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谁的宝丢了
快马踏碎晨曦的薄雾。
天空阴云密布，空气湿冷的厉害。
刘怀仁快马加鞭冲回私宅。私宅的管家迎上来帮着刘怀仁披麻戴孝换好衣服。
灵堂中，欧阳江正在守灵。他见刘怀仁进来赶紧焚香烧纸做了祭拜仪式。
跪在蒲团上的刘怀仁觉得眼睛干巴巴的，一点眼泪都没有。他只有恨，他恨王震害得他连师父最后一面都未见到，他也恨自己，师父为他百般筹谋，结果他还是功亏一篑。
啪嗒，啪嗒，几个雨点掉下来，片刻，雨滴变成了密集的小雨。
春天的第一场雨悄悄的到来。
身穿明黄袍服的天子看着这一场压抑了很多天的雨问：“刘怀仁回来了吗？”
“回圣上，今晨到的京。”
“是不是今天该出殡了？”
“回圣上，订的辰时出殡。”
“辰时啊……阿林，这次你终于比我先走一步。你走慢点，就像每次我都会故意走慢一点似的，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追上。”
天子身后的太监听了这话，吓得一哆嗦。
“殿下，您先走。”
“殿下，您快走，这里交给我！”
“殿下，您先走，这里有我！”
“陛下，您先走，锦衣卫听我命令！”
“陛下，您先走，众卫士听令！”
“火铳？陛下，快走！”
天子想起与侯勇林的过往，更加伤心，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干嘛呢！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哪来的不长眼的！哎呦，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你是谁？”
“我？侯勇林。你是哪家的小孩在这附近转，你不知道这里鱼龙混杂最爱你这种好看的小童子。”
“你不是也在这转！”
“我？我是大人！大人不怕。”……
数十年光阴化作一抔黄土。
清晨的小雨渐渐的化作细碎的雪花飘落大地。
刘怀仁亲自扶灵，将侯勇林葬入早已准备好的墓室。
“怀仁，你说这人死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天子靠坐在榻上看着下面来复旨的刘怀仁。
一句话，勾的刘怀仁一下子又想起那个地方，那个姑娘生活的地方。
“这个，自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你啊，就是这点跟阿林不一样。阿林什么都跟我说，你总是留一点。”
“老奴不敢。”刘怀仁吓了一跳。
“唉，不说这些了。我让王震做掌印太监，你还是做秉笔太监兼东厂大都督，你不会不开心吧。”
“老奴怎敢？圣上如此安排自是有圣上的用意。”
“王震年轻，有些浮躁，你能提点点儿他。我们都老了，该让年轻人历练历练了。”
刘怀仁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成了千古横在前途上的最大的障碍。
若是我真老，怎么还能两天两夜快马赶到河南，若是我真老，河南的暴乱又岂是能这么快被解决。
刘怀仁对圣上很失望，对这个世界也很失望。
“刘大人。”一声阴阳怪调的招呼，让走在出宫路上一个劲胡思乱想的刘怀仁回过神。
真是冤家路窄。
“王大人。”
“刘大人这是出宫？”
“是。王大人您先忙着。”
“嗯，刘大人，您看您也岁数不小了，这些忙前跑后的事就让那些年轻人干吧，别再累着您了。”
“年轻人除了年轻点，做事毛手毛脚的，让人不放心。”
“您这话可就差了。您看就像我吧，才三十岁出头就成了掌印大太监，还不是因为我年轻力壮。您要是东厂有什么忙不完的，精力不济的，跟我说下，我虽说是忙了点，但是帮着老前辈分忧还是行的。”
刘怀仁冷笑一声：“王大人刚上任还是先把掌印太监的活弄明白吧，别再莫名其妙的挨一顿打。不过一顿皮肉伤换来一个掌印位置也是值了。”
“你！”刘怀仁的一句夹枪带棒的说辞气的王震脑仁儿疼。
“王大人先忙，我还有别的事，以后有机会再一起闲聊，告辞。”
“哼！”王震等刘怀仁走远了冷哼一声：“什么玩意，也不知道还能蹦跶几天，还死赖在那个位置上不下来。”
刘怀仁回到东厂还没歇口气欧阳江来报说顾楠失踪了。
“失踪？怎么个失踪法？”刘怀仁想起几天前顾楠才来报了结婚的事。
“禀大人，按照锦衣卫规定，每天都会报道。顾楠八天前请假结婚，按照规定三天前应该归队，但是不仅没有归队，到他家也没见到他人。”
刘怀仁隐约觉得这又是什么坑在等着他：“他家人怎么说？”
“他娘子说成亲第二天一早就被咱们锦衣卫的人给叫走了。但是我查了记录，这几天没有任何一支队伍登记过他。”
