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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败在了哪里

    金瓦红墙的紫禁城在晨曦中绰绰生辉。

    一两只麻雀追逐着飞越高高的宫墙。

    刘怀仁叹了口气,如此庄严肃穆的宫殿,多年后也成了老百姓可以随便往来的园子。

    “禀总管,刘提督来了。”小太监对着床幔恭敬的说。

    暗绣瘦竹的床帏轻微抖了抖,里面似乎有人在拉弄床帏。

    “下去吧。”刘怀仁低声吩咐,小太监赶紧低着头退下,将房门关好。

    待到房门关好,刘怀仁才一个箭步上前,将床帏拉开,露出躺在宝蓝色锦被中的人。

    “师父。”刘怀仁觉得眼圈有些热。

    锦被中消瘦的老人见到刘怀仁眼圈也红了,挣扎着要坐起来。

    刘怀仁赶紧将老人扶起来,在他身后垫好软枕。

    老人缓了缓,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轻的让人听起来模糊:“你好了?”

    刘怀仁点点头。

    “见过圣上了。”

    刘怀仁又点点头。

    老人缓了半天继续说:“你若再不好,我只怕是支撑不住了。”

    刘怀仁的眼圈红的发紧。

    洁白的窗纸开始慢慢的被阳光照的有些透明,屋中的光线也好了很多。

    刘怀仁看着睡着的老人,心里难受的厉害,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寿命将尽,终有这么一天。

    师父是总管太监侯勇林,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师父就陪伴在其左右。说来,自己比当今圣上还略涨几岁,也算是陪着圣上长大的伴读。

    师父本是江湖上的一个剑客,但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厉害的人物,没有办法只能躲到宫中,后来阴错阳差成了小太子的贴身太监。一路伴着小太子长大,伴着太子成为圣上。

    刘怀仁就是被侯勇林相中的,然后亲自带在身边指导教育长大的。侯勇林于他,乃是半师半父的存在。别人都上赶着要做侯勇林的干儿子,只有他坚持称呼侯勇林为师父。

    在这偌大的宫中,干儿子还不如条狗好用。

    侯勇林刚刚讲了许久的话,把心中一直憋着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这才沉沉的睡着。

    刘怀仁坐在他的旁边,默默的打量着熟睡的老人。

    师父交代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让刘怀仁趁着他还有一口气将他从宫中移出,他这样病入膏肓的下人若不是圣上体恤是不能在宫中养病的。但是,自己要有自知之明,该有的规矩不能忘了。

    第二件事,他已经向圣上推荐刘怀仁接任他做掌印太监。若是王震做了掌印太监,只怕刘怀仁命不久矣。

    刘怀仁心中满是感恩。

    侯勇林已经病的没有几天日子,却还在为他的将来盘算。

    那王震,当今太子的狗腿子,与刘怀仁争秉笔第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若是让他当了掌印太监只怕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刘怀仁,将这个随时可能威胁到自己的障碍除掉。

    但是,师父可能是病的太久了,他不知道王震已经成了临时掌印太监。刚刚自己去给他贺喜的时候,那人的鼻孔都快冲到天上了,却还要露出一副虚伪的笑容。

    门外小太监来禀,接人的车马已经到了宫门口。

    刘怀仁抱起侯勇林,他一上手,心中顿时一痛。原本高大的汉子,此时的体重不如一少女,真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将侯勇林一步步从司礼监抱到玄武门外,心中格外沉重。

    这一次,只怕师父再也进不了这座宫门了。

    侯勇林似乎也是感应到,抬起干瘦的手将马车的帘子掀开,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辉煌的宫殿。

    角楼上似乎有黄色的衣角闪过,侯勇林的双眼迸发出一瞬的光芒,随后赶紧将窗帘放下。

    刘怀仁心情不太好,一路阴沉着脸来到东厂。

    冯彰赶紧迎了出来,将他迎到内殿。

    “大人今天不是进宫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把侯总管接到我那了。”

    “哦。”冯彰顺着话音答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大人,那侯总管他?!”

    “就那样,生老病死,不是人力所能及。信君呢?”

    “审人呢。”冯彰心里一直在琢磨怎么样才能安慰一下大人。

    “审的什么人?”

    “就是最近伺候您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谁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在您身边安插了人,还让您念念不忘,这么大的事我们居然没发现,是属下失职。”冯彰立正站好行礼。

    刘怀仁没听明白:“什么我念念不忘?”

