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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物非人是

    只是,顾璞睡不着,柴剑忠一开始让他来从军的目的,就是让他协助孟石将此仗打赢,然后,成功面见到圣上。

    如今,眼看就要完成任务,可是,京城到半坞谷,少说要三日的时间,他迫切地想要回去。这半年的时光里,无论是行军中挨饿受冻,还是风餐露宿,他从未觉得不可忍耐。所有支持他坚持下去的理由,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叶笺还在半坞谷等着他回去。

    他说过,要带她去江南,只盼,所有的人事,都还与他离开那时那般。

    ……

    回去的路,远比来时的条件舒适了不少,又或者说,走向死亡和走向荣耀,终究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梅燃眼睛好了之后,便与屈筝一人一马。

    屈筝本身就是将士,虽然由于顾璞的原因,比普通的将士多了些特权,可依旧是有自己该做的事。而梅燃不同,所以,侍候一类的事情,就都被梅燃给一力担下。

    不过,顾璞以前就不是让人侍候的主,梅燃除了端端水,传传话也就没什么其他的事可做。

    赶了半月的路,总算是快要接近京城。

    孟石告诉顾璞,皇上如今并为有可继承帝位的人选。说来也是可惜,这当今圣上,膝下统共有十位公主,可惜,却没有一位皇子。但这也不能全怪后宫的嫔妃,想来这些年,每年都是有一两位皇子诞下的,只是,不知是这皇宫风水不好还是其他原因,这些皇子,就没有哪个是能活过三岁的。

    但传闻,十几年前,皇上与故去的先后曾经诞下过一子,此儿非但健康活至七岁,而且,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出口便噎得新科状元哑口无言。

    皇上大喜,正欲昭告天下,册封此儿为太子。

    谁料,翌日,此儿便不知所踪。

    皇上找遍大江南北,也没有一丝的回音。

    “将军为何与我说此事?”顾璞一手牵着缰绳,边看前路边问。

    “那你可知道柴老从不轻易收徒?”

    “知晓,”顾璞低笑一声,想起当初求师的不易,“可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何柴前辈愿意教我习武,却从不让我与他师徒相称。”

    孟石哈哈笑了两声,道,“若日后相见,你不妨问问他!”笑完,他又突然凝了脸色,“说回方才那话。自从那位皇子失踪之后,皇上便愈加相信那些妖道惑言,而今的朝堂,看似威武依旧,实际,不过是一座空壳。皇上,更是无心朝事,夜夜笙歌。就连此番我远征北蜀,也是为奸人所害。若是此番我败仗而归,那么,往日于我有仇之辈,便可伺机报复于我。

    好在,有你相助!”

    “可我依旧不明白,为何柴前辈非让我面见圣上不可?”

    孟石看看前路,又看向一旁的顾璞,“你还记得你入伍当日,我和右护法是何反应?”

    顾璞顿了顿,道,“记得。”

    孟石叹了口气,接着说,“你当真以为孟老真的只是老了才辞官归田?其实不是这样的,孟老只是多次劝谏无果,被圣上贬去官职而已。想当年,我还是与你一般的年纪,便整日随着孟老南征北战。那会,大燕还不是如今这般,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与曾经的圣上有几分相像。”

    “世上样貌相像之人何其多,难道仅仅只凭样貌,将军就将我收入军伍?”

    “自然不是。柴老将那物什交与你,那绝不是无意的。说起,那位失踪的皇子,曾与柴老待过一段时间。想必,是那儿有什么特殊的记认。容我问一句,你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印记?”

    顾璞停了停,欲说不说,“有,但…我从未与柴前辈看过。”

    孟石又是哈哈笑了两声,“你只管有记认就对了。你是说未曾与他看过。但却不代表,他未使计看过。这一路,我细细辨来,你确是有能力之人。如今,民不聊生,圣上周围更是豺狼虎豹,怕是只有找到那位失踪的皇子,才能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所以将军和柴前辈一样,都认为我是那位失踪的皇子?”