“这么大一个活人就这么不见了？”刘怀仁想了想说：“报六扇门吧。”
欧阳江眉头微皱：“大人，咱们是厂卫，这事还用报他们吗？”
“报。”
“是。”欧阳江若有所思的离开，他感觉到一丝不太好的信息。
那场春雪后，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春桃嫩柳开始冒出芽孢，金黄的迎春已经迎风开放。
天子似乎是病的很重，将国家大事全权交给了太子。
王震越发的春风得意，总是想插手厂卫的事。锦衣卫还好，直属冯彰、孙信君管理，别人的命令不太好用。东厂的太监就开始有些浮躁了，不少人开始偷偷的听从王震的指示。
刘怀仁对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什么表示，把冯彰和孙信君给急的够呛。
“大人，他这是摆明了挖墙脚。”冯彰在屋子里来回来去的走。
“他喜欢挖就挖吧。”刘怀仁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
孙信君拉拉冯彰的袖子，又偷偷指了指刘怀仁手中的书。
冯彰看清那书名后惊的眼睛差点瞪出来。
二人又胡乱扯了几句，佯装无事实际心里早已乱的跟绳团似的退了出来。
二人出来迎面正碰上欧阳江，欧阳江要去跟刘怀仁讨论下东厂太监流失的问题，结果进去也没多久就急匆匆退了出来。
冯彰和孙信君正在外面等着他。
“欧阳兄。”
“冯兄，孙兄。”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冯彰神秘兮兮的凑上去问。
“呵呵，还不是跟二位一样。”欧阳江两手一摊。
刘怀仁看完最后一页，将手中的书放下。他看了看书名：《产经》，估计这三小子又该胡思乱想了。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呢？算了，看他们着急也挺好玩的。
想到那三个小子着急又不敢问的样子，刘怀仁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嘴角是上扬的。上扬的嘴角随着他拿起的一封早已看过的密函又垂了下去。
要不要报告给皇上？可是无凭无证的，圣上会不会怀疑我是故意打击报复王震？
刘怀仁左右为难。
一边是家国大事，一边是个人安危。
乍暖的春夜冷的让人发抖。
刘怀仁这么多年深夜入宫今天是第一次没进去。
禁军卫士也觉得是个稀奇的事，可是谁也不敢说什么。
报信的小宦官急急忙忙跑出来，左脸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巴掌印。
“刘大人，太子已经安置了，让有事报王大人。王大人说他都没有收到军报，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也敢半夜报上来，让……”他说着顿了一下：“让您等着。要是真是着急的事等上一两个时辰也是会等的，反正一会儿就该早朝了。”
“唉，”刘怀仁叹了口气：“小金，你受委屈了。”他从袍袖里拿出一个钱袋递到小官宦手中。
“大人快收起来，奴才用不到这些。”叫做小金的小宦官赶紧推却。
“拿着吧，难为你了。”刘怀仁内心有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几曾何时，自己也要开始打点宫人了。
“小，小人斗胆求大人一件事。”小金犹豫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下。
刘怀仁眉头一皱，小金是在侯勇林重病时候唯一还尽心尽力伺候在他身边的人，不论别的，就看这一点，刘怀仁觉得自己都得关照小金。
“小人恳请大人收小人进东厂。”
“你可知道现在人人都巴不得回皇城，你为何非要调出去？”
“因为奴才一直伺候侯大人，现在侯大人走了，奴才被王大人等人排挤，若是再在这里留下去，只怕是没命了。”
刘怀仁点点头，这件事他有听说。曾经侯勇林的近人都被王震排挤。但是，他现在能收吗？如果收了就是摆明了和王震撕破脸，若是不管，又会寒了这些老人的心，今后只怕是寸步难行。
“明天你去找韩琦。”
韩琦是东厂主事太监，找韩琦就是肯定能把他收入东厂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小金激动的恨不得跳起来。今天他在玄武门这一跪，若是刘怀仁不收留他，那么他应该是活不过明天。
刘怀仁没有多耽误，转身离开去找内阁大学士杨修。王震这个阉人误国误民，现在不是跟他志气的时候。
