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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鹰击梁州

    这个时节,清晨的雾气总是在水边出现,百里之外的卿叶江是如此,梁州明达关这座小城外的小河旁边也是如此。

    一个黑衣黑裤皮肤也黝黑的少年来到了河边,嘴角有些干裂的他蹲在河边一块青石板上,没有着急喝水,而是双手舀起一捧水后泼在脸上,使劲搓了搓眼睛后,才伏下身子将头埋在水里大口喝了起来。

    一只漂亮的小隼落在了他的附近,解兆新将头抬起,随手丢了一块肉干过去,那只有着褐色羽毛双脚却是红色的隼将那小块肉干叼住,两口就吞了下去,自顾自的喝了几口水后歪着脖子看着那个黑衣少年。

    昨日解兆新一口气从翠屏山上出了忠州城后,有一个老人拦住了他,本以为这老人与常曼是一伙的,但那穿着明显来自异域的老人却说奉李先生令将那只鹰隼交给了他,助他寻找在翠屏山犯下血案的常曼。但那个老人同时也告诉他,如果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留下常曼,那就不能在西梁的土地上对常曼继续出手,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不行。

    解兆新没有推辞,他没有告知冉齐文和王辰旭二人便换上王辰露给他做的一身新衣,下了翠屏山。本做了最坏打算慢慢摸索痕迹追逐常曼,或者还有那能御风的高手,可无论如何,王家父女二人的仇一定要报。那老人将这只名为天禾的小隼交给他后,只说十二个时辰内,西梁军不会出手,便告辞离去。

    所谓的不出手,或许既有不出手相助,也有不出手阻拦意思。解兆新实在想不通,对于这个在西梁犯下血案,而且对西梁伤害这么大的一个人,为何西梁王府会不出手,难道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解兆新擦了擦嘴角,看着逐渐散开的雾气,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背后的镰刀,站了起来,朝着明达关而去,想不通的事也就别想了,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找到常曼,要么他死要么常曼死,或者两人一起。

    那只小隼一跃上天,就在明达关上空盘旋,解兆新知道与常曼或者说与那两人更近了。

    明达关在梁州南边,这次西掖军马进犯西梁,梁州四城七关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战火,只有这明达关安然无恙。不过此时城内戒备还是颇为严格,幸好解兆新有着刚到忠州时就已在三台寺注册的文牒,腰间插着一把像是人畜无害的黑色镰刀,因此在关口处却也没有遇到多少和为难。

    解兆新不担心常曼发现天禾,这只小隼身材和普通的斑鸠相差无几,只不过天禾飞上天后,其余那些鸟雀似是有所感应本能的飞得远远的,或者干脆就藏在哪栋阁楼房顶之下,再也不出来,最后只剩下那只红脚小隼在天空盘旋。

    解兆新缓缓走在这条大街上,这明达关小城里人口不多但也不少,因为更靠近忠州城,所以来往行商脚夫艺人等等,也是不少,本地人反而没有那么多。

    解兆新忽然停下了脚步,鹰隼已经在此盘旋许久,等到解兆新来到附近之后,它似是知晓完成了使命,低鸣一声之后在更大的范围内继续盘旋。

    断了中指的手捏起半根油条正要送到嘴边,忽然间停了下来。那人摘下了草帽,转过头来,眼睛死死盯着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解兆新。

    而这边解兆新的双眼变得血红,虽然他仍是面无表情,可浑身的冰冷气息已经让常曼感觉到了压力,或者说杀气。

    常曼站起身来嘴角没有多少笑意,被秦深从围困中救走之后,他独自潜回忠州,与潜伏在忠州城的西掖谍子汇合之后,知晓了那个少年的背景,等忠州内城宵禁结束一清早就上了翠屏山,本是想找那个叫冉齐文的书生,却遇到了那对父女,随手杀了之后就要动身借道梁州返回牙孙或者前往北赫。

    从那院子出来之后,一个中年僧人就站在门口,金刚怒目甚是强大,若不是同为牙孙高手的徐语及时赶到,恐怕他就得被那个入了魔的大和尚留在那翠屏山上了。不过,此时他浑身上下也不太好受。

    和这少年在树林里打了一架,就感觉他诡异得很,挨了他倾力一击滞后于竟然还能完好无损的站起来跟他继续交手。

    这少年真的只是一境吗?

