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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无月之夜

    解兆新提着一壶酒慢慢走在路上,这壶彩凤酒是给老人打的,这好像是解兆新人生中第一次花钱。

    不过这个钱,解兆新觉得很值。给最是敬重的邱闵买壶好酒,比把钱留在口袋里要有意义得多。

    过年前寺庙除了给解兆新一年的工钱,还多给了二十文的赏钱,这一个多月以来寺庙香火旺盛邀请僧侣下山做法事的极多,寺里常常没僧人,全靠少年杂役解兆新将寺庙打理得紧紧有条,那主持方丈甚至动了要将解兆新收入佛门为徒的心思。

    僧人做法事,当然并不只做超度亡魂的事。

    解兆新自然不会答应,他喜欢吃肉,习惯了打猎捕鱼,这些事儿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底牌,不管把他扔到哪座山,他也能好好的活下去。邱闵更不会答应,一次说起这事儿后直接将笑眯眯说这事儿的方丈给扔出了房间。

    解兆新估算着时间就从城里出来了,这数九时节还未完全过去,天色黑得依旧很早,等他一踏上翠屏山地界,天就已经完全黑掉了,山脚下的村庄依稀有了灯火,老人邱闵就在那边。

    山上只有一条石板路,快到去往村庄的分叉,忽然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另外一边响起,解兆新有些疑惑,大年初一的晚上怎么还有人在这边?

    若是换是常人,其实也听不到那边的声响,解兆新炼体境已然稳固,五感比常人敏锐不少。解兆新本来不想管这事儿,可是不多一会儿,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邹了邹眉头,将酒壶藏在一株茂密灌木之内,脚下一发力,便跃进了一大片灌木林,朝那边前去。

    不一盏茶的功夫,解兆新便来到林中厮杀之处。此时,太阳虽然已经落山,但光线还未完全变得黑暗,在逐渐变黑暗的夜色之中,解兆新瞧见了,一男一女正在被十几人围攻。

    那男的耍得一手好剑,剑招挥得密不透风,十个黑衣人围着他,竟一时间无法近他身,而且他在众人的围攻中,还能不时递剑替那女子挡住几剑,地上躺着的两具黑衣人尸体,想来就是被那男子给杀掉的。

    而那女子手持一把漂亮短刀,一身黄色长裙,头上还带着貂毛围帽,身上的链子随着身体的舞动发出阵阵好听的声响,女子皮肤白得放光,在这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瞩目。只不过,她的表情不那么美,解兆新见那女子双眉紧蹙,下颚收紧,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啊!”

    果然,女子惊呼一声,持刀之手被一个黑衣人以揉剑之术划了一道口子,手上一吃疼,那把漂亮短刀脱手而出。一时间,本就被动的女子被那几个黑衣人压得更加喘不过气。

    男子听到女子的惊呼,本来密不透风的剑招开始出现破绽,但即使如此那十个黑衣人也没有打算一鼓作气将男子袭杀掉,显然是常常配合,并没有乱剑齐上,而是三人一组,如潮水般接连冲击男子,剩下一人时不时的刺出一剑直向男子要害,男子还要不时帮着女子抵挡一二,本来均势的对敌,忽然间情势开始一边倒了。

    “师哥!你专心对敌!”被围攻的接连后退的女子卖了个破绽,让一名黑衣人长刀劈来,女子躲过大刀,本可以一步向前一掌欺身,可是其余黑衣人迅速补上,让女子只能放弃,不过她抓住机会,弯下身子,在地上一个前翻,拾起了掉在地上的漂亮短刀。但或许是手上吃疼,持刀之手从右手变成了左手。

    男子忽然醒悟,一声大喝之下,主动冲向对方,面对十人的轮番进攻,不守只攻,手中剑在这没有月色的漆黑光线当中呼啸生风,将那些黑衣人打得节节后退。

    很多人对剑有误解,认为刀硬剑软,其实真正用作战场上或者江湖武夫手中所使的杀人剑,一般来说比刀更加沉重,普通刀不过十三四斤,而剑因为更长,往往重量都十五六斤,这两斤左右的差距在实战中如果使剑之人动作娴熟了得,重击之下往往能实现轻松压制,更何况这男子剑术娴熟,剑招精妙,一看就是大门高户里出的弟子,从小修行有道又有不少灵药滋补,已稳固炼体境界,内力不弱。

    这舍命打法让这年轻男子受了不少伤,可是手中剑法威力大增硬是又换掉了两个黑衣人。解兆新对此感慨不已,这人在拼死搏杀之时打出的功夫实在是太猛了些,解兆新见招式变化,不断在心中计较,竟忽然有些技痒,不知道自己上场能否做得比那男子更好,更在心中计算,如果自己与这男子对敌,以现在自己所学招式技艺,能不能胜过这男子,忽然有些发愣。