等等，好像把自己也骂了？
内阁大学士杨修听说东厂督主深夜亲自到访，吓得他一把年纪了也赶紧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那个人深夜造访，不是国家危在旦夕，就是他这个内阁大学士危在旦夕。但愿是前者，他还能想办法救一救，要是后者，那就只能引咎等死了。
杨大学士跟刘督主没谈一会儿，两个人匆匆出了门，直奔皇城。
太子心里好烦，上有父皇天天压着，他在这皇城里也不敢有所活动。每天吃什么看什么都是有规制的，稍有逾矩母后就会派人来提醒。好不容易有个胆大好看的宫女多跟他说句话，或者他多看两眼，也会被母后派人来斥责。整天除了看奏折就是不停的见那帮爱管东管西的老头子。
幸好有王震，每天帮他批不少的奏折，还能帮他打掩护，让他能快乐的玩耍一会儿。
这是今晚第二次小太监来报，这次不光刘怀仁这个阉人来了，就连杨修那个老头子都来了。
什么事非得大晚上的要见他。
太子很不情愿的挥手让给他按摩的宫女退下。刚刚这个宫女不错，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他喜欢的。要不是这两个老头子来搅局。唉，大统尚未继承，还是先忍忍吧。王震这个废物，居然这点事都处理不了。
“来人，把王震叫过来一起听听。”太子心情很烦躁的穿戴好坐在书桌后等着接见两个老头子。
不一会儿，王震一路小跑进来。太子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站好。
“奴才也没想到他会去把杨大人找来。”
“你个废物，你见他一下他还能去找杨修？”
“内阁大学士杨修、东厂都督刘怀仁觐见。”门外的一声唱喏让屋内的两个人瞬间安静下来，有点小学生听到老师来了的感觉。
行了君臣礼后，刘怀仁将密报呈上。
太子眉头紧皱：“可靠吗？确定吗？”
刘怀仁有点悲伤，他做了这么多年督主，还从未被圣上怀疑过情报的来源。
“确实可靠。奴才一直安排人在收集那里的情报。”刘怀仁没有说实话，他的人可不是仅仅在边关收集情报，而是彻底进入敌方的内部，从事一定的职务。
“大学士，您怎么看？”
“今春就下了一场雨雪，北方干旱是事实。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瓦剌入侵也是有可能的。之前兵部收到边关都指挥俭使程绍上书也有提到他们有异动。”
太子看了一眼王震，王震露出一脸憨笑。
“收没收到？”太子有些生气，猪队友害人不浅。
“奴才才任掌印不久，奏折看的有些慢，尚未看到。”王震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曹璨已经批红，王大人只需要盖印章即可。”刘怀仁补充。
“你是掌印还是我是掌印？刘大人咱们都做好自己就好，您没做过掌印，不知道掌印的流程。”
“行了，现在事已至此，二位大人有何意见？”
“请太子召兵部、户部急商出兵事宜。”杨修说：“微臣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告知两位大人，想必他们已经到门外。”
行吧，你说招就招吧。太子心知今晚估计是没得睡了，两个老头还不够，又弄两个老头来：“宣。”
今日的早朝格外的严肃，就连风好像都感受到严肃的氛围似的，不敢刮起一丝。
一道道旨意从朝堂上宣出。
程绍任镇西将军，全权负责此次瓦剌进犯。王震任监察御史监军，刘怀仁任副使。
“你长点心！平时有点小心思我就当看不见了，这种军情大事你也敢耽误！”退了朝，御书房里没旁人了，太子气的一脚将王震踹了个跟头。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老奴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王震觉的自己很无辜，这事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严重了。
“没想到，没想到！你就不能跟刘怀仁学学！”太子有点羡慕他父皇。他父皇有侯勇林、有刘怀仁，他只有王震这么一个废物。
“是，是，老奴跟他多学着点。”
“这次你跟他一起监军，什么事都先问问他，别自己做主。”太子不太放心的嘱咐。
“是，老奴一定什么事都问问刘都督的意见。”
刘怀仁招来冯彰、孙信君安排他监军离开后的事情。他又招来韩琦，韩琦带着小金来谢恩。等小金走了，他交代韩琦一起去监军的事情。之后，他又和欧阳江讨论了下目前的人员动态还有钱银事项。