    黑衣少年带着一身杀意缓缓朝常曼走去,二人距离越来越近,身为三境武人的常曼竟然生不起先出手的心思,脑子里已经在想着这少年将会如何出手。那一夜在林中交手虽然常曼确实占尽了上风,可那少年的手段却也是层出不穷,弓箭,镰刀,匕首,更别说那一身形如实质的古朴拳意。

    这一多想黑瘦少年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一身杀意这挡不住。可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径直走过了他,在他刚刚坐的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卖吃食的那对父女以为这少年和那断了一只中指的凶恶汉子是认识的,连忙笑着招呼着问他要吃些什么。

    解兆新没有收起杀意,只是从怀中掏出一粒不大不小的银子放在桌上冷冷说道:“大叔,给我和他一样的东西。想了想后解兆新还是说道:“然后你们两人就回家吧,等我们走了,再来。”

    那女孩儿将豆浆和油条送了上来,还额外赠送了一梯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后,好奇的看了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郎。

    而那摊主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虽是奇怪,但是收下了银子后说了声公子慢用后连忙拉着女儿走远了。这小一两的银子,足够他们再开两个摊位了。

    常曼见解兆新行为如此奇怪,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可随即想到自己和他毕竟差着一个大境界,就算西梁有其余高手在附近,只要捉住这少年作为人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想到此处,他也便坐了下来,拿着油条沾了豆浆继续吃着,虽说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解兆新。

    解兆新没有动嘴,默默感受着那对父女离去的距离,等到终于走远之后才缓缓说道:“在我生活的那个村子,只有冉爷爷、祖洪杰、丹丹姐三人是真心实意对我好的,其实我知道,齐文哥连半个都不算。”

    “或许其他人有时也会想起对我稍微要好一点,可多半是看在冉爷爷的面子上的,还有一些是觉得看我可怜,自己心里受不了,所以才拿出一些他们并不需要的东西来实施给我。”

    “会不会觉得我很不知足,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竟然还想要求人家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解兆新自顾自的问道。

    常曼摇摇头,在这一点上他能够理解,只不过他不清楚为什么这少年要喝自己说这些。

    孩子心性本就会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注意到他重视他,可每个人都会分出亲疏远近,失落感也好悲伤也罢,这些都是必须要承受的。

    “所以,在听说齐文哥要娶丹丹姐的时候,虽然很开心丹丹姐的未来能够过得很好很幸福,可我心里面是有些失落的,因为丹丹姐与齐文哥成婚之后,丹丹姐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重视我了,因为她成家了,有了夫君将来还会有小孩儿。”

    “不过,后来在槽渔滩那里见了罗凌姐姐和石子,我想通了,没有一个人是应该将你放在最前面的,也没有一个人就是应该对你好的,亲属远近因为血缘关系、脾气相近等等,这些都是缘分,你把他们看得很重,他们也会将你看得很重,是相互的。”

    常曼听到这里后若有所思。

    “所以,王叔叔还有辰露姐姐,他们对我好,是因为他们将我看成了亲人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借住在他们家的人。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欢王叔叔和辰露姐姐。”说到这里,解兆新右手猛然握拳,气势骤变。

    解兆新抬起头看向常曼,常曼早已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双手也早就在衣袖上擦干净了。

    只听常曼冷笑道:“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刚刚趁着解兆新说话的时候,他早已洞察四周,竟是没有发现一个高手潜伏。要么是高手太强,以他的武道底子根本察觉不到,要么就是这少年根本就是一个人前来,知道这少年并非典校卫之后,常曼更相信是后面一个原因。

    对于这少年的话他虽心有感触,可早已过惯刀口舔血生活的常曼却很难理解这种幸福,因为江湖不仅有人情世故,更有尔虞我诈,谁知道这少年讲的到底是真是假,就算是真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下次杀人前还要问问他到底曾经的故事吗?

    “是啊,跟你确实没关系。”解兆新双目紧闭,终于发现刚刚所说的话很对,但听的人却不对。

    见解兆新竟当着他的面闭上双眼,常曼哪里能错过这样的机会,起身就朝着解兆新的额头轰出一掌!

