纳罕，寻思：“这总决还专门教人消功。习武练功之人都恨不得内功练到极致才是，那有嫌自己功力深厚要去消功的道理？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听说。个中缘由令人不解。”反复打量过牛皮与黄绸，又心想：“伏教主真是煞费苦心啊，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谁要得到这“归墟总决”，必先反复拜读这什么览录了，研读个三年五载，才有可能将牛皮磨穿，发现其中之奥秘。想来伏教主太过重视这书，生怕继承衣钵的弟子表面假装拜读，实则敷衍了事，故而拿这书设了这样一个局。自己若非困在荒岛上，全靠这书打发日子，怎会认真阅读如此荒诞的读物呢？也记不清到底翻看了多少回，才将包书的牛皮磨烂，误打误撞地发现了里面的黄绸。这真是天意所赐呀！”

    至此，宫玉成潜心研习“归墟总决”，逐渐陷入痴迷之境。岛上僻静无扰，正是练功的好地方。他聪慧过人，悟性极高，本有武功根基，又刻苦勤奋，故而进步飞快。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寒暑易节，草木荣枯。倏忽又过三载光阴，算起来在岛上度过五个半春秋。宫玉成初上海岛还是懵懂少年，如今已是舞象之青年。身材精瘦修长，皮肤黝黑粗糙；只不过却是披头跣足，衣不蔽体，如同野人一般。

    三年来，日日静心凝神，反复琢磨总决之意，依决修炼，从不懈怠。遇到奇辞奥旨之处，百思不得解者，便搁置之继习其后也。如此下来，无师自通，竟悟出了七八分精要。真气充盈体内，散布于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中，内力修为几乎可以比肩一流高手。

    这日夜里，宫玉成练功完毕，正闭目养神。时值季春，春暖花开，轻风拂面，和煦轻柔，说不出的舒服。忽地听到了一个特别的声音。那声音虽然缥缈微弱，裹夹在听惯了的习习海风声中，恰如万绿丛中一点娇红，特别明显。他不禁心头一颤，顿然睁大双眼，脸上无比诧异。他绝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年，孤身一人生活在孤岛上，耳朵里听到的要么是海风呼啸，要么是惊涛拍岸，要么是鸟鸣虫叫，要么就是自己的呼吸，或是死一般的孤寂……何曾听到这样的声音！这声音很是陌生却又久违的熟悉，让人感觉无比美妙和亲切。他又怕是幻觉，赶忙凝神屏气去听。没错！确实是人的叫喊声，那声音从东南方传来，虽然遥远，但却听得真切。宫玉成一下无比地兴奋，急忙跳上一棵大树，极目远眺，只见远处海面上隐约有火光闪动，似乎是航船在缓缓移动。他如今内功深厚，视听远胜从前，所以看得真切，若是寻常人是决计看不到的。

    约一顿饭的工夫，那火光越来越明，确实是一艘航船，只不过烧着了大火，大半个船身已被烈火包围。船上一片慌乱，不断有人落水，惨叫声不绝于耳。大火直烧了半个时辰，那航船彻底被焚毁，海面上散落着零星的火光，不多时全都熄灭了。宫玉成心底刚燃起熊熊之火，也随之熄灭了，心情十分沮丧，依在树上只是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阵“哗哗”的划水声，由远而近，随后有几个黑影先后爬上海岛，来到大树下。只听一个喘着粗气，结结巴巴说道：“这次——啊大——啊大功告成啦！要了那两条老——狗——的狗命，看他们还威——不威风？哈哈！真他娘的解气！哎呦，可累——死人了。”又听一个声音很是粗犷，讲话象连珠炮一般，道：“还是二当家神机妙算，让我偷偷地放了一把火，烧了大船，咱们才乘机逃走。纵然大火烧不死他们，也必被海水淹死，让那两只老狗真正尝尝什么是‘赴汤蹈火’的滋味。”又一人沉声道：“拉（那）两个老东西脾气古怪，武功又邪门，这半个月来让咱兄弟次（吃）尽了苦头噻。不过以后再不用受拉（那）鸟气了。唉，可惜了几十个弟兄白白殉葬送了性命。这次出海算是死（蚀）了老本啦，咱们神鲛帮大丧（伤）元气。”这人是江淮一带口音，听口气应该就是那神鲛帮的二当家了。只听再一人嗓音尖声尖气，道：“船上除了从倭人处劫来的财物不说，还有几个娇滴滴的东瀛娘儿们，也一起葬身大海。咳！着实可惜，可惜得很！”言语间甚为惋惜，口舌咂得啧啧有声。

    “老——老高的话勾——起我的念想。褚——褚帮主，咱这次出海——啊大——啊大半年了，也——该回去了吧？”说话的是那结巴。只听有人“咳”了一声，然后“呸”地吐了口唾沫，说道：“再说吧！咳咳！这半年海上的生活，倒也不觉得乏味。若能无拘无束地在海外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咳咳，呸！”言者必定是褚帮主了。说话时老不听地咳，不时地吐一口痰。那结巴道：“啊大——啊大哥说笑了。帮中上下千号弟——兄们都指——望跟着大哥吃——香喝——辣呢。这海外——荒蛮之——之地有什么好？”褚帮主又咳了好一阵，才缓缓道：“折腾了大半夜，大伙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来日再做打算。咳咳。”说着便躺下，不多时便响起鼾声。另几人也都安静下来，一宿无话。

    听其言，这五人皆是神鲛帮众。这神鲛帮地处东海海滨，主要做些贩卖私盐的勾当，也在海上劫掠过往商船，搜刮了不少财富，吸引聚众愈千人，竟成为海上一大帮派。那帮主姓褚名鹏杰，常年病怏怏的，害有咳喘之症，也不知有何能耐，竟坐了帮主之位。二当家名叫翟晨海，近年来风头正劲，支持者众多，早有取代褚鹏杰之意。那个“公鸭嗓”俗名高阿大，但身长却不过四尺，最是贪财好色之徒。剩下二人是亲兄弟。放火烧船之人是焦老三，讲话干脆利落，精明能干；偏偏焦老四却是个磕巴，性情倒忠厚。

    一月前，褚鹏杰率众出海，在琉球岛上遇到一对翁媪。这二人甚是蛮横，丢下一些银子，强行雇用他们的大船。神鲛帮那里肯服，一拥而上，结果被打得七零八落，死的死，伤的伤。褚鹏杰等人自知不是对手，只能屈从。翁媪二人也无目的，只逼着他们行船在茫茫大海，遇岛则登，似乎在寻找什么。弄得褚鹏杰等人苦不堪言，稍有不从，非打即骂，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