“顾楠的事进展如何了？”
“六扇门还没有查到具体事情。不过顾楠的娘子春娘可能有点问题。她和顾楠的婚事好像是顾楠强迫的。”
刘怀仁凝眉回想前几日他路过顾楠家时进去看了一眼的样子。
因为开春，院子中正在重新翻地修整。
“可以让他们找找顾楠家院子地下或者卧房床下。”刘怀仁单手敲着桌面，脑子中复盘着顾家可能发生的事情。
顾楠大婚，此人又喜喝酒，必定是喝的酩酊大醉。他喝多后送走亲朋然后入洞房。新娘是强迫的，必定会反抗。然后次日顾楠未惊动任何人早早出门。
刘怀仁又回到入洞房的场景。顾楠强迫新娘，新娘反抗。簪子，凶器？何事要不死不休？抢婚？一个寡妇？顾楠貌又不丑，在锦衣卫收入也有保证，一个寡妇为何不同意？
“阿江，让他们查的时候好好查一下春娘前夫的死因。注意这事把锦衣卫撇干净。若是撇不干净，该承担的主动承担。”
“是，大人。”欧阳江领命：“大人怀疑是有人针对锦衣卫？”
“现在我也说不好。这事与冯彰、孙信君你们多商量。”
刘怀仁陪着王震到西北监军，冯彰、孙信君、欧阳江都没有带，带的是韩琦并二十太监。
冯彰三人凑在一起，没了大人在身边，瞬间觉得轻松许多，他们又开始研究《产经》这部书。
“我已经看过了，讲的是妇人坐胎、生产以及产后护理的事情。”孙信君晃了晃手中的书。
“我也把周边可能的妇人都查了一遍，上至王公贵族，下到百姓五官，能让大人关注的人没有一个是有孕的。”冯彰也很纠结。
“看来真是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女人存在。”孙信君眼睛亮晶晶的：“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但是，有个问题。大人是宦官，不能让人受孕吧。”冯彰的疑惑就在这里。
“确实不能。”欧阳江说：“我去查过记录了，大人的记录记的清清楚楚，我还看到了他的宝。”欧阳江说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趣事：侯勇林侯大人的记录没有了。而且据说宝屋中从来没有保存过侯大人的宝。
要不要给侯大人开棺验尸呢？
欧阳江设想了一下可能的结果，为了全族的性命，这件事就当不知道吧。
天空阴云密布，空气湿冷的厉害。
刘怀仁快马加鞭冲回私宅。私宅的管家迎上来帮着刘怀仁披麻戴孝换好衣服。
灵堂中，欧阳江正在守灵。他见刘怀仁进来赶紧焚香烧纸做了祭拜仪式。
跪在蒲团上的刘怀仁觉得眼睛干巴巴的，一点眼泪都没有。他只有恨，他恨王震害得他连师父最后一面都未见到，他也恨自己，师父为他百般筹谋，结果他还是功亏一篑。
啪嗒，啪嗒，几个雨点掉下来，片刻，雨滴变成了密集的小雨。
春天的第一场雨悄悄的到来。
身穿明黄袍服的天子看着这一场压抑了很多天的雨问：“刘怀仁回来了吗？”
“回圣上，今晨到的京。”
“是不是今天该出殡了？”
“回圣上，订的辰时出殡。”
“辰时啊……阿林，这次你终于比我先走一步。你走慢点，就像每次我都会故意走慢一点似的，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追上。”
天子身后的太监听了这话，吓得一哆嗦。
“殿下，您先走。”
“殿下，您快走，这里交给我！”
“殿下，您先走，这里有我！”
“陛下，您先走，锦衣卫听我命令！”
“陛下，您先走，众卫士听令！”
“火铳？陛下，快走！”
天子想起与侯勇林的过往，更加伤心，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干嘛呢！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哪来的不长眼的！哎呦，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你是谁？”
“我？侯勇林。你是哪家的小孩在这附近转，你不知道这里鱼龙混杂最爱你这种好看的小童子。”
“你不是也在这转！”
“我？我是大人！大人不怕。”……
数十年光阴化作一抔黄土。
清晨的小雨渐渐的化作细碎的雪花飘落大地。
刘怀仁亲自扶灵，将侯勇林葬入早已准备好的墓室。
“怀仁，你说这人死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天子靠坐在榻上看着下面来复旨的刘怀仁。
一句话，勾的刘怀仁一下子又想起那个地方，那个姑娘生活的地方。
“这个，自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你啊，就是这点跟阿林不一样。阿林什么都跟我说，你总是留一点。”