    虽然伤势并未痊愈,这阵子连翻的打斗让他精神也十分疲惫,可他毕竟是三境武人,对付这样一个还未长大成人的一境少年,他心知:一掌足以。

    可他却不知道,解兆新的一境是在与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道人对战时突破的,他更不知道,打熬他一境底子的,是一个曾经到达过五境巅峰的武人。

    解兆新忽然睁开双眼,面对常曼的一掌不躲不避,坐在凳子上也是一拳轰出。

    江湖有句老话,宁挨十拳不吃一掌,拳的威力是大,可相对掌击所带来的内劲还是差了许多。

    拳掌相接,解兆新坐在凳子上被打退数丈,而常曼却纹丝不动,只是身前那张桌子被震成碎末。

    不过常曼的情况却有些不对,他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死死的盯着从凳子上站起的解兆新说道:“这是什么拳?”这一拳威力看似不大,却直直伤到他的气府之内,本来伤就没有完全养好,这一拳又是如此有针对性,常曼心中不免惊讶。

    解兆新站起身后,那张凳子忽然间碎成了三节,可他却是毫无大碍。

    解兆新没有说话,脚步挪动手臂旋转,做起了六合拳的起势,眼神平静,浑身的杀意是一点也感受不到了。

    “就算你真是当世最强一境,才一天多时间,怎么能挡住我这一掌?”常曼再次问道,心中已不再有必杀眼前少年的底气。

    江湖凶险,不是没有一境斩杀过三境武人,可要么是偷袭得手,要么是趁人之危,像这样跨境硬刚的,就连话本小说也不敢胡写,可现在,常曼却计算着自己会不会被这一境少年诛杀,双方的速度、力量、体力以及功夫招式,常曼都算计着。

    电光火石之间思来想去,常曼内心此时只有一个答案:逃!

    如此大的动静,就算能够击杀这个少年,也势必会引来城中卫戍军的注意,到时候西梁的高手跟来,自己手中的那份密报已经交了出去,那叫秦深的家伙可不会再救自己第二次。

    常曼不再犹豫就要向后掠去,可那黑衣少年已经开始动了。

    不是什么拳招,就是简简单单以六合拳的起势发出,奋力一跃,一拳朝着常曼的面门砸去。

    常曼无可奈克,只能硬接这一拳,那简简单单的一拳被常曼用双手挡住,然后借力向后飘去。常曼跃上墙头后脚尖又是一点,身形却是一转急忙与奔袭而来的解兆新继续拉开距离。

    可解兆新仍是不依不饶,布鞋鞋底踏在街面上扬起重重灰尘,身形迅猛上升,一身古朴拳意外泄,笼罩住了常曼的整个身子。

    被解兆新追着打的常曼心中生起不悦,这小家伙还正当自己是颗让人随意揉捏的软柿子了,好歹是三境武人,怎可能受你一个一境武夫的气。若是不在你西梁的地界儿,只教你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可眼下,常曼也不敢与那少年纠缠过久,飞在空中左手凝起浑身真气奋力朝着解兆新隔空一拍,万千道猩红色气息在刹那间显现,犹如千百条红色毒蛇扑向快速向前的解兆新。

    眼见那常曼用上了三境武人的真气外放,解兆新眉头微动,在空中硬生生止住快速前奔的身形快速下坠,一落地之后双腿猛地向地上一蹬,整个人又跃了起来。可此时与常曼之间的距离已是又拉大了几分。

    在翠屏山上修行的那个把月,邱闵教授了解兆新一门身法,每日带着解兆新从翠屏山半山腰奔向那铁锅形状的山顶上,就是为了练习这么身法。

    解兆新身体的底子打得极好,但开始尝试这身法登山也让他吃不消,速度也一直提不上去,后来方证的要求下,邱闵也传授了玄通小和尚这么身法,那小和尚只学了一次就几乎能跟上邱闵,让解兆新好生羡慕。于是,每到深夜,翠屏山上总有一个身影在山间穿梭跳跃,有时一晚上能来回五十几次。

    邱闵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一次次的提高自己上山的速度,让解兆新始终跟不上,可是解兆新的速度其实已经达到,甚至远远超过了普通的三境武人,这也是为何他那夜在林中能够在前带路而郭开却不嫌他慢的原因。

    此时解兆新看见越飞越远的常曼,不由加快脚步,踩在屋顶之后快速飞出,等到力竭之后在空中用着那身法快速下降,又再次发力,两人的距离倒是在这一步步之间缩短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