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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新年

    老人看着解兆新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放下那只紫皮葫芦说道,说道:“小螃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区区炼体境,每次受伤恢复得极快,而我就算跌境,但好歹还是上三境中的骋云境,那一战之后到现在仍然没有恢复实力。”

    解兆新想了想说道:“是因为我年纪更轻,而且那次我受伤不重,反而是年纪更大的您受伤更重?”

    老人笑了笑说道:“有这么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关键。”老人缓缓解开上衣,在这寒风中露出了上半身,只见那干瘦身子的胸口、肩部、腹部都有金光若隐若现。

    解兆新看着那金光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说道:“邱爷爷,这是?”

    邱闵点头道:“没有错,就是那个年轻道士,叫什么来着,对,和玉留下的。”

    解兆新眼里顿时想起来了那个满脸和善笑容,手段却强势无比的年轻道人,那年轻道人在那一战中的最后的手段,浑身金光砰然炸裂,几乎将整个九蔸台翻了个遍,那就不是人力所为。

    “邱爷爷,这段时间,你身上一直有这几个,几块碎片吗?”

    邱闵穿上衣服,说道:“这天还是冷。”他拿着酒壶灌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我不记得道门的金光神咒能以这样的方式存在这么久。”

    解兆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想到被邱闵一板栗敲在脑袋上。解兆新双手扶着头做了个鬼脸,终于有了些少年的样子。

    “小螃蟹,不懂就要问!别不懂装懂,搞得我好没趣。”老人有些生气。

    解兆新笑了起来,知道这老人平日里就喜欢卖弄关子,连忙问道:“邱爷爷,这些金光碎片有什么神奇之处呢?”

    老人面露微笑点点头,对解兆新的悟性十分满意,但思考片考面色也渐渐严肃起来不知如何说,解兆新见老人的表情变得严肃,他认真起来细细听老人说道:“这金光碎片看似是道门正气所化,但实则里面用上了相当阴狠的招数,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散掉,是因为它们一直在吸取我的功力,如果我没猜错,现在九蔸台上被那金光炸裂波及的区域,已成一片死寂。”

    这大冬天的,解兆新忽然觉得身子有些湿冷,那年轻道人的手段竟然比自己想象得更加狠毒,若不是最后徐貊和邱闵替他们挡住炸裂,说不定那小庙门口还得再添两座新坟。

    老人摇了摇葫芦,忍住了将最后一口酒喝完的冲动接着说道:“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运气逼出这几块碎片,可是这玩意儿真的有些麻烦,我这几个月能保持境界已经殊为不易,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这几块碎片才被我推出一半。”

    解兆新问道:“邱爷爷,为何不用手拔出来?”

    老人笑道:“哈哈哈,这几个月我连澡都没洗过,就怕这些碎片受到刺激彻底进入我的经脉当中,到时候恐怕连神仙都救不了了。”

    邱闵看着忠州城另一边的山头,不知在看什么,沉默半晌后终于还是开口:“那场架,其实两边都是收着手在打,那年轻道人中间展露了一手金刚绝学,是释门不外传的手段。我在想他肯定是还有不少东西没用出来,若是真打起来,我和徐貊必输,你和齐文必死。”

    解兆新也看向老人的方向说道:“邱爷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几个月受了这么大的苦。”

    老人笑道:“这算什么苦,你的日子还长,别想着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你要始终记住,你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将来能过得更加随心所欲,你看那个年轻道人,说飞走就飞走,说干架就干架,那才是逍遥。你还记得罗石子曾说他姐姐杀了的那个老人吗?”

    “记得,说是趁他不备动的手,一个能随便教出武道二境的老色鬼不是绝顶高手也差不离了,什么叫趁他不备,还不是那老东西趴在她肚皮上的时候才能不备。那个小姑娘受的罪远比你多多了,可你还记得他们姐弟二人离开时转过头的微笑吗?那可是发自肺腑的,一个小姑娘受了那么大委屈尚且能面对新生,你又何尝不能好好看看你的人生呢?”

    解兆新回答道:“可是我不知道,将来除了在寺庙里打杂,还能做些什么。我只会打拳,还有做些农活,可是在这座城里,感觉自己真的没什么用。”

    一阵寒风吹来,将两人的衣角吹动,风声呼呼,似乎带着内城那边火炮烟花燃烧后的味道。

    老人走近解兆新,用手拍了拍少年的头,说道:“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没用呢?将来的路还得你自己走,找到一个所爱之人,做自己喜欢之事,养育自己的子女,这些才是你的未来。”

    老人与少年并肩离开,走到平台边沿,老人指着天子山山顶上灯火辉煌,说道:“那边就是南建国最有权势藩王的府邸,等将来有一天你飞黄腾达,大可以也在这翠屏山上建立一座府邸。”

    解兆新看向老人,嘴唇微动,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自己喜欢之事,到底是什么呢?自己所爱之人又会是谁呢?自己的人生目标,想来就很遥远啊。

    老人笑了笑,将剩着最后一口彩凤酒的葫芦递给解兆新说道:“明天帮我把葫芦还给你齐文哥,这葫芦太名贵,我可不敢收,然后在城里好好逛逛,见见世面。”

