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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白杨与乌杨

    方斗山里的另外一个村子,一个少女正在河边洗着衣物,这少女只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出落得婷婷玉立,不施粉黛眉宇之间却有富贵之象,村中老人说此女应了村子的名字,白杨,生得通体雪白,体态笔直挺拔,人才极好。

    这少女姓邬,父亲早年参军战死,留下一妻一女在村里,所幸妻子娘家在村里也是人丁兴旺,这些年母女的日子也过得下去。

    只是这少女的母亲始终不肯听从娘家人的意见改嫁,偏要为那汉子守寡,也是着实受了些闲言碎语。

    如今少女初长成,家族自然也就把心思放到了这少女身上,希望她能入到郡城里某位刘姓大户里做那通房小妾。

    “秀妹妹,你又来洗衣服呀。”只瞧那说话之人好俊皮囊,书生打扮,只是看邬秀的眼神里满是猥亵神色,一点也没有读书人应有的浩然之气。

    邬秀一惊,赶忙将那正在浣洗的贴身衣物藏在身后。

    这贺勇乃是娘家表哥,从小与邬秀也颇为亲近。后来不知从哪里得来那才子佳人小说,不读那书中的真性情,只记得那些污秽所述,渐渐的对邬秀就生出了那种畸形感情。

    有一次,邬秀正在柴房沐浴,这贺勇竟破门而入,幸好母亲就在旁边,呵斥之后贺勇离去,不过这件事,母亲与自己却是万万不敢向外人提起。

    “表,表哥此时不在学堂念书,为何来这里?”邬秀脸色涨红,反问道。

    “先生今日不适,叫我们自己温习,那些书我早已吃透,温习书不如来这里陪陪秀妹妹。即将离乡,最舍不得的便是妹妹了。”贺勇一边打量着这亭亭玉立的表妹,心想书中那玉面桃花的画中仙也就是如此了。

    的确,贺勇才学不差,写得一手好文章,读书也颇有天赋,十三岁就在县城过了童试博得一个秀才名号,马上就要去那忠州城参加西梁道的乡试。

    若无那晦暗眼神,邬秀说不定真会将贺勇当成自己一生的良婿佳配,与做那郡城刘姓小妾相比,自然更好。

    只不过现在,邬秀看那贺勇,只有发自心底里的排斥和惧意。

    “表哥,马上就要成那文曲星下凡的举人了,如何看得上妹妹,还是多多温习课本,争取做那了一洲之地的解首老爷,再去京城做那状元,到时候自有各种大家登门求亲。”邬秀一边回答,一边将那贴身衣物塞到木盆里,准备离开。

    解首老爷,也就是一道之地的乡试解元。南建国开国皇帝斩了那荒淫无度的宋成帝登基以来,就十分重视国内的人才选拔,设十二道三十四州,每三年在各道举行一次乡试,每六年举行一次会试,明年这年刚好是乡试与会试同办的一年,二月春闱九月秋闱,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便是那连中解元、会员、状元,一举登科。

    “表妹别走啊,陪哥哥再说会儿话。”那贺勇竟然走到邬秀身边,动手要抢过那木盆。

    “秀秀!你妈妈说要去李大婶家帮厨,叫你早些回去喂鸡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贺勇停下了动作,转过头一看,是一个拄着拐杖腰杆却仍然挺拔的瘸子。

    来人是邬秀的二叔,早些年也随大哥一起参军,返乡之时少了一条腿,背上多了一瓶大哥的骨灰。

    “二叔!”邬秀带着哭腔说道,只是当她埋下头抹了一下额头之后,又恢复到她往日乖巧懂事的样子,“我这就回去。”

    邬秀从贺勇身边三步并做两步离开,虽然通体雪白,可是长期的劳作让她那双修长如春笋的手上,却布满了老茧和冻疮痊愈后的疤痕,脚上更是满目疮痍,能在泥石小路上健步如飞。

    贺勇看着邬秀离开的背影,也不忘对着邬家老二揖了一礼:“邬二叔,没什么事我也就先回去看书了。”抬起头瞧那邬厚的眼神,满是冰冷,说罢便离去了。

    邬厚并没有看这年轻后生的离去,只是心中有些戚戚然,他拄着拐杖走向河边,那里有几头牛和一群山羊,他一边走一边呢喃:“都怪大哥,都怪大哥。”

    其实他哪里是在怪大哥,他是在怪这个天下,在怪这个世道。

    这一次,老人对解兆新说出要以二境实力对敌后,并没有做太多的动作,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对武学丝毫不懂的冉齐文,都不约而同感到一股气势从老人身上散发而出,特别是解兆新,此时老人带给他的感觉,就如同昨晚在那九蔸台时,与那年轻道人的最初那锋利一剑。

