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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重建家园(5)

    剑,长剑,穿过柔柔的风,和淡淡的灯火,很慢,直指刚才大放厥词的秦高山。秦高山起初见来剑如此之慢,心想,定是箫痩湖当日判断有误,或者故意夸大其词,此剑看起来并无高深之处。于是,便没太放在心上,等剑到跟前,他才大吃一惊,这么慢的剑,他竟然无处可躲,长剑直勾勾的逼向他的咽喉,秦高山被来剑震慑得不知所措,呆呆的站在那里,似乎意料到自己必死无疑。

    但是,剑过,秦高山并没有死。剑偏了,当然,剑不会无缘无故的偏。秦高山只感觉右脸先是一阵冰冷,而后一阵滚烫,剧烈的痛,瞬间让他半边脸都抽搐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像一朵朵娇艳的牡丹。四人定下神来,唐佣早已归回原位,秦高山被削掉了半边耳朵和右鬓的头发,而唐佣掌上的宝剑,连一滴血都未沾。三人都面面相觑,似乎都没有看清,可他们明明看见了那把剑是慢慢的刺向秦高山的,却看不清为何秦高山没能躲避开,但是此刻,他们都开始知道,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秦高山一只手捂着耳朵,血还在流,顺着胳膊不断往下淌。

    三人亦无瑕顾及秦高山的伤,各执兵器攻向唐佣。唐佣手持熠熠生辉的长剑,信手刺出三招,便轻松化解了三人第一波攻势,三人只觉察剑锋厉厉,寒气逼人,不由得心头一凛,饶不是退得迅速,怕是喉咙已被刺穿。秦高山见三人无法讨得丝毫便宜,也举起焦尾琴,加入了战斗,四人组成一个长蛇阵,收尾相顾,进可攻,退可守。

    唐佣横剑运气,剑气顷刻间笼罩住整个竹楼,令人感觉浑身颤栗,皮发生寒。剑气一出,如三层钱塘江大潮,倾泻着满山的风和熠熠生辉的银河,四公子只觉得泰山压顶,几乎就要穿不过气来,如落雨下的四朵鲜花,伏于在风