    解兆新将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让他胸中郁气全部烧尽,老人看着少年的样子会心一笑,心中说道:“且听风吟,静待花开。”

    正月初一,往常在街上摆摊的小贩们都没出摊,可是忠州城仍是车水马龙,城里的百姓们带着家眷们去城西的华严寺拜佛,文人士子们则去到城北的文昌阁礼圣。

    解兆新腰间挂着酒壶,穿着罗石子当时送给他的那套衣服,手巧的他早已将更长的衣服改成了适合自己的尺寸,少年行走在大街上,一路上看着街上的人民脸上挂着喜气,心情也被传染得热烈起来。

    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文昌阁前,这文昌阁是一座三层小楼,立在一条清澈见底的溪畔,溪中流水潺潺,在阳光的反射下,文昌阁的牌匾上也变得波光粼粼,如有圣贤现身一般。

    解兆新蹲在文昌阁前,看着身着儒衫的年轻学子们带着书童婢女们出入文昌阁,一位学子谈吐儒雅,与同伴们互相谈论着即将到来的乡试,也是在互相祝福对方能高中举人,一个学子身旁唇红齿白的书童,听着别人对自家老爷的恭维与有荣焉,不知不觉的站直了身体。

    那名学子笑着和同学们拱拱手告辞,带着那位书童登上马车离开。这名学子姓曾名玄,今年参加西梁道乡试被冉齐文所在的白鹿书院寄予厚望,被誉为是最有希望夺元的学子。

    这曾玄出身夔州豪门,曾祖曾是夔州刺史这样的一方大员,后来家族就在夔州安家,士农工商各个行业都与曾家有密切联系。不过这曾玄为人洒脱,一身任侠气质遮掩不住,名气人气在白鹿书院都是最拔尖的。

    解兆新蹲在街边等着冉齐文,昨晚冉齐文说过,要与好友一同来文昌阁烧香祭拜圣贤。他看着离去的曾玄,心中满是羡慕,那书生气度不凡,甚至比冉齐文更有大家风采,让本就对读书人颇为向往的解兆新更想读书识字了。

    “诶诶诶,小兄弟,你认识曾玄啊?”一个头上乱糟糟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解兆新旁边,他一身衣衫底色已是洗得发白,但袖口和胸口处仍是黑得泛起油光。

    “啊?不认识,那位公子是叫曾玄吗?”解兆新转过头看着青年问道。

    “那是咱白鹿书院最厉害的读书人,咱们白鹿书院也出过几位进士了,但那些老师还是觉得曾玄才是白鹿书院落成以来,最有出席的读书人。”青年咋咋嘴说道,眼睛却看向了解兆新腰间悬挂的紫皮葫芦。

    解兆新拨了拨葫芦,想把他藏住,但是这么一个酒壶挂在腰间,怎么能藏,解兆新试了试,发觉没用,也就不再做这无用功,也不答话,继续看向文昌阁那边。

    那青年见解兆新不答话,也不尴尬,继续说道:“你是我某位同窗的书童吧?这葫芦是我先生的,平时爱得不行,我以前想借着葫芦仔细看看,结果被他狠狠打了几戒尺,诶。”

    解兆新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道:“你认识齐文哥?”

    那青年听后想将手搭在解兆新肩膀上,可蹲着的解兆新身子轻轻一扭,就躲过了青年脏兮兮的咸猪手。那青年丝毫不绝尴尬,说道:“嗨,我跟齐文兄弟,那可是最好的朋友。”

    解兆新看向他,这油腻子没说出冉齐文的全名,只说齐文,让解兆新有些警觉,暗自下定决心不再搭理这人。

    于是,这二人便一同蹲在街边上,解兆新不说话,那青年一个人也说得起劲,不时点评下路过的姑娘小姐,什么这姑娘好生俏丽,型格一定温顺活泼,这小姐双腿有力,一定是经常爬山。这一来,不少经过的人都对这两人侧目而视,如同看街上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

    冉齐文和一个身着蚕丝儒衫的书生一同走出文昌阁,冉齐文只是一声青色长衫,与那身着名贵服饰的公子站在一起也依旧是光彩夺目,气度不凡,这二人一走出文昌阁,便吸引了不少小姐们的目光。

    解兆新正在犹豫要不要招呼冉齐文,自己这一身陈旧衣衫,相比那两位器宇轩昂的书生公子,实在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冉齐文眼神扫过大街,看到了解兆新,直接挥手喊道:“小螃蟹!”街上不少人随着冉齐文的目光看了过来,都好奇这翩翩公子到底在叫谁,发现是那两个不成气候的街边混混,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原来这书生不过是马屎皮面光。

    “哟!你竟然是冉齐文的书童,难怪难怪。”那青年咦了一句。

    解兆新此时已经站起身,走向了冉齐文。冉齐文和那位公子也是笑着朝这边走来。

    “冉兄,这位小兄弟是?”那身着昂贵儒衫的书生问道。

    “哦,施兄,这位是我同乡好友,解兆新,这一路过来多亏他的照顾,不然这一路我定是啃着馒头过来的。”冉齐文对着那公子说道。

    “原来是兆新小友,在下施荣。”那气度不凡的公子竟然朝解兆新施了一礼,解兆新不知读书人是如何回礼的,只能像胡亮帆之前那样,躬身抱拳。

    施荣见状也不在意,只是再次开口询问:“可知小友姓氏的’解’是名族谢氏的那个’谢’吗?”

