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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亡命贺兰(第三段)

    她的剑在马背上,在精致的剑鞘中,她的剑一定很轻,很薄,很锋利,因为寒剑见过太多剑,更见过太多女子的剑。凌叶轻轻的凝视着眼前的人,竭尽全力的寻找着破绽,但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发觉,但是,一个成熟女人的直觉,她有把分之八十的把握,但是她并没有轻易地动手,她只是将目光转向那位背对着她坐在篝火旁翻烤着鱼肉的女人,无论那位女子如何隐藏,她都能知道那是个女人,却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女人很容易便能认出同性,大概只是出于嫉妒的本能。她并没有区分那位女子的身材和背影,只是简单的关注着女子的一举一动,细细的判断和区分。而聪明的女人,总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到答案,显然,这位沉默的美人便是一位聪明的人,她轻轻地取下剑,放开缰绳,马匹蹑足而去,在溪流畔品尝最鲜美的食物,女子沉沉的凝视着寒剑带着忧虑,带着仇恨和可惜。只是无人知晓她为谁可惜罢了。

    “寒剑?”

    “过去我叫寒剑,现在我叫白仙。过去我是一把剑,杀人的剑;现在我想活成一首诗,爱人的诗。还有机会吗?”寒剑忧郁的凝视着,带着忏悔,带着祈求,但是他依旧很坚定,他不是个怯弱的人。

    “此刻,你并没有死,也不一定会死,当然有机会。”

    “我们能不动手吗?”

    “我和你动手,并非不共戴天,我只是想放下一段情,放下一份执念,如果认真的请求你,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假如你只是被多年的固执将那段执念压迫至变了形状和方式,假如许多年过去了,那段情也只是存在于过去,你还会坚持吗?假如我不愿意动手,你能放过我,能放过自己吗?假如我不出现,你终能放下吗?也许它并不是最好的,只是在最好的到来之前,你先遇见了它,你还会固执吗?”

    “当时,它就是最好的,后来,我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我也努力过,我也等待过,我也日复一日的尊重过。”

    “他是谁?”

    “吴大先生。”

    “哦?”寒剑吃惊的望着眼前这位中年女人。充满疑惑的说道:“只是,他只是死于我的毒药,我并非下毒者,也并未对他动手,杀他的人是他的侄女吴晴,我只是杀死了他的儿子吴非罢了。”

    “你这算是狡辩吗?”

    “我虽然不是重义的侠客,只是杀过的人,我绝不会否认。”

    “那你为何提供了毒药。”

    “杀他的人处心积虑,以身体为饵,面对那样一位绝世美人,我沦落了又如何,对于男人来说,这并不是可耻的事情。”

    “可你也杀了他的儿子。”

    “难道也是你的儿子?”

    “不是。”

    “既然不是,却是为何?”

    “故人之子。”

    “故人早已乘鹤西去,再不复返。所以他已不再是你的故人,你也不会再见到他,他的儿子也是。”

    “吴晴为何杀他?”

    “吴家乃江左武林领袖,既然是江湖,又是豪门,想必这样的事情,并不足以为奇吧。江湖是名利的江湖。”

    “我还是会和你打一场,拼尽全力。”

    “假如我不愿意呢,假如我已经退出了这片江湖呢?”

    “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离江湖太远。”

    “可我也不愿意靠江湖太近。”

    “你拥有了宁静,拥有了家庭,拥有了自由,你拥有的太多,一定不愿意失去,所以,你一定不想死吧?所以,我出手,你一定也会拼尽全力。”

    “我们本来可以不用动手的。大可不必。”寒剑无奈的摆摆手,他无法想出更多的理由,也不能就这样坦然地接受。

    “我此生若再去江南,我这个令人意外的身份,不能亲自面对吴家,不能找吴晴,所以我必须找你。这大约是我的不幸,这大约也是你的不幸,既然遇见了,又何必故意逃避。”

    “你知道我要逃避的并不是你。”

    “大约是吧,是他告诉我你的消息。”

    “可我其实并没有必要一定要避开他,他要杀我,也未必那么容易。至少我们有两人,他只有一人,你也是。我只是不想再出手,也不愿意再见到有人死亡。”

    凌叶轻轻地抱着剑,杨树叶嫩嫩的小角,风带着水汽,依旧有些料峭。大半日奔波后,她已有些疲惫,但是她并不愿意承认,就像她始终不愿意承认她老了,就像河岸的马匹终也不会承认自己长了一身膘。她沉默着,深深地呼吸,深深地叹息。

    寒剑紧张着,他不习惯这样的沉默,他轻轻地说道:“假如我不愿意跟你动手,我逃避,你会追我吗?”

    “会。”

    “追到什么时候?”

    “追到我不想追的时候。”

    “好,那我选择离开。”

    言罢,与雪山仙子上马疾驰而去,一路向西,沿着黄河。凌叶的马,还在河岸细细的咀嚼着不可多得的美食,凌叶看着两匹马绝尘而去,渐渐消失在黄昏后的暮色中,她感受到许多严寒,许多凄凉,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为了他而报仇,只是为了自己这过往的近二十年泄愤。她似乎有些动摇,但是她一定会追上去,她明白自己,并没有完全放下。

    寒剑和雪山仙子趁夜色而骤驰着,他们在临近的牧场中另购置了两匹马,两人四骑,一路不停歇的走着,似乎在逃命,可他们却是实力占优的一方,可能他们只是在拼命地逃离开一整片江湖的追赶,所以他们是亡命之徒。一路向着贺兰山而去,他们终会绕过贺兰山的千沟万壑,一路向西,昆仑山距离太远,当下的他们,只是想尽快找寻一座可以藏人的山,可以甩掉追踪的山,一座远离江湖的山,显然,距离他们最近的只有贺兰山。三天三夜,寒剑总觉得背后有追踪的马蹄声,他不敢回头,拼命的向一个遥远的目标奔驰而去,逆着黄河,逆着人情,逆着草原的脉络,终于,他们走进了贺兰山,穿过险峻的山峰和沟壑,他们消失不见了,在江湖中,暂时已找不到他们。在江湖中传说多年的预言,此刻也变得麻木起来,有人相信,也有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