    黑衣人也并不是吃素的,那边围攻女子的黑衣人只留下三人继续围攻,其余人都朝男子这边围了过来。男子气力逐渐不支,手中长剑挥舞的动作开始变得迟滞,身上的伤口也变得更多、更深,鲜血已将他衣衫浸染,那男子一口气未换,脸色已经发白。

    解兆新摇了摇头,看来这对师兄妹今日是在劫难逃了。这十几二十个黑衣人不知为什么会来截杀这对儿年轻男女,不过解兆新也不想惹麻烦,这师兄妹招式虽然精妙,但比起老人所授武艺还是差了不少,自己练习老人教的东西尚且没能完全掌握,又何必再学别家招式呢?

    想到这点,解兆新便准备偷偷原路返回,邱闵应该还在等他,这阵子每日后半夜,邱闵都会在翠屏山山顶传他武艺。

    蹲着的解兆新刚准备直起腰后退,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道府、乃雅,为师马上就到!”这声音似从很远处传来,但声音洪亮又显得如此之近,不过解兆新注意到,周围林间的鸟兽都没被惊动,似是声音只在这一小片区域,那出声之人内力相比极其深厚。

    听到这一声之后,那些围着男子的黑衣人攻击并未停止,只是不再多轮连翻进攻,男子一时间轻松不少,不过那些黑衣人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那对师兄弟身上,找到机会有人扛起同伴尸身就撤开,期间配合严丝缜密,没有一丝差错,直到最后一人撤去。

    “贼子别走!”男子想要追上去留住那些黑衣人,可这一松懈,那双持剑之手顿时颤抖不止,长剑顿时落地,女子赶忙走上前来扶住他。

    “师兄?没事吧?”女子问道,声音如银铃一般。

    “徐道府!你竟然带着乃雅来这种偏僻地方,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

    解兆新猛然一惊,刚刚那个在远处传音的人竟然一瞬间就来到这边了,只见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从另外一边走了出来。

    年轻男子立马跪在地上,头深深埋在裹着鲜血的地上,“师父!弟子愿受惩罚!”

    年轻女子见状赶忙跑到那男人身边,挽着男人的手撒娇道:“二师父!是我要上三台寺烧香的嘛,我听翠花说三台寺的求签可灵了,我这次回去,阿姆就要给我定亲了,我想求个好姻缘才让师哥带我来的,你别怪师兄!”

    徐道府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听到女子的话语后将头埋得更深了。

    男人朝着跪在地上的徐道府冷冷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起来吧。”

    女子见状笑得更开心了,说道:“二师父,你既然来了,就随我们一起上三台寺吧。”

    男人对这个名叫安乃雅的年轻女子显然更有耐心,拍了拍女子的头,微笑着说道:“今天天色已经很晚了,现在去恐怕师傅们都已经休息了,你这样打搅人家,万一求个下下签,那我们西掖不就得天翻地覆了。”

    解兆新听着那个西掖,想到了来忠州城的路上,冉齐文曾经说过,大瑔北边一共有三个国家,从西到东分别是西掖,北赫、以及无君无父的东海。西掖和东海地盘都不大,不过地利位置的缘故,与更远的国度相接而商业发达,而中间的北赫与大瑔一直是针锋相对,表面上结成兄弟之邦互通有无,可实际上在边界一直摩擦不断。

    只听那个女子继续说道:“诶呀,我不管,今天都来了,我一定要去三台寺,和尚们休息了,我多给他们些银子就是了!”手臂上的伤势还在流血,但她也并不多在意,随手从腰间拿出金疮药就给涂上了。

    那男人还是没答应,“乃雅!别任性,这边事情还没完呢!”男人忽然看向解兆新这边,眼神比刚刚看向那年轻男子时还要冰冷,“那边的小兄弟,可以出来了吧。”

    解兆新顿时觉得如坠冰窟,全身冰冷得不停颤抖,这男人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是来到这边之后?还是从?解兆新顿时恍然,这男人从一开始就已经发现自己了,刚刚那声音其他地方的鸟兽都没惊到,说明声音没有传过去,而自己能听到,那就是说一开始就已经发现自己了。

    “还不出来吗?”男人身上罡气散发,直冲解兆新所藏的灌木之处。

    解兆新大脑空白,但身体还是做出反应,瞬时间四肢用力,一跃而起!只是那道罡风拂过,并未对周遭的花草树木产生伤害,只是解兆新知道,这道罡风阴柔至极,倘若自己被这道风扫到,恐怕身体里的骨头就会跟那些草木一样。

    解兆新脚步站定说道:“我只是听到这边有动静,无意来这边的,还请原谅!”

