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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雨夜(一)

    “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咋城门这么早就关,还有这么多官兵守着。”人群中有人询问。

    “嗨,这你都不知道,听说昨晚有飞贼跑到天子山窃题,想要让今年咱西梁道的学子们都考不了。”

    “谁这么贱,老子抓到他肯定要扒了他的皮!”一个壮汉在人群中说道,与他同行之人立马捂住他的嘴。“我的爷爷哟,咱平头小老百姓就别惹这些大爷了喂,小心他们把你的皮扒了去。”

    “怕什么!”那壮汉似乎有些不服气,但大家都看得出他这句话是外强中干。

    人群渐渐散去,解兆新也往回走,他准备先趁着摊贩们还没散尽去买几个肉包子当今晚的晚餐。冉齐文说过,忠州城里的物价其实不便宜,下一顿馆子至少得花七八十个铜板或者一颗碎银,但街边小贩卖的东西却十分划算,肉包子五文钱就能买俩,鲜肉馅饼七八文一个,比之前经过的卧佛镇还要便宜。

    三月的忠州城这两天天气有些奇怪,前几日还是艳阳高照,这几天忽然又冷了起来,天空中乌云密布,随时都会下雨,倒春寒最是伤人,老一辈们果然是有生活经验。解兆新可不想被雨淋上一晚,再好的身体也抗不住,他揣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准备先去之前去过的文昌阁看一下,解兆新记得文昌阁后有一条小巷,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地儿对付一晚。

    等他走到文昌阁时,发现已经有官兵在那儿搭起了帐篷,解兆新还是想试试,于是当做没看见似的朝小巷那边走去。

    “嘿,小孩儿!后面不许进去,快走快走!”一个络腮胡子的官兵注意到了他,立马走过来招呼他快走。

    解兆新杵在那儿,小孩儿?是在说我吗?

    “你!快走,这几天文昌阁不许人靠近,快走。”那官兵说着就朝这边走来。

    解兆新真就像被官兵吓到的小孩儿一般,转身就跑。

    “奶奶的,这小兔崽子,跑得可真快。”官兵啐了一口,也不再管离开的解兆新,转身继续同袍泽们在大街上搭起帐篷。

    这可如何是好?解兆新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在忠州城里闲逛,他看到街边玩耍的小孩儿们互相告别后走进了升起炊烟的小院,也看到了收摊的汉子挑着担子往回走,身边的妻子牵着可爱的小女儿,年纪稍大的儿子还帮忙扛着板凳走在前面。

    这么大的一个忠州城,自己连一个去处都没有。

    日头已经落下去了,官兵已在帐篷外升起了火,一些动作稍快的巡城甲士们更是手里拿起了火把。在被官兵们几次驱离之后,解兆新来到了那天看人网鱼的河边,这里有一座小桥。当他走上桥时,天空中忽然下起大雨。

    在乌杨村,老人常说,下雨是老天爷打喷嚏呢。解兆新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因为每次淋雨他都会生病,老天爷的风寒会传染,倒是祖洪杰对这个说法不屑一顾,有时还会反问他:“如果下雨是老天爷打喷嚏,那下雪呢?是老天爷的头皮屑掉下了吗?”

    想起祖洪杰,解兆新有些温暖,这小胖墩其实吃得不算多,但在家时总会故意说自己特别能吃,其实他有时是将碗里的烙饼或者鸡腿啥的偷偷塞进怀里带出来给他。

    先找地方躲雨吧。解兆新过桥,习惯性的回头看了看,发现对面桥下的地基处刚好有那么一块平地,好像能稍稍对付一晚,这小桥小河本就不大,又是个河湾,如果不是刚好站在这个位置回头还真不容易看到那里。他返回桥上,确认周围没有什么人之后,纵身一跃,紧接着在空中伸出手勾住石桥边沿,手上一发力将自己带了进去。

    果然是块好地!桥下有些干草,像是之前就有人在这里呆过一般,刚好垫在身下。其实以解兆新现在的体魄修为,一晚不睡觉其实一点事儿都没有,不过邱闵曾说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能多休息就多休息,能省点力就省点力。