    只是,此时的老人手里并没有剑,那剑柄在今早时分被他随意丢到了方斗山某处不知名的山崖。

    解兆新眼里看见,老人又使出了一样的动作,比刚刚的动作慢了许多,气息流转却不知道要快了多少。

    初始那招长拳没有朝着那名最厉害的黑衣人打去,而是转身打向身后,没有任何接触,一名大汉直接被撞飞出去,那气机连绵不绝,仿佛有一道道气浪直击他的腹部,最后那大汉竟然在空中就晕死过去,直直掉在地上。

    “气机已尽,你又如何挡我!”那名黑衣人大喝一声,在他武道三境的修为眼中,老人这记长拳已用尽了身上所蕴含的所有气机,更加证实老人在唱空城计。

    一眨眼功夫,他便闪身来到老人身后,手掌直直向老人头上拍去,他本就比老人高出不少,这个高度对他来说,使力最为方便,这招虎爪手平时便能裂石断刀,此时遇到强敌,威力更是上了一层楼。

    异变突现,老人脚本只做了简简单单的移动,身体就已经靠住那名黑衣人,此时的黑衣人终于明白,老人并非说大话。

    因为他贴近之后终于感觉到,老人身上的气机并非消失,而是快速流转他已察觉不到,当然这也不怪他,武道二境竟能让气机流转得如此迅速,简直闻所未闻!

    这个动作,解兆新看在眼里,分明是他最擅长的那一靠,只不过老人这简简单单的一靠和他却大有不同,没有多于的动作,没有顶肘和下马步的冲力。

    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欲倒未倒时猛一个脚步站稳一般,只听嘣的一声,那黑衣人就被老人身体这一靠击飞在了空中。

    然后又是顶心肘和一记鞭腿,那黑衣人终于倒在了地上,只是此时气机全无,好像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最后一名身着暗红色衣服的大汉见同伴都已倒下,平时不可一世的千户更是死绝,一个脚步刹住身形,转身就想向朝山里逃去。

    只是老人如何肯给他这个机会,脚步变化不定,身体瞬间就来到那人身侧,一掌下去,直拍那人后心,同样是死得不能再死。

    解兆新赶忙过去,说道:“邱爷爷,他已经逃跑就让他逃了,为何?”

    同样走过来的冉齐文说道:“小螃蟹,你不懂,我们在这里遇到这些朝廷鹰犬,要么不出手随他们走,要么就不留活口,否则后患无穷。”

    老人看了一眼冉齐文,对解兆新的单纯他自然能够理解,有些诧异同样是偏僻村子里走出来的冉齐文会懂这些。

    他轻声说道:“昨晚的事闹得太大,虽然跟我们其实关系不大,但只要朝廷认为是我们做的,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一直跟着我们。”

    “只要和他们解释清楚就好了,不是吗?”解兆新平日里对待杀生一事并不像有些人一样,对待真正要杀的人,比如那林间大汉,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可是他不愿自己遇到什么事就靠杀人解决。

    老人并未答话,他行走江湖这么久,自然对杀人一事并不陌生,这个少年说的其实也有道理,可是这世道,却不是什么事都有道理。

    他不怕麻烦,却不想惹太多麻烦,假若将这人放走,今天来一些,明天又来一群,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怪物过来追杀他们。

    冉齐文拍了拍解兆新的肩膀说道:“我们是从乌杨村里出来的,假如这人逃回去,最后查到乌杨,那丹丹,洪杰,还有爷爷可能都会有危险,不是可能,是一定。朝廷的势力远比你想得更强,也更狠。”

    解兆新不再说话,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这些朝廷鹰犬,他默默抽出那把黑色匕首,走到最开始被老人击中的那人身边,那人口吐鲜血意识全无却还未断气,可当那把黑色匕首抹过他的脖子后,抽搐的身子就再也没了动作。

    老人将这少年的变化看在眼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今天的选择是好还是坏。

    解兆新回过头来说:“邱爷爷,刚刚的招式我都记住了,可还有些东西不太明白。”

    邱闵点了点头,收起思绪说道:“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先赶路。”

    三人收拾起行李,冉齐文和邱闵还在这四人身上摸了些碎银子出来,把现场处理了一番继续赶路。

    没了巨剑的老人这一生都没有收过徒弟,此时的他很想让这黑瘦少年接下自己的衣钵,不说那武学天赋,单纯善良的底色难觅,为了保护身边人时又足够狠辣果决,这种心性实在难觅。

    只是这少年似乎仍在迷茫之中,老人在路上问过少年今后有什么打算,他并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没有答案。

    那书生却替他答道:“有我照顾他没事。”

    当时老人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正如今天三人继续走在方斗山的小路之上,沉默不语。直到走在中间的解兆新忽然惊喜的说道:“看!那有条大路。”

    随即,一道闷声从解兆新的后面传来,他回头一看,老人已经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