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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父与子

    北赫幅员辽阔,光是秦州、原州、甘宁、燕云四州疆域就已和南建国的疆域相差不多,更别提还有一个四州版图加在一起才能媲美且水草丰茂的北方草原。

    最靠近北方草原的秦州境内有一处名为孟家湾的村落。傍晚时分,本来应该是炊烟聊聊的时候,孟家湾这座村庄里却是一片寂静。

    解兆新走进这村子没多久,就发现了这座村子的奇怪之处,这村子里的人们分明就在房屋之中,可是对外人却装作没有人的样子,解兆新几次敲门里面的人都不答应,而且从进村之后,就有人一直在附近观察着他的动向。

    离开西梁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了,那个骑着白马出梁州的少年如今已是一个五官颇为周正的青年,只不过他的皮肤依旧黝黑甚至比之过去还要黑出不少,与过去不同的是,他长高了不少,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多了些沉稳和风沙。在北赫国餐风饮露四五年,解兆新并没有变得消瘦,而是健壮了不少,这或许与他常食野味有关系,当然也因为北赫境内彪悍的民风。

    寻找常曼的这几年时间里,他不知自己已经到了多少个地方,大到四州的州城,小到只有七八十人的村庄,他的足迹遍布四州。每到一处村庄集镇,解兆新总能感受到北赫人的热情或者热烈,打过架喝过酒,反正那些人,怎么说呢?都挺直接的。

    所以孟家湾实在是不像一个北赫的村庄,这一个有几百户人家的大村庄傍晚时分既没有老人在树下纳凉聊天,也没有汉子聚在一起喝酒吹牛,人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像是晚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路上。

    实在忍不了了,又一次敲门失败时候,解兆新背着包裹身形一闪,就闪身进了一处小巷然后躲在巷口等着,果不其然,几个呼吸之后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年郎便闪身跟了进来,看到站在巷口的解兆新之后,刚转身要跑,就已被解兆新一只手按在肩膀上。

    “啊!”那个少年吃疼惊呼了一声,顿时周围的小院房间里就有人声传来,可随即又被人制止,汉子被自家婆姨给拉了回去,年轻人被父母给拦在了家里,总之这村庄短暂活过来之后又昏死了过去。

    “为什么跟着我?”解兆新微微放了些力,沉声问道,眼里倒是还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又有四五个人朝这边靠了过来,脚步沉稳呼吸绵长应当是手上有些把式的习武之人。

    “你这淫贼!我在自己村里溜达关你什么事,倒是你,鬼鬼祟祟的在我们孟家湾干嘛?我告诉你,马上就有人过来了。”少年见解兆新松了些气力,还以为这贼子是因为在光天化日有些怯了,所以底气立马就足了起来。

    “淫贼?你看我像淫贼吗?”解兆新听到这个新说法愣了愣,随即气笑道。

    这几年去了那么多地方有叫他土匪的,有叫他乞丐的,各式各样的都有,唯独没有人给他喊作淫贼。或许是因为他这一身打扮还有他那过于干净的眼神,实在是和淫贼搭不上关系。

    “你怎么不像淫贼?”少年大声喊道,像是要把周围的人给招呼出来,可是附近的几家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反应。

    此时解兆新才看清楚,这个穿着朴素的清秀少年郎,原来是个穿着男装打扮的少女,少女高挺的鼻梁上有几粒雀斑,面容颇有英气,也难怪自己第一时间没有将其认出来。现下自己用手搭载她的肩膀上,确实是有些不太礼貌,于是收回了手问道:“姑娘,我想问问这村里为何此时没有人?”

    那少女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解兆新,转身就要离开这里,解兆新见状,又伸出手去拉她,刚拉着她的手臂。没想到这一幕却被赶来的几名汉子看到了。

    “贼子!”为首那人大喊一声,话音未落就以一招狮子搏兔朝解兆新攻了过来。

    解兆新见那人扑了过来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看着那人的攻势心中倒也觉得这人的招式动作倒也是一把好手,为何偏偏用的招式会如此卑鄙。

    不过解兆新并不想过多暴露自己,抓着那少女往后一扯,左手看似有些吃力的挥出一拳,慌慌张张的这一拳却刚好拦在在那汉子进攻的路线之上。

    那汉子被拦了这一下后却是依旧出拳不停,招招皆是致命,而剩余那几人见状也纷纷拿出武器在这巷子中围住了解兆新。

    解兆新将那少女稍微往后扯了大半个身位,然后双手向前用力一探,双拳刚好打在为首汉子的手臂之上。

    “等等!王叔,这人不是坏人!”被扯开的少女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刚好解兆新稍稍击退了那姓王的汉子。