    冉齐文知道解兆新识字不多,更不会知道谢安是谁,便开口答道:“我这兄弟的姓氏,刚好是解元的那个解字,只是我们当地方言,叫做解,咱们大瑔官话好像没有这个音。”

    施荣听后若有所思,开口说道:“北赫那边倒有这么一家,或许兆新小友祖上和那边曾是亲戚也说不定。这姓氏或许就是老天暗示,这次乡试齐文兄必定高中解元啊!”

    冉齐文推辞笑道:“哪里哪里,我这小兄弟并不识字,不太懂这些,倒是听说这次六部分别出题送往各道,施兄向来笔酣墨饱,从不做那些沽名钓誉之事,这次一定高中头名。”

    施荣笑着说道:“咱们俩就别互相吹捧了,多没劲,既然兆新小友也来这边,不如齐文兄带着小友在城里多逛逛,先生那边我会告知。”

    冉齐文拱手一礼,说道:“多谢施兄。”

    施荣朝二人回礼,便招了招手,马上就有一辆华美马车缓缓行来,接上他离去。

    “齐文哥,我来还你葫芦,邱爷爷说这葫芦很珍贵,早点还你心里踏实些。”说完就解下葫芦递给冉齐文。

    冉齐文接过葫芦,说道:“先生已将这个葫芦赠我了,我知道邱爷爷爱喝酒,下次我打酒上山去再给他就是了。”冉齐文看了看刚刚解兆新蹲的地方,问道:“刚刚跟你一起的,可是欧阳兄?”

    解兆新说道:“刚刚那人真是你们书院的学子?”

    冉齐文笑了笑,说道:“曾经是。”两人并肩而行,一起在这车水马龙的忠州城闲逛起来,路上冉齐文说了那青年的来历。

    作为忠州乃至西梁道最好的书院,白鹿书院这次乡试据说是有史以来最有希望独享前三甲的一次,除了那叫曾玄的学子外,刚刚和冉齐文一起的施荣也是有希望进入前三的,另外还有一位学子叫做贺勇,是方斗山里另一个村子白杨村出来的,文采不俗,见识极深,比冉齐文他们早几天回到书院。

    而那个被冉齐文称为欧阳兄的青年学子叫做欧阳复,本来是与曾玄争夺解元的有力人选,可这人行事放荡,整天都想些稀奇古怪的选题,夫子们拿他毫无办法。后来这欧阳复不知为何把学舍给点了,院长一怒之下将其遣出书院,让其回家好生反省。

    走到一处河边,河岸两旁有不少人在围观一人下网捕鱼,一直听冉齐文说自己却没怎么说话的解兆新说道:“齐文哥,你早些回书院吧,这次考试你一定能高中,冉爷爷、丹丹姐他们都相信,我也相信。”

    冉齐文看着解兆新真诚的双眼说道:“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乌杨的。”

    二人分别后,解兆新在城里兜兜转转,一路上见识了不少新气玩意儿,可是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刚刚与冉齐文分开的河边。那中年渔人还在那兜网打鱼,几个商家的店伙计站在旁边等着渔人,可是渔人今天似乎是运气不怎么好,一连几网都没有合适的收获,只有几条不足巴掌大的小鱼,周围旁观的人群不时起哄。

    “老洪,你到底行不行,客人还在酒楼里等着呢!”最早来的那店伙计已经等得不耐烦,开口催促,其余几位店伙计也紧随着吵闹。

    那姓洪的中年渔人听见了当做没听见,只是继续下网,兜网,连续几网,依旧没鱼。

    解兆新在河边看着,看出了些门道,这中年渔人每次下网都在一个地方,冬日的鱼儿虽然不喜动,但受惊之后还是会逃开,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这渔人往更深的旁边这么撒上一网,多半会有些收获。

    实在看不下去了,解兆新朝着渔人喊道:“大叔,这边,往这边试试。”手指向了一处水域。

    中年渔人正准备撒网,看向解兆新,本来不打算听那少年的话,只是眼睛瞧过去,看到了少年清澈的眼神和温暖的笑容,不见动作有什么变化,那张网便朝解兆新手指的方向撒了出去,等到将网拖回岸边时,那网中已经有了好几条鱼,鳜鱼、银鲮、鲤鱼,个头都不小。

    “哟,早怎么扔不就行了!害我们白白等这么久!”一个店伙计大声喊道。

    等中年渔人从网里扯出那几条鱼分别递给等待的店伙计,最后只剩下一条肥美鳜鱼,他将那条鱼扯了出来,回过头想将这条鱼送给那少年,可是刚刚那说话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只有一个消瘦的背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