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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卷 1 吉凶

    桌上放着一封信封,玄色底面,金色彩绘,并无艳丽,却是甚为庄重。正面上书“白先生亲启”,字迹清逸隽秀,瞧着让人心生欢喜,背侧只一枚红蜡封印的花押,象龟背负石山陵壑,有蛇交颈缠绕,蛇头尾出,形似玄武,神色非然。

    信是六日前送入雁门书肆的。书肆当时只金善一人留守,故而金善接了此信。信使言说,七日后会有人携花押信物前来拜访,请白先生务必赏光,移步寒舍一叙,道明请愿因由。

    金善起始对那封信并未在意,只觉得那信确实精致,寻常人家并不会在一封信上倾注此番心力,那信上所附花押也不是金善熟知的,金善猜测,想必为世家望族,故而金善将信笺收好,只等掌柜归来,交由掌柜拆阅。

    只是金善等了好几日,等来的不是掌柜,却是那个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先生。金善眼瞧赴约之日将近,便将那信使之事同小先生道来。小先生闻言取了那信笺,正待拆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得阅知其中内容。

    那信上著明“白先生亲启”便是真的只有白瑜才能拆阅。庄兰生与金善无论试了何种手段具不能拆阅,何论损毁。至昨日白瑜归来,只作寻常,寻了器具揭开蜡封,信笺自出,沉香四溢。

    那信笺上未有一字,只绘了一只玄蝶。

    金善正是疑惑,这信笺上并未说明何时何地所为何事,这算什么信笺?瞬息却见那蝶无风无息自起,于纸上振翅飞舞,金善见此情景甚为惊讶,然奇闻异景不止于此,一声惊呼还未脱喉,那蝶竟跃出纸笺,飞向白瑜。

    金善已是惊在原地,不知这世间何时生出了如此精妙的戏法。不远处那蝶已围着白瑜飞舞一圈,竟又飞落于纸上,化为纸绘。

    庄兰生不似金善那般惊异,却是眉头紧锁,手执信笺,端看一番,随后不知去了何处。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先生复又归来,只言不让掌柜前往赴约,便再次离去,至今未归。

    掌柜对小先生言行未有回应,只是携金善定下今日行程。

    正此时,白瑜向着对面颔首一揖道:“雀食神君司祭,掌典刑,问前程,鄙人特来问询,卜吉凶。”

    对面坐着一玄衣男子,面色素白,面容消瘦,一双丹凤双角眼,于俊秀间添了一丝清淡,端是雅正至极,淡泊至极。正是司祭神君雀食。

    那雀食不曾言语亦是回了一礼,便手执信笺,对着身后童子道:“玉木,乩盘取来。”

    小童闻言离去,数刻归来,手捧盛了细沙的木盘,盘内置筲箕,乩笔。

    金善坐在白瑜身侧,只见雀食手执乩笔插于筲箕之上,复将筲箕扣于沙盘之上,扶乩始成。而后雀食手执信笺,口中囫囵,不知说些什么,片刻后,放下信笺,不待有动作,那筲箕竟是自动,甚是奇异。

    金善曾于民间见过扶乩术,多为人手动推扶筲箕以得图文,这筲箕自动的还是第一次见。

    不消片刻,筲箕停动。雀食取下筲箕,沙上一番乱绘。边上随侍童子不待吩咐,已然取了纸笔,将图案拓下,呈给雀食。

    这沙盘内不似图像,亦不似文字,端是一团散乱,金善脑间一如此图。

    那方雀食与白瑜同看图文,片刻后,白瑜问道:“可是陵?”

    金善大惊,掌柜是如何瞧出那是个“陵”字的?那分明就是一团草图,非要强硬解释,也只是个小人登山的草图罢。

    雀食闻言却是点头道:“正是丘陵之‘陵’。”说罢,提笔,墨色渲染,片刻,一字印于纸上,正是‘陵’字,端正雅芳,落笔有力。

    白瑜问道:“‘陵’字何解?”

    雀食道:“‘陵’,说文解字,大阜也。取其偏旁,下为反文,覆也,意为攀。”话落,雀食另起笔,于纸上写下‘陵字’偏旁的下首,后落笔‘八’于反文之上,又道:“八反,谓之高,九尺,是为登高。”后又提笔落‘土’于‘八’上,道:“土临其上,形为泰顶,凌驾也。”

    至此‘陵’字的偏旁已跃然纸上,金善按照雀食所言,自觉势同泰山,确有凌驾之感,颇有些壮观。然雀食接着便道:“但行为俯,视衰微,冲势,形同否(pǐ)也。”

    金善不解,问道:“这是何意?既为起,又为落,听着便是颇不顺畅。”

    雀食又道:“纵观部首,反耳,意为阜焉,为之厚也,复为泰势。正是新势。”

    言说至此,金善已被这其间的起起落落,搅得天翻地覆,不知雀食为何意。白瑜闻言却道:“先生意为此行恐会波折不顺。”

    雀食颔首,道:“正是此意。然虽有衰微,却是否极泰来。是为下吉。”金善闻言,正是鹊喜,别管是个什么吉,总是个吉兆,总算是得了个好消息,却听雀食又道:“然此行中途恐生凶险,上君还是要多加小心。”

    白瑜闻言道:“泰者,六十四卦之一,天也。可是此因?”

    雀食颔首,又道:“此为天机,不容我等多做置喙。但上君须知,天子一言,血流漂橹,动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天下缟素,更甚者颠倒乾坤亦是常事,纵使是神亦不能幸免。言尽于此。”

    白瑜俯首一拜道:“多谢先生。”

    闻言金善不由想起小先生此前所说的话,此前只做玩笑话,如今看来却不一定,不由瞧着白瑜心下担忧。

    白瑜瞧金善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有话便讲,不必忌讳。”

    金善便迟疑道:“此前小先生曾就此事起卦,但先生说‘九五卦,卦者扭乾坤,屠神戮鬼尤未可,若掌柜自觉苦海无边,自可祝您脱离苦海。’”

    金善言罢,立时捂住脸,真不是他要说的!也不是他想说的!

    话落,白瑜不置一词,雀食面色如常,可唯有雀食自己清楚,此行虽平安无虞,然泰势衰微,复起新势,恐大厦将倾,乾坤颠倒,正是祸津之像。百年之间必祸乱不断,白瑜或承伯仁之责。然此行势在必行,竟是避无可避,祸乱者引君入局,既是如此,当为天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