    “哦,原来如此,那老夫也不为难你了,你走吧。”男人悄然挪动身形,但解兆新看了出来,他是将那对师兄妹护在身后。

    解兆新抱拳行礼,缓慢向后踏出几步,准备离开。可就在他背过身的时候,忽然背脊一凉,没有转头便用尽全身力气跳起身来。

    解兆新落地之后,又是接连不断的攻击从背后袭来,只能一边骂了句刚学会不久的粗口,一边继续闪避。终于,连续十几掌之后,那个中年男人似乎也有些力竭,说了句:“真是滑不溜秋。”

    解兆新刚一转过身,就见到那中年男人再次挥出一掌,这人怎么如此阴险?解兆新心想,可是罡风立马撕裂袭来,解兆新见到了那人出掌动作,立马闪身躲避。解兆新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泥菩萨,见那男人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闪身之前就扔出那把墨色匕首。

    那男人眼神一冷,大喊一声:“竖子无礼!”原来,解兆新扔出的匕首并不是朝向老人,而是朝向老人身后的那两名年轻人!

    解兆新刚刚挪动身子躲开男人的罡风,就想到了制衡那男人的办法,那就是后面那对年轻男女。本来他只是想扔出匕首,让那男人分心抵挡自己好脱身。

    他也没想到,自己最近在老人邱闵的教授下竟然功力大涨,无论是出招的时机与对体内气息的控制,都臻于化境,这一掷竟然也似那中年人一样,带着强烈罡风。匕首破空而去发出嘘声,直刺那男人身后的年轻男女。

    中年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拔出一把软剑,一剑挥出将飞过来匕首打掉,那把软剑剑身颤抖,不过那男人手腕一抖,那把软剑就停了下来。

    那群黑衣人逃走的时候,男人本是可以追上去的,至少能抓一舌头问清楚幕后是谁在下黑手。只是他发现了藏在一边的解兆新,以为这少年和那群黑衣人是一伙的,毕竟那群黑衣人中虽然也有好手,但没有一人进入武道,而那躲在草里的少年从气息来看,已是十分扎实的炼体境。

    如果去追那群黑衣人,这少年如果对那两人出手,中年男人不敢想象后果。这少年是肯定不能放他走的,要留下他找到是谁敢袭杀西掖公主!

    解兆新大脑空白,不知道那中年人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但显然,如果不击败这人,恐怕他也不会放自己离开。

    中年人忽然哈哈笑道:“忠州城不亏是南建国最大的城池。小兄弟,身手不错,我只是见才心喜,你不要在意,咱们就此收手吧。”

    这边的解兆新点点头,说道:“把匕首还我吧。”

    中年人脸色不变,笑着走到匕首掉落的位置,手中软剑忽然挺拔笔直,一下就将地上的墨色匕首拨了起来,又是一个剑花舞动,那墨色匕首瞬时间就朝解兆新飞了过去。

    墨色匕首在空中的速度不快,又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抛物线,如同随手一抛让人感叹这中年人对这把软剑的掌控力之高。解兆新见匕首落下,便伸出手准备去接,就在匕首即将落地之时,忽然想到老人身上的金色碎片,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往后跳了一步。

    解兆新向后一步,那把墨色匕首在下落途中也忽然加速,可早准备的解兆新体内气息飞速流转,硬是躲过了匕首的攻击,他死死盯着那边的中年人,眼光瞄了一眼地面,那把匕首的刀身已经插在地面之上,可是本来因为冬季干冷而变得坚硬的土地,此时以匕首为中心变得如细沙一般,那周围的细沙如何能撑住匕首的重量,本来插在地上的匕首倒在地上,匕首方圆一尺的硬土,竟都变成软沙。

    “哎呀呀,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小心。”中年男人持剑看向解兆新嘴中话让人感觉亲切和蔼,可那看似笑盈盈的眼神里却传出刺骨寒意。

    解兆新不想打,可是那中年人几次出手却是不死不休!解兆新从腰间摸出黑色镰刀,持在右手,死死的看着眼前三人。

    “呵呵,小兄弟,误会误会!”中年人看着解兆新又从腰间一把黑色近身武器,虽然天色昏暗看不清是什么,但心中已经笃定,这少年就是此番杀局里的最后杀招,匕首以及新的这把武器,都是不反光的,普天之下用这种武器的,还是两把,除了刺客还有谁呢?

    后面那个年轻男人又从剑鞘中抽出长剑,一副要与师父共同对敌的架势。

    “没用的东西!我需要你来帮忙?注意后面,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万一那群黑衣人杀回来,护住安乃雅!”中年人厉声喝道,脚步却是丝毫不停。

    那叫徐道府的年轻男子则带着女皮肤白得不像话的女子往后稍退。

    解兆新紧紧握着匕首,心中有些后悔,要是不来看热闹就好了。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可是那中年男人,似乎并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