“老奴不敢。”刘怀仁吓了一跳。
“唉，不说这些了。我让王震做掌印太监，你还是做秉笔太监兼东厂大都督，你不会不开心吧。”
“老奴怎敢？圣上如此安排自是有圣上的用意。”
“王震年轻，有些浮躁，你能提点点儿他。我们都老了，该让年轻人历练历练了。”
刘怀仁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成了千古横在前途上的最大的障碍。
若是我真老，怎么还能两天两夜快马赶到河南，若是我真老，河南的暴乱又岂是能这么快被解决。
刘怀仁对圣上很失望，对这个世界也很失望。
“刘大人。”一声阴阳怪调的招呼，让走在出宫路上一个劲胡思乱想的刘怀仁回过神。
真是冤家路窄。
“王大人。”
“刘大人这是出宫？”
“是。王大人您先忙着。”
“嗯，刘大人，您看您也岁数不小了，这些忙前跑后的事就让那些年轻人干吧，别再累着您了。”
“年轻人除了年轻点，做事毛手毛脚的，让人不放心。”
“您这话可就差了。您看就像我吧，才三十岁出头就成了掌印大太监，还不是因为我年轻力壮。您要是东厂有什么忙不完的，精力不济的，跟我说下，我虽说是忙了点，但是帮着老前辈分忧还是行的。”
刘怀仁冷笑一声：“王大人刚上任还是先把掌印太监的活弄明白吧，别再莫名其妙的挨一顿打。不过一顿皮肉伤换来一个掌印位置也是值了。”
“你！”刘怀仁的一句夹枪带棒的说辞气的王震脑仁儿疼。
“王大人先忙，我还有别的事，以后有机会再一起闲聊，告辞。”
“哼！”王震等刘怀仁走远了冷哼一声：“什么玩意，也不知道还能蹦跶几天，还死赖在那个位置上不下来。”
刘怀仁回到东厂还没歇口气欧阳江来报说顾楠失踪了。
“失踪？怎么个失踪法？”刘怀仁想起几天前顾楠才来报了结婚的事。
“禀大人，按照锦衣卫规定，每天都会报道。顾楠八天前请假结婚，按照规定三天前应该归队，但是不仅没有归队，到他家也没见到他人。”
刘怀仁隐约觉得这又是什么坑在等着他：“他家人怎么说？”
“他娘子说成亲第二天一早就被咱们锦衣卫的人给叫走了。但是我查了记录，这几天没有任何一支队伍登记过他。”
“这么大一个活人就这么不见了？”刘怀仁想了想说：“报六扇门吧。”
欧阳江眉头微皱：“大人，咱们是厂卫，这事还用报他们吗？”
“报。”
“是。”欧阳江若有所思的离开，他感觉到一丝不太好的信息。
那场春雪后，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春桃嫩柳开始冒出芽孢，金黄的迎春已经迎风开放。
天子似乎是病的很重，将国家大事全权交给了太子。
王震越发的春风得意，总是想插手厂卫的事。锦衣卫还好，直属冯彰、孙信君管理，别人的命令不太好用。东厂的太监就开始有些浮躁了，不少人开始偷偷的听从王震的指示。
刘怀仁对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什么表示，把冯彰和孙信君给急的够呛。
“大人，他这是摆明了挖墙脚。”冯彰在屋子里来回来去的走。
“他喜欢挖就挖吧。”刘怀仁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
孙信君拉拉冯彰的袖子，又偷偷指了指刘怀仁手中的书。
冯彰看清那书名后惊的眼睛差点瞪出来。
二人又胡乱扯了几句，佯装无事实际心里早已乱的跟绳团似的退了出来。
二人出来迎面正碰上欧阳江，欧阳江要去跟刘怀仁讨论下东厂太监流失的问题，结果进去也没多久就急匆匆退了出来。
冯彰和孙信君正在外面等着他。
“欧阳兄。”
“冯兄，孙兄。”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冯彰神秘兮兮的凑上去问。
“呵呵，还不是跟二位一样。”欧阳江两手一摊。
刘怀仁看完最后一页，将手中的书放下。他看了看书名：《产经》，估计这三小子又该胡思乱想了。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呢？算了，看他们着急也挺好玩的。
想到那三个小子着急又不敢问的样子，刘怀仁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嘴角是上扬的。上扬的嘴角随着他拿起的一封早已看过的密函又垂了下去。
要不要报告给皇上？可是无凭无证的，圣上会不会怀疑我是故意打击报复王震？
刘怀仁左右为难。
一边是家国大事，一边是个人安危。
乍暖的春夜冷的让人发抖。
刘怀仁这么多年深夜入宫今天是第一次没进去。