    “是与不是,不全靠人说?只要是能解救苍生,奉他为王又如何?只是,这番面见圣上,即使圣上与我和柴老看法一同,都认定你为那失踪的皇子。可想要坐上那太子之位,怕是还要你再多些威望,如此,你领兵出征,是再所难免之事。不知,你如何看?”座下的马蹄滴嗒滴嗒地走着,每一下,都宛若实质地敲在顾璞心上。

    “将军,实不相瞒,还有一人,尚在等我。当初我从军,一是柴前辈有所托,二是我从前认为,男儿当是需要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可此次去往北蜀,一路的生生死死,道尽的是人生悲凉,我才明白,最可贵不过感情相伴。若是我才刚回来,便又再离开,不知,她能不能受住。”

    孟石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那人,可是你心爱之人?”

    “不错,而且,我们已经成过亲。她眼睛不好……所以……”顾璞耸耸肩,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愧疚。

    “人各有志,”孟石叹了口气,“我们确实不应该……将这番责任强加于你身上。那……等面见圣上之时,你便掩盖你的面容,受过赏,你只管回去寻那等你之人。”

    ……

    三日后,一众人还未踏入皇城,沿途便零星见到从城中涌出来的难民。

    越接近城门,难民数目便越多。他们之中多为老弱妇孺,有的瘦骨如柴,有的衣不遮体……

    行于军伍最前的孟石,似乎早就料到如此景象,脸上并没有丝毫诧异之色,只那一对浓眉,紧紧地蹙着。

    顾璞记忆以来,从未进过京,尚且还在半坞谷的时候,他一度以为,京城,自当时是繁华之地,哪怕不是终日车水马龙,也不该是这幅民不聊生的模样。

    一时之间,他似乎明白,孟石为何在得知他无心于天下苍生后会流露出那样沉痛惋惜的神情。

    他当真还能在目睹这番状况后心安理得地去过他想要的生活?

    自然是不能的。若是这大燕覆灭,那么,半坞谷在内的地方同样也不复存在。

    无国便无家。

    某个暗暗藏着的念头,越发地,在他心中落地发芽。

    ……

    翌日,顾璞随孟石一道进京面圣。

    同行的还有徐胜,屈筝。

    可当孟石见着顾璞并未遮挡容颜,心中是七分喜悦三分诧异,“你既有等你之人,为何还要以真容面圣?”

    “无他,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如今这世道,哪怕我两袖清风离去,躲回我的半坞谷,可若有朝一日,大燕为人所讨伐,半坞谷,当也是不能幸免。无国何来的家,将军尚且心系天下,更何况,柴前辈如此栽培于我,我……总要是做我该做的事。至于……她,若是她愿意,那便与我一同行军,若是不愿,那便只好让她,再等上我一回。”

    “难得你有如此肚量,此番,我相信你定能大有作为!也是黎民百姓之福!”

    ……

    昌隆帝已经三日未上早朝。

    此次听闻孟石胜仗而归,好不容易从温柔乡中抽身,设了宴为一众将士接风洗尘。

    果不出柴剑忠和孟石所料,这昌隆帝第一眼瞧见顾璞,便大为震惊,紧接着细细盘问了一番,又引了顾璞去内殿。

    好半晌,外头一众的将士未见到人,便已听见昌隆帝的笑声,等人出来,众将士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昌隆帝便昭告天下,顾璞是那位失而复得的皇子,并下旨大赦天下三日。

    当日,顾璞被留宿于宫中。

    直至第三日,顾璞才与昌隆帝请旨,要去寻一人。

    昌隆帝准了。

    他便连夜策马赶回半坞谷。

    可是,半坞谷早已不是他离开时候那番模样。

    从前,虽说半坞谷土地不肥沃,可这谷口,除了冬日,两边都是冒头的野草。而如今,早成一片荒地。

    顾璞心一沉,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他一夹马腹,扬鞭就往里疾驰而去。

    即使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村中所有的房屋,居然已经尽数化为一片灰烬,随处可见的,都是横陈的尸骨,甚至连那些曾经为村民种于屋后的果树,也通通无一剩还。

