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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梁浩(下)

    柏岩想起梁浩的时候,梁浩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抽着烟。

    梁浩的身边有很多人,这些人都显得比他忙碌,这些人有的搭建着临时帐篷,有的摆弄着自己的设备,有的摆桌,有的切菜,反正没有一个像他那样闲着的。

    梁浩并不是懒惰,他只是这阵忙活完了自己的活计,乘这个机会放松一下而已,要不了多久他又要拿起自己的唢呐鼓起腮帮子吹奏起来。

    周围很多人都披着白布麻布忙碌着,有一些人见到梁浩还很熟稔的跟他点点头,很显然大家对梁浩都是很客气的。

    这是乡下一个普通的葬礼,老人百老归天之后自然要吹吹打打一阵,这是对亡者的一种传统悼念方式。

    梁浩就是这吹吹打打中的一员,他负责吹吹子,也就是吹喇叭,这个喇叭不是唢呐就是小号。

    说起来梁浩也是一个乐队的成员,他们乐队也有一个大气的名字,红白一条龙服务中心。

    梁浩是继承自己父亲的事业,听他父亲说以前的时候乡下不管是红事还是白事,他们的乐队都是当仁不让的角色,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很多红事已经跟他们的关系不大了只有白事他们还能参与进去。

    大多数人家有红事的时候都会选择婚庆中心而抛弃他们,这也是新生事物对他们行业的一种冲击吧。但是白事这个方面就不一样了,尽管也有专业的殡仪公司,但很多人家还是对他们这些吹吹打打的人有着要求,所以这些殡仪公司便吸纳了他们乐队,让他们成为了一项额外的服务。当然还有一些做家宴的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与他们捆绑在了一起。

    在别人眼里,梁浩是一个吹子师傅,他的身份在人们眼里仅次于做法事的和尚道士。然而在梁浩内心深处,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做乐队的,跟那些在城里地上地下做乐队的人没什么区别。

    大家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乐器,有什么区别呢。

    只不过那些人用的是吉他贝斯,他用的是唢呐小号……

    当他跟别人说他是玩乐队的,一开始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还会对他很是羡慕,但是当那些羡慕他的人看到他真正做的东西时,往往会毫不留情的给他一个大大的鄙视。

    梁浩想不明白,为何这些人会这样,变卦变得这么快,难道说吹唢呐就不是搞乐队的么?

    他们的乐队可以演奏出很响亮的曲子,一点也不比那些在台上装疯卖傻的人差。他们乐队的电子琴师傅一天可以编出十来套不一样的曲子,这些曲子只是为了用来弹奏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这样的水准居然还不如人家那单一的旋律,真是不知道那帮鄙视他们的人在欣赏着什么……

    没有电子琴,他们可以用唢呐和小号吹出各式各样的歌曲,无论是纤夫的爱还是过河,在他们这里都是小菜一碟,还有一些当红歌曲他们也有所尝试,只是有的时候场合下不允许他们演奏。

    梁浩从来不觉得自己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他就是搞乐队的,他会的乐器自然也不是唢呐和小号那么单调。

    梁浩小的时候就接触过很多乐器。

    小学的时候学校祭扫烈士墓,需要有人打鼓和敲锣,敲锣的人很好找,只要控制好力道就可以了,但是这个打鼓的人却愁坏了学校的老师。找了好几个人,都是那种学习好的,可是要么力道小敲不出来感觉,要么节奏太乱,敲出来乱七八糟,怎么都没有达到那位穿着中山装老师的要求,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说可以找梁浩试试,他家里是吹喇叭的,说不定可以。

    那个时候的梁浩只是一个二年级的孩子,人比那个大鼓就高出一点点。

    中山装老师抱着试试的心态让这个孩子敲两下,谁知梁浩这一敲直接让这个活计变成了他的专属,他从二年级到六年级,只要学校祭扫烈士墓,他都是当仁不让的鼓手。

    可是小学的时候,梁浩一直想着扛旗,因为祭扫烈士墓扛旗的都是学生干部,他也想扛旗威风一阵。

    扛旗的愿望被那个中山装的老师给破灭了,但是这位老师也让梁浩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梁浩的父亲虽然是一个吹喇叭的,但是他从来不让自己的孩子碰那个唢呐,因为他觉的那是没出息的活计,所以梁海在家里很少接触这个东西。但是那个中山装老师为梁浩打开了一扇门,梁浩敲鼓的天赋让这位老师对他十分怜爱,经常为他辅导功课。

    辅导功课之余这位老师就拿出自己的二胡,摇头晃脑的抽拉一阵,让梁浩入了迷。

    那个时候的梁浩怎么也想不到,两根弦的玩意居然能够发出马叫的声音……

    为了接触二胡,梁浩自然是多多的往那位老师家里跑,美其名曰辅导功课,实际是接触各式各样的乐器。

    还好那阵时间,梁浩的成绩只涨不跌,才使得他有机会接触了钹,锣,笛子等民族乐器。

    当然这位老师还给梁浩介绍过琵琶古琴和箫,但是一直到他上了大学才真正接触到那些玩意。

    梁浩可以用唢呐吹出百鸟朝凤,这可是电影里说要失传的曲目,当然他还有更绝的,他可以用二胡拉出被那些吉他爱好者奉为经典的加州旅馆。

    他对乐器很是熟练,所以根本就想不通那些人为何要看不起他们。

    当然,大学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回来继承父亲的事业的他也不在意这些白眼与鄙视,他现在活的很自在,时常还可以去拜访自己的启蒙师傅,就是那位中山装老师,虽然这位师傅已经很老了。

    梁浩一根烟抽完了,他灭掉烟头,拿起唢呐,头一晃,就开始吹出那首过河……

    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妹妹对面唱着一支甜甜的歌……

    唢呐的模仿声音,带来熟悉的旋律,这旋律带动着乐队的其他乐手跟着忙活了起来……梁浩瞥了一眼旁边的老段,心中暗暗叹一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真的是躲也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