    解兆新用手从河里舀水喝,这忠州城的水可真比不上乌杨那条河里的水,解兆新想着。他斜靠在桥墩上,一只腿伸了出去,听着大雨滴滴打在水面上,他不担心水面会涨起来,三月的雨虽然持续时间长,但终究还是比不过六七月份那种瓢泼大雨,就是担心今晚的天气到了后半夜会不会变得更冷。

    他往自己身上盖了一些干草,准备就此睡去,一声咳嗽忽然从另外一边响起。

    解兆新瞬间汗毛直立,手上用力一撑就站起身来,右手已经摸向后背,随时准备抽出镰刀。

    竟然有人!解兆新下来之前就已经仔细看过这块空地,而且这块空地凹进桥面,宽不过四丈,深不过一丈,怎么会有人?他想起了小时候冉爷爷讲的那些鬼怪神奇,解兆新印象最深的便是那被负心人抛弃的女子死后化身厉鬼雨夜索命。

    那声咳嗽明显是从桥洞里传来的,可是自己并没有发现有人的迹象,邱爷爷说自己炼体境早已稳固无比,甚至有进入焠魂境的迹象,五感神识远超常人,怎么会发觉不了这里面有人。

    “谁?”解兆新还是开口说道。

    只见桥洞最深处一个黑影动了动,但仍旧没有开口说话。

    解兆新心中大惊,周身上下浑身气血翻涌,他已经做好准备随时逃开或者,奋力一击。

    又是一声干咳,那黑影往前一扑,倒在地上传来声响。还是没有说话,不过看那身形,不像是鬼。

    解兆新壮起胆子往前走了走,其实他不怕鬼,只是刚刚那一声干咳来得太过突兀。他半蹲着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原来他浑身上下都着黑色,就连头和脸也被黑衫盖着,在这昏暗的桥洞里难以看出。

    解兆新一只手仍旧摸着腰间镰刀,另一只手则拍了拍那人,“没事吧?”解兆新询问道。

    那人身上有些温度,三月的气温还是太凉。解兆新拍在这人身上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是个练家子。

    见那人已经彻底晕了过去,解兆新将他扶了起来,放在干草堆上,又用了些干草铺在他身上让他能保持体温,随后便坐在旁边闭目养神。

    桥上不时有官兵走过,一会儿又传来马车驶过的声响,解兆新与那黑衣人在桥下一动未动,那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气息断断续续。不过解兆新心想,这人在忠州城里穿着一身夜行衣,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人在桥下相遇虽是缘分,不过经历了友福镖局一事之后,解兆新已经不愿意再多染因果。

    临近子时,那人又干咳了几声,像是醒了过来,他看着解兆新说道:“能给我打点水吗?”

    在这人咳嗽之时,解兆新就已经睁开眼了,听到那人说话,本来不想搭理,但最终还是说道:“我没有水壶。”

    那人用力点点头,想要移动身子去河边,可浑身脱力让他翻过身后仍旧没有力气站起来。

    “诶,你别动,我想办法。”解兆新不忍心看这黑衣人的样子,还是开口说道,他起身走到河边,弯下腰捧起河水,在他背对那黑衣人时,解兆新已经准备好了向前发力,若这黑衣人稍有异动,他便直接跳入河水中。

    好在那黑衣人似乎真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并没有做任何动作。

    解兆新捧起水来到那人身前,说道:“你把面纱去了,我喂你。”

    那人的眼里忽然有精光闪烁,说道:“算了,我不喝了。”

    解兆新听后没有松开手,还是对着那人说道:“你先想喝就喝,你要是不方便,我闭眼便是。”

    那黑衣人说道:“好,烦请先生。”