    石屋,也是难以幸免,除了那些不能焚烧的,几乎无一幸免。

    顾璞脸色苍白地跌落下马,连走带爬踉跄到原来石屋的位置,疯了似地翻找一地的狼籍。

    那些烧得没有原型或是烧了大半的物品,恍若将这片土地曾经经历过的浩劫,又一次展现在他面前。

    “不会的,不会的……”他两眼失了神,双手死死地撑在太阳穴两边,不断地喃喃道,“小幺……小幺,你在哪……不要躲着我,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你在哪……”他行尸般把一圈的地都找完,却并未发现她的尸身,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还活着……

    坠入深谷的心被这一点零星的希望又拉上来半截。

    可是,如果她尚且还活着,她会去哪……

    顾璞不知道,但他一刻也没办法再冷静下去,所有曾经与她去过的地方,他都恨不得立即飞身过去,或许,她就在某个熟悉的地方,安静地,等着他回来找她。

    没有再多想,他立即翻身上马,又再次绝尘而去……

    ……

    顾璞忘了自己是怎么到的客栈,所有有可能的地方,他都找遍,依旧杳无音信。她就像凭空消失了那样,而过往的种种,回想起来,更像是一场大梦。

    他随意要了两坛酒,也顾不上别人是如何的眼光在看他,不知不觉便喝得伶仃大醉,朦胧之中,他仿佛又看见了,叶笺穿着一身新买的裙裾,摇摇曳曳地站到他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客栈的小二将他摇醒。

    宿醉之后,他脑袋疼得几欲炸掉。

    一晃神,便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箜篌的声音,有一瞬,他以为是错觉。

    甩了甩头,那声音依旧还在,不是幻觉,是真真实实的,箜篌的声音。

    他激动地抓住小二的臂膀,盘问附近可传出此声的地方。

    小二告诉他,不远处,有一座轻吟楼,里面住着各式各样的姑娘,只要有银两,那处,便是英雄家、温柔乡。

    他塞了小二一锭银子,道了声谢,就脚不沾地地赶往轻吟楼。

    只是,靠近他才发现,那箜篌声,与从前叶笺的,也仅仅只是相似而已。

    不是她……

    正欲转身出去,一侧眸,他看见珠帘后出来一人。

    哪怕许久未见,她又换了身妖媚挑逗的衣裳,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小幺!”他跨上舞榭,一手才握住她的手腕,一旁看院的人便团团围住他。

    “顾璞?”在老鸨尖锐的呼喊声下,她的声音又轻又柔,隐约还带着些哭腔。

    他又唤了她一声,她眼泪便断线似地砸下来。

    可是,他没能再上前,周围一众的看院垒成人墙,两人被迫分开,一人在墙内,一人在墙外。

    最后,顾璞将昌隆帝赏赐的银两给去大半,才为叶笺赎了身。

    褪下了妖艳红裙,她又换回了从前的打扮。

    天色早不适合赶路,两人在顾璞醉了一宿的客栈投宿下来。

    所有无边的思念,已经不是一言一语可以化解。

    慢慢长夜,唯有温柔乡,永为英雄家……

    第二天天明,叶笺从顾璞怀中醒来,却依旧觉得不真实,这过去的时间,她不止一次梦见此番场景,可往往一醒来,就只剩空欢喜一场。

    待顾璞翻身压上来,她才确信,这不是一场梦……

    ……

    在客栈逗留了一日,顾璞才带叶笺回京。

    路上,她告诉他,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何事。

    原来,在顾璞离开后没多久,半坞谷便来了一批奇怪的商人,他们以要与谷人洽谈柴胡贩卖为由,在半坞谷暂时住下。谷人当时心想,这对方给出的价格,远比之前售卖的要高出许多,加之,这一行人待人接物又是礼貌客气,谷中之人便不疑有他。

    可谁料,半月不到。

    眼看就要收成的柴胡居然在一夜之间全部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