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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卷 7 弑神(1)

    内室一病,一番折腾一下子便过了半日,这半日间金善坐在廊檐远瞧着远处炊烟人家人来人往,焚香作祭祭祀先祖,锣鼓密集呼声赫赫,张灯结彩华灯初上,当真是好不热闹,宜生先前说是小祭倒是热闹非凡,说是祭祀,实则告慰丰收,金善一番瞧来,确实别是一番光景。

    夜间雁门众人与桀同于屋外檐廊饮酒,桀这才得空接着道来,自桀十九岁,第一次梦中得见师傅继而归乡只为拜见母亲,只是时辰太晚,待桀归来母亲已然下葬独剩坟茔一座,桀依着规矩焚香祭拜后便要归家,可家中迎接他的是一盏摔碎在脚边的茶盏还有一双晶亮怨愤的眼睛。那是已然及笄的惊蛰,此时桀才惊觉他已离家多年,惊蛰已然出落为妙龄女子,而他也已岁及及冠,以致行至骈阗街道,总有人打探这是谁家的儿郎,可曾婚配。

    桀自觉当年无故离家,不曾留下口信引得惊蛰怨愤,故而心怀愧疚,意愿向惊蛰示好,可惊蛰一直冷着脸不曾同他说话,甚至躲在房中不再相见,桀自知亏欠,不敢强求。唯有师傅一壶酒水,两盏酒杯同他坐在檐廊之上,师傅问他可曾祭拜母亲,这些年去过何处,见过哪些人行过哪些事,桀据实一一作答,直至师傅问他何时离去,闻此言桀一时怔忪,忆及当年师傅深夜将他唤醒要他离开,那时他万般不解不知为何叫他深夜离去,至少也要同亲眷告别,如今桀终于明白师傅之意,分别尚且艰难,何况远离,师傅是心疼他,只是万般无奈罢。既是明白,如此桀也只得同师傅道:“今夜便走。”师傅闻言只作颔首叫他珍重,说罢还将一个小小的包裹塞入桀的怀中便返回屋中。独剩桀一人在廊檐下独坐,翻看着那包裹,包裹之中是水囊,银两干粮。桀眼含热泪,却是相顾无言。

    眼瞧天光日渐微熹,时辰已至,桀早已收拢心思,一人披星踏月,向着村寨门口行去。

    哪知桀将要行至山口,便远远瞧见远处有一人,身姿玲珑,正是惊蛰。桀尚在惊愕,不知惊蛰缘何在此,不远处惊蛰面色尚且平静,眼中却是克制着愠怒,问道:“天光未亮,兄长这是要去何处?”桀自知亏欠于她,未作言语,等了良久不见桀回话惊蛰接着便道:“可是兄长不愿同我说话?”

    原本不辞而别便是恐惧分离之苦,今日遭逢惊蛰堵截,桀自知行事亏欠,正同惊蛰道明绝无此意,却见惊蛰漱泪连连,哽咽道:“你竟还是要不告而别?兄长为何执意离开?”

    桀当年同师傅立誓绝不会将期间因由告知旁人,惊蛰亦不例外,故而无从相告。哪知惊蛰早已准备,从腰间抽出一捆绳索来,只道若是兄长不将实情告知于她,她便要吊死在树上。说罢便真的作势要吊了自己。

    原来,晚间惊蛰便一直于屋中偷听二人谈话,得知桀今夜便要再行离去,不告而别,心中气急,便翻窗而出早早于村寨入口处等候。惊蛰道当时年少,母亲只道兄长自愿外出游历,惊蛰初时信以为真,可随着年岁渐长,兄长不见归家,甚至不曾有书信寄来,惊蛰便知此事蹊跷,且每每思及兄长离家之时尚在年幼,母亲一向关爱师兄,再加上父亲早逝,母亲唯有看见师兄,才能略感释怀,如今怎放心师兄独自外出游历,此番一去便是数年,惊蛰便猜测恐是其中另有隐情,今日惊蛰堵截在此,便是为了讨问因由。

    桀听惊蛰一番言语,便知惊蛰业已长大,心中主意已定,只怕寻常托词无从诓骗,非实情不可,不得已只得将实情相告。至此,惊蛰再未阻拦,任由桀离去,但她要桀时常寄信回家,以托安虞。

    如此又是三年,桀一路游历,直至一夜梦里,桀惊见师傅卧床不起,数次咳血,心下担忧,便第一次违背誓言返回家中。至此桀才知师傅早已患病多年,近来更是病重无从起身,这些年一直是惊蛰一人多番照料,而惊蛰忽然瞧见师兄归来也是喜极而泣,此后桀便决意暂留家中同惊蛰一同照料师傅,不止行事更为稳妥,更缓了惊蛰焦虑,桀如此行事本是无奈,只因师傅病重,却不知正是这一次悖誓为日后泼天大祸埋下了祸根。

    金善闻言一时惊愕,连忙问道生了何事。

    桀闻言不作回答,只是接着道来,那一日桀忙于翻阅医术典籍找寻医治良策,无暇留意惊蛰去向,只待天色骤然泼黑,屋外惊雷赫赫,飞沙走石,桀才察觉这一日都不曾瞧见惊蛰身影,不知惊蛰去了何处,桀正要外出寻找,却见惊蛰急奔归家,周身血污,神色呆滞,桀正要询问惊蛰生了何事,却是惊蛰惊惶问道:“兄长要去何处,你可还是要走?”桀突然为惊蛰这般发问,不知何意,他只是要出门寻她,惊蛰却不待她言明自是惊惶道:“兄长不必再走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逼迫兄长了,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说罢,惊蛰便昏倒在地。惊蛰这一昏睡便是好几日。

    起始桀瞧见惊蛰周身血污,只当她与人争执,不知伤了何处,便请邻里女眷为惊蛰查验,可邻人为惊蛰换了衣裳仔细查验却不见伤痕,这段时日桀不也曾遇见山民有外伤者前来医治,因惊蛰昏睡,桀无从查证事实只得调以激荡汤药等候惊蛰苏醒。正是这段时日骈阗异常渐起,先是飓风持续数日不止,而后便有山民前来求助,竟是田野稼生一夜之间枯黄委地,有山民疑心,有人冲撞山神引来祸端因此便来请巫觋祭祀平息山神怨气,那时桀还不知究竟生了何事。

    金善闻言亦是焦急问道:“缘何如此?”

    桀闻言,却是神情落寞,只管望向远处灯火,那是山民正祭祖庆贺去岁丰收告慰先祖酬谢山神,明明是那样欢欣的场景,可他的脑海中却只有师傅临终之时请他接替巫觋之位,护佑骈阗山民,更要在山神怨恨之下保下惊蛰性命。

    桀自知难以启齿,不知如何同众人道来,因而半响无言,金善心有焦急却不敢作催促,只得等候,正此时却听白瑜道:“可是惊蛰姑娘为了留下巫觋刺伤了山神?”

    桀闻言,竟是痴笑道:“先生智潜,只凭只言片语,便能切中要害。”

    金善闻言一时惊愕,竟是如此,却也不解问道:“掌柜如何知悉?”

    白瑜只道:“如今巫觋身处此地便是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