禁军卫士也觉得是个稀奇的事，可是谁也不敢说什么。
报信的小宦官急急忙忙跑出来，左脸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巴掌印。
“刘大人，太子已经安置了，让有事报王大人。王大人说他都没有收到军报，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也敢半夜报上来，让……”他说着顿了一下：“让您等着。要是真是着急的事等上一两个时辰也是会等的，反正一会儿就该早朝了。”
“唉，”刘怀仁叹了口气：“小金，你受委屈了。”他从袍袖里拿出一个钱袋递到小官宦手中。
“大人快收起来，奴才用不到这些。”叫做小金的小宦官赶紧推却。
“拿着吧，难为你了。”刘怀仁内心有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几曾何时，自己也要开始打点宫人了。
“小，小人斗胆求大人一件事。”小金犹豫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下。
刘怀仁眉头一皱，小金是在侯勇林重病时候唯一还尽心尽力伺候在他身边的人，不论别的，就看这一点，刘怀仁觉得自己都得关照小金。
“小人恳请大人收小人进东厂。”
“你可知道现在人人都巴不得回皇城，你为何非要调出去？”
“因为奴才一直伺候侯大人，现在侯大人走了，奴才被王大人等人排挤，若是再在这里留下去，只怕是没命了。”
刘怀仁点点头，这件事他有听说。曾经侯勇林的近人都被王震排挤。但是，他现在能收吗？如果收了就是摆明了和王震撕破脸，若是不管，又会寒了这些老人的心，今后只怕是寸步难行。
“明天你去找韩琦。”
韩琦是东厂主事太监，找韩琦就是肯定能把他收入东厂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小金激动的恨不得跳起来。今天他在玄武门这一跪，若是刘怀仁不收留他，那么他应该是活不过明天。
刘怀仁没有多耽误，转身离开去找内阁大学士杨修。王震这个阉人误国误民，现在不是跟他志气的时候。
等等，好像把自己也骂了？
内阁大学士杨修听说东厂督主深夜亲自到访，吓得他一把年纪了也赶紧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那个人深夜造访，不是国家危在旦夕，就是他这个内阁大学士危在旦夕。但愿是前者，他还能想办法救一救，要是后者，那就只能引咎等死了。
杨大学士跟刘督主没谈一会儿，两个人匆匆出了门，直奔皇城。
太子心里好烦，上有父皇天天压着，他在这皇城里也不敢有所活动。每天吃什么看什么都是有规制的，稍有逾矩母后就会派人来提醒。好不容易有个胆大好看的宫女多跟他说句话，或者他多看两眼，也会被母后派人来斥责。整天除了看奏折就是不停的见那帮爱管东管西的老头子。
幸好有王震，每天帮他批不少的奏折，还能帮他打掩护，让他能快乐的玩耍一会儿。
这是今晚第二次小太监来报，这次不光刘怀仁这个阉人来了，就连杨修那个老头子都来了。
什么事非得大晚上的要见他。
太子很不情愿的挥手让给他按摩的宫女退下。刚刚这个宫女不错，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他喜欢的。要不是这两个老头子来搅局。唉，大统尚未继承，还是先忍忍吧。王震这个废物，居然这点事都处理不了。
“来人，把王震叫过来一起听听。”太子心情很烦躁的穿戴好坐在书桌后等着接见两个老头子。
不一会儿，王震一路小跑进来。太子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站好。
“奴才也没想到他会去把杨大人找来。”
“你个废物，你见他一下他还能去找杨修？”
“内阁大学士杨修、东厂都督刘怀仁觐见。”门外的一声唱喏让屋内的两个人瞬间安静下来，有点小学生听到老师来了的感觉。
行了君臣礼后，刘怀仁将密报呈上。
太子眉头紧皱：“可靠吗？确定吗？”
刘怀仁有点悲伤，他做了这么多年督主，还从未被圣上怀疑过情报的来源。
“确实可靠。奴才一直安排人在收集那里的情报。”刘怀仁没有说实话，他的人可不是仅仅在边关收集情报，而是彻底进入敌方的内部，从事一定的职务。
“大学士，您怎么看？”
“今春就下了一场雨雪，北方干旱是事实。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瓦剌入侵也是有可能的。之前兵部收到边关都指挥俭使程绍上书也有提到他们有异动。”
太子看了一眼王震，王震露出一脸憨笑。