    解兆新果然闭眼,那黑衣人眼中一抹厉色一闪而逝,解下罩在面颊的黑色面纱,两只手拖着解兆新的手就喝了起来。

    解兆新只觉手上似是被锦缎拂过,不过他还是没有睁眼,这么近的距离那黑衣人若果有任何动作,解兆新有自信比他更快。

    “好了。”手上温热离开,解兆新心中竟生起一丝不舍情绪,睁开眼后,发现那人已经重新带好面纱。

    “还喝吗?”解兆新询问道。

    “不了。”那黑衣人也没过多言语,一口水入腹似乎是有了些气力,盘腿而坐运功调息。

    解兆新重新坐回在桥洞里,干草堆已经让给了受了重伤的黑衣人,屁股挨着地面还是觉得有些凉意,百无聊赖之际便心中默念口诀,调动体内气息在臀部周围,这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太简单,臀部附近不似手臂或者腹部,窍穴甚少,需要用上更多的气机才能覆盖,解兆新有些吃力,只是表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二人就这样相对而坐,解兆新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眼睛虽闭,但耳中仍旧仔细分辨着黑衣人的气息吐纳。他不似邱闵见多识广,能听得出黑衣人气息的变化,只是隐隐感觉到这人应该修行的是一门高深武学。

    桥上的巡城甲士还是不停的经过,但很明显人数越来越多,经过附近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官兵们找的是你?”解兆新问道。

    那黑衣人摇摇头。

    解兆新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蠢,一身黑衣,又藏在这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如果这些官兵不是为了找他,又是找谁呢?但是这个人又怎么可能向他承认。

    解兆新开始打量这个黑衣人,这个黑衣人身材并不高大,有些消瘦的身体在紧身黑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瘦弱。全身上下,只有手和眼露了出来。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丹凤眸子,当他看向解兆新时,眉眼如水又如冰,不过解兆新给他捧的那口水,让这双冷峻眸子看向黑瘦少年时还是多了一丝善意。

    从小一个人长大的解兆新对一个人的好与坏有着天然的直觉,刚开始解兆新能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丝杀意,不过现在那人的杀意已经完全淡去。

    忽然之间,解兆新觉得周身一冷,右手不自觉的伸向腰间镰刀,只是等解兆新看向那黑衣人时,才发现他正在看向河对面,那里有个官兵正在看向桥洞这里。

    “谁!谁在那儿?”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那官兵借着微弱火光,终于看清桥洞下的两个人影,大声喊道。他身边的官兵也看向这边,火光逐渐变大,等到确认桥洞下确实有人之后,纷纷拔刀。领头的官兵已经吹响警哨,三长两短的哨声一响,周围各地纷纷有哨声响起。

    解兆新有些头大,不过此时他也明白,自己是被官兵们当成匪徒了。

    那黑衣人说道:“快走!他们找的是我,你逃走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解兆新没动,他想的是只要好好解释一番,应该能解释得通,不过他显然低估了甲士们的决心,几个甲士已经来到桥面上,河对面新赶来的官兵没等看清解兆新与那黑衣人,就已经搭弓射箭。

    箭矢射来,解兆新还未有什么动作,那黑衣人忽然就闪身到了他身前,不知道从哪来摸出一把圆形武器,将射来的箭矢击落。可是这黑衣人身负重伤,气力不足,一支羽箭插入到了他的右肩上。

    第二波羽箭袭来,那黑衣人已然认命,可当羽箭射来之时,整个人竟然飞了起来。

    解兆新一脚踹在那黑衣人的屁股上,大喝一声:“去!”黑衣人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踢在半空中刚好躲过这波羽箭,解兆新纵身一跃,跃到桥面之下整个身子犹如壁虎一般躲过射来的羽箭,随后脚上一用力蹬在桥面上,身形迅速下坠,手中拉着那黑衣人,只听噗通一声,解兆新与黑衣人掉入河水当中。

    “快!沿着河边找,一定要找到刺客!”赶来的校尉大声喝道,官兵们打着火把向周围散开,只是在春雨的影响下,火光微弱,不少士兵的火把甚至已经熄灭,只能借助袍泽的火光巡查着河面。

    两个人头在桥面下的河水下缓缓浮起,解兆新仔细看了看周围,还好,都在查看附近。刚刚跳入河水中,解兆新耍了个心眼,他带着那黑衣人完全沉入水底,躲过一波箭雨,却并没有往其他地方逃去。这条河解兆新之前看那打鱼人网鱼的时候就发现了,有这么一块地方要比其他河床更低一些,那黑衣人在水中似乎也懂了解兆新的想法,朝他点点头,幸好两人水性都不错,等感觉周边的官兵都散开了,才从河水中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