    那王姓汉子终于还是收了招式,但周边拿着武器围着解兆新的那几个年轻人还是没有收手。

    “小兄弟,来我们孟家湾有何事?”王姓汉子并未抱拳行礼,倒像是不觉这个年轻人是江湖中人,只是有一些蛮力刚刚挡住了他的进攻罢了。

    解兆新见自己的小伎俩没被看出来,也是就坡下驴,故意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回答道:“我就是一路过的,准备去州城投奔我大姨,没想到在这里却被你们当成坏人。”

    那汉子听后眼睛一转接着说道:“咱们孟家湾并不在主路上,你是怎么来我们这里的。”

    解兆新知道这人在诈他,便回答道:“大叔你莫要骗我,我就是从大路上下来的,大路隔你们村就二三十里路,我本来是捉一只野兔,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走远了,看这边有庄子就往这边来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小兄弟你与那古家四兄弟并不相识咯?”王姓汉子最后问道。

    “啥?”解兆新反问一句,倒是让那几人都放松了警惕。王姓汉子一直在观察解兆新的表情,他自认以他的江湖阅历和武道修为,这个年轻人想必也是骗不过他的。

    他招了招手,周边的四五个持刀年轻人才将刀收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倒有几分军伍之色。

    这些动作解兆新都看在眼里,但他也是装作没看到,要是每次看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就要去查个清楚,那岂不是得累死他?

    北赫幅员辽阔,因此特别注重修路。四州一原各有大路相连,每一州以州城为中心又各有官道纵横各二,这纵横之间又有阡陌驿路,这庄子便靠着秦州的一条重要驿路边。而村子的另一边距离七八里的地方,则是一片大的山脉,其中也有一条道路进入,山里有一伙土匪盘踞多年,靠着那条路小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在下姓王,单名一个威字,是孟员外府上的护院,天色渐晚,小兄弟既然走远了再回大路上也很难找到下榻之处,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府上休息一晚再动身。”

    解兆新本想拒绝,但一下反应过来这汉子姓王,便鬼使神差的说句感激不尽后答应了下来。

    王威也是一个热心肠的汉子,见解兆新答应后就招呼着刚刚一个年轻人带他回去,说自己还要在村里再逛逛,最开始那个少女也要随他们而去却被另一个青年招呼走了。

    年轻人特别老实,一路上连问解兆新要不要帮忙拿包裹什么的,嫌弃身上那把刀碍事就直接从腰间挂到背后去。

    “我叫王术鸣,在府里打杂的,刚刚那个姑娘叫小丁布,不在我们府上,但平日里也常常帮我们做些事。”年轻人一边带路一边说道,还给解兆新指了指他们要去的方向,那是在这座庄子的最西边,也是离那片大山最远的地方。

    “你喜欢小丁布?”解兆新听后忽然笑着问道。

    “啊!你怎么知道的,不对,我不喜欢。”王术鸣脸涨得通红,倒是不敢再看解兆新。

    “我就是在想,那么多人你不说偏偏说那个姑娘呗。”这几年解兆新见了不少人,经历了不少事,眼睛也变得毒辣起来,也是一个不打折扣的江湖中人了。这王术鸣在这几人中功夫最弱,却第一个冲过来,之后眼神也时不时看向那个少女,很难不发现这少年的心思。

    年轻人像是被戳穿了心事,回去的路上焉了下去,等到快要走到孟府后门时才终于鼓足勇气说道:“解兄弟,你可千万得替我保密呀。”

    解兆新听后笑着摇了摇头。那年轻人见状面若死灰,完全失了生气。

    解兆新笑着说:“我又不是什么喜欢乱嚼舌根的长舌妇,我讲这事儿干嘛?再说了,我住一晚就走了,想嚼舌根也没机会不是。”

    王术鸣听到这番话后脸上本来已经燃尽的死灰又复燃起来,看来果然是个性情跳脱无忧无虑的好少年,连忙帮解兆新将包裹抗在肩上,开始说起庄子里的事。

    “解大哥,你肯定很奇怪为何咱们庄子天还没黑的这时候,就家家户户把房门紧闭,听到外面有动静也不敢出门看看。”王术鸣说到此处变得有些忧心忡忡。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连敲了七八家的房门都没有人理我,还有为何小丁布会在我进入村子没多久就跟着我呢?”解兆新站着不再走动,人在江湖一切小心,他得听听到底是什么事,若是事情实在有些复杂,他会找个借口离开,毕竟他想做的事可不是行侠仗义或是名动江湖,他想要的恰恰相反,巴不得整个北赫江湖都不要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要悄悄靠近那个人,然后找机会杀了他。