    “就是那个姑……娘……”说到最后,冯彰有点说不下去。

    “滚,没什么姑娘,让孙信君给我滚过来。”

    孙信君有些拘谨的站在刘怀仁面前。

    “让你们盯着的事怎么样了?”刘怀仁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的两员爱将。

    “今天到现在尚未倒过垃圾。出去采买的人的有三波,分别是……”

    刘怀仁听完报告点点头:“继续盯着。”

    “是,大人。”

    “禀提督,顾楠求见。”

    “见。”

    黑壮的汉子裹在锦衣卫的飞鱼服下,将飞鱼服撑的鼓鼓囊囊的,那飞鱼服似乎随时都会裂开似的。

    “你就没有别的衣服可穿?”刘怀仁看不惯这么欺负飞鱼服的人,就算只是一个补子式的衣服,他看着也觉得碍眼。

    顾楠瞬间有点窘迫。

    “说吧,什么事?”

    “我……”顾楠更加的窘迫,一张黑脸更黑了。

    “不说就下去吧。”刘怀仁挥挥手。

    “提督。”顾楠扑通一声跪下:“求提督恩裳。”

    “嗯?”

    顾楠喜欢邻居的寡妇春娘,现在春娘的守孝期已经过了,想求娶春娘,特来向刘怀仁报备。

    “这事啊,你们郎情妾意的,我怎么能拦着呢。去找欧阳江,按照规矩支喜金。”

    顾楠美滋滋的退下去。

    刘怀仁单手按着额头,自从昨天醒来,这头就一直隐隐的疼。

    门外又有人来报,说大理寺的人来了。

    冯彰赶紧告退,出去会见大理寺的人。

    孙信君上前给刘怀仁轻轻的按压额头:“大人,要不宣个太医看看。”

    “不可,现在这多事之秋,王震等着拿我的把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人若是能提前醒来两天就好了。”

    刘怀仁也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两天前,王震才被任命为临时掌印太监。

    宫中传旨的官员到了,东厂众人赶紧接旨。

    等送走传旨官,刘怀仁气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大人。”冯彰和孙信君都很担心。

    “好啊,好啊。”刘怀仁气的连说了两个好字。

    “大人尚未痊愈,别气坏了身子。”

    “这个节骨眼上让我出京,这是故意将我赶走。”

    “大人,那我们先不走?”

    “不走,你敢抗旨不尊?圣旨让你明天就走,你敢不走?”

    “就那圣旨,没准还是假的。”

    “住口。”刘怀仁狠狠的瞪了一眼冯彰。

    冯彰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马上低下头将嘴紧紧的闭上。

    次日一早,刘怀仁带着冯彰并二十锦衣卫直奔河南。

    王震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已经重新打扫修整过的司礼监,满意的点点头。众太监献着媚脸围在他的身旁,不少人是侯勇林的曾经干儿子,现在正忙着重新认爹。王震笑呵呵的谁也没答应。

    雕花床上,侯勇林的呼吸声音越来越轻,若不是他那还上下起伏的突出的胸骨证明他还活着,没人会把他当作活人。

    明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床前,看着命若游丝的老人,伸手轻轻拉住老人的手,想起老人年轻时候的样子,那个他心中崇拜的对象,顿时觉得心里酸痛不已。

    顾楠喜滋滋的办着婚礼,到了晚上入洞房的时候却被红衣的妇人推出了新房。他喝骂了一句,硬是闯了进去,随着一阵叫骂声,打闹声,红烛熄灭。

    刘怀仁看着满天的星星,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冯彰拿了披风给他披上:“大人,夜里风冷。篝火旁边暖和点。”

    刘怀仁点点头,坐在篝火旁,接过冯彰递过来的碗慢慢的喝了一口热汤。

    料峭春夜,冷的厉害。圣旨却让他们两日内赶到河南,这摆明了没给他们休息的时间。

    刘怀仁心中更恨。

    侯勇林的脸色有些红润,几名太医逐个把了脉都摇了摇头:“最迟过不了今晚了。”

    “圣上,我们出来一天了,再不回去宫里该乱了。”白面的太监很是焦急。

    明黄衣服的男子摇了摇头:“朕要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怀仁……怀仁……”侯勇林呓语般的呼唤。

    王震在宫里有些慌,天都黑了他才知道皇上没在宫中,此时若想出去找人只能去惊动皇后才能开宫门。他才当了三天的掌印太监就把皇上看丢了,若是太子知道了,只怕他不死也得脱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