“收没收到？”太子有些生气，猪队友害人不浅。
“奴才才任掌印不久，奏折看的有些慢，尚未看到。”王震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曹璨已经批红，王大人只需要盖印章即可。”刘怀仁补充。
“你是掌印还是我是掌印？刘大人咱们都做好自己就好，您没做过掌印，不知道掌印的流程。”
“行了，现在事已至此，二位大人有何意见？”
“请太子召兵部、户部急商出兵事宜。”杨修说：“微臣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告知两位大人，想必他们已经到门外。”
行吧，你说招就招吧。太子心知今晚估计是没得睡了，两个老头还不够，又弄两个老头来：“宣。”
今日的早朝格外的严肃，就连风好像都感受到严肃的氛围似的，不敢刮起一丝。
一道道旨意从朝堂上宣出。
程绍任镇西将军，全权负责此次瓦剌进犯。王震任监察御史监军，刘怀仁任副使。
“你长点心！平时有点小心思我就当看不见了，这种军情大事你也敢耽误！”退了朝，御书房里没旁人了，太子气的一脚将王震踹了个跟头。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老奴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王震觉的自己很无辜，这事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严重了。
“没想到，没想到！你就不能跟刘怀仁学学！”太子有点羡慕他父皇。他父皇有侯勇林、有刘怀仁，他只有王震这么一个废物。
“是，是，老奴跟他多学着点。”
“这次你跟他一起监军，什么事都先问问他，别自己做主。”太子不太放心的嘱咐。
“是，老奴一定什么事都问问刘都督的意见。”
刘怀仁招来冯彰、孙信君安排他监军离开后的事情。他又招来韩琦，韩琦带着小金来谢恩。等小金走了，他交代韩琦一起去监军的事情。之后，他又和欧阳江讨论了下目前的人员动态还有钱银事项。
“顾楠的事进展如何了？”
“六扇门还没有查到具体事情。不过顾楠的娘子春娘可能有点问题。她和顾楠的婚事好像是顾楠强迫的。”
刘怀仁凝眉回想前几日他路过顾楠家时进去看了一眼的样子。
因为开春，院子中正在重新翻地修整。
“可以让他们找找顾楠家院子地下或者卧房床下。”刘怀仁单手敲着桌面，脑子中复盘着顾家可能发生的事情。
顾楠大婚，此人又喜喝酒，必定是喝的酩酊大醉。他喝多后送走亲朋然后入洞房。新娘是强迫的，必定会反抗。然后次日顾楠未惊动任何人早早出门。
刘怀仁又回到入洞房的场景。顾楠强迫新娘，新娘反抗。簪子，凶器？何事要不死不休？抢婚？一个寡妇？顾楠貌又不丑，在锦衣卫收入也有保证，一个寡妇为何不同意？
“阿江，让他们查的时候好好查一下春娘前夫的死因。注意这事把锦衣卫撇干净。若是撇不干净，该承担的主动承担。”
“是，大人。”欧阳江领命：“大人怀疑是有人针对锦衣卫？”
“现在我也说不好。这事与冯彰、孙信君你们多商量。”
刘怀仁陪着王震到西北监军，冯彰、孙信君、欧阳江都没有带，带的是韩琦并二十太监。
冯彰三人凑在一起，没了大人在身边，瞬间觉得轻松许多，他们又开始研究《产经》这部书。
“我已经看过了，讲的是妇人坐胎、生产以及产后护理的事情。”孙信君晃了晃手中的书。
“我也把周边可能的妇人都查了一遍，上至王公贵族，下到百姓五官，能让大人关注的人没有一个是有孕的。”冯彰也很纠结。
“看来真是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女人存在。”孙信君眼睛亮晶晶的：“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但是，有个问题。大人是宦官，不能让人受孕吧。”冯彰的疑惑就在这里。
“确实不能。”欧阳江说：“我去查过记录了，大人的记录记的清清楚楚，我还看到了他的宝。”欧阳江说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趣事：侯勇林侯大人的记录没有了。而且据说宝屋中从来没有保存过侯大人的宝。
要不要给侯大人开棺验尸呢？
欧阳江设想了一下可能的结果，为了全族的性命，这件事就当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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