    王术鸣见离孟府没有多远了,就将解兆新拉到一棵老槐树下,悄悄说道:“解大哥,我们孟家湾过去叫回龙湾,但因为很多年前出了一个孟姓的大官,就改名孟家湾,现在这一户就是孟员外家了。”

    员外,在这个年代尤指正员以外的官员,这类人要么是有祖上荫蔽受了朝廷有职无品的官位,要么是通过一些特殊手段从能说上话的人手里买下一顶官帽子,从此将社会地位从四阶里最低级的商变为最高级的士,但无论如何这两类人都一个特点,就是家里积财雄厚,在地方颇有势力,其实也是十分受人尊重的。

    “咱们孟员外过去和吕梁山里的匪人也有些交情,所以咱们庄子这些年也是很安宁的,但前不久,有几兄弟灭了旁边吕梁大通山的匪寇占山为王,时不时就来咱们村子劫掠一番,就几天前村头刘姓那家人就被打劫走了,那家的小姑娘才十二岁,都被他们虏上了山。”王术鸣一边叹着气一边说着,指了指侧门那边。

    有几人正在孟府侧门门口守着,虽说那几人也在聊天打屁,但一个村子里竟然能让人这样守着院门,也足以说明这家人的实力。

    王术鸣带着解兆新走到后门,轻轻敲了敲,有人从里面打开了,等门开了解兆新知道为啥这后门没人看管了,这后门进去是一处类似于四合院的布局,需要当值的下人们在这边休息,大约有十几个男人,这院子又有一处院子,里面应该就是丫鬟婢女这些了,时不时还能听到那边传来姑娘们吵闹的声音。

    见到解兆新眼神瞧了那边院子,有人立马走了过来厉声问道:“诶诶诶,干嘛的?瞧啥呢?”

    解兆新收回思绪,瞧那人看了过去,那人个子不高,身子倒是十分健硕,手臂上的肌肉在袖子里微微鼓荡,迈过来的每一步都十分稳重,是一个底子不错的练家子。

    解兆新还没有答话,王术鸣就马上迎了过去说道:“龚护院,这位兄弟是我朋友,路过庄子没地方休息,今天晚上在这边对付一宿,明天就走。”王术鸣弓着腰尽量让对方不用抬起头看他,语气恭敬得有些谄媚。

    解兆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是弓着腰对那位姓龚的护院双手抱拳笑着说道:“小弟路过宝地,恳请借柴房休息一晚,明日鸡未鸣就会离开,希望龚护院能行个方便。”

    龚护院用他的三角眼大量了解兆新几眼,看那青年一脸恭敬,旁边的王术鸣也是诚恳,便说道:“先带他到马厩旁的那个房间吧,等我去问问田管家再做定夺。”

    龚护院说完便转身离去,但转过身后立马就对旁白的小厮说道:“什么玩意儿,真以为自己爹是护院教头了?要不是老爷念着他在府里呆的时间久,教头轮得到他来做?呸!”旁白几个小厮立马应和。

    解兆新看向旁边的王术鸣,只见那王术鸣也是一脸尴尬,但似乎也是对此事习以为常,默默的拉了一下解兆新的袖子,带着他往柴房走去,两人亦是再无话。等安顿之后,王术鸣说晚些会送些吃食过来,便告辞离开了。

    解兆新坐在柴草之上,双腿盘着,默默运功不停,这四年他能感觉自己的武道一境越发稳固,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焦,稳固得一点破境迹象都没有。可他现在也确实找不到人来告诉他接下来应该如何练功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经点上了烛火,有人敲了敲门。

    “解小兄弟,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我来给你送些酒水吃食。”

    说话的人却是傍晚那位王护院,此时他站在门外轻轻敲门,倒是没了白天的谨慎小心。

    解兆新走过去看门,只见王姓教头端着牛肉等吃食还有一壶酒站在门口,解兆新抱拳行礼说道:“王护院,我来打扰已是给你们添了麻烦,怎好意思劳烦您亲自给我送食物呢?”

    王威笑着说道:“不如进去边吃边聊?我也还没吃呢。”

    解兆新笑着让出位置,让王威走进柴房,随意将食盘放在了地上,也是席地而坐,还伸手示意解兆新也坐下。

    解兆新笑着坐下,王威就抵过一杯酒给解兆新,等解兆新接过酒杯两人碰杯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王威稍稍考虑之后决定开门见山:“今日,解小兄弟其实藏了一手的吧。”

    解兆新依旧保持微笑,确定杯中的酒没有毒,只是好奇的看着那王姓教头,说道:“王护院下午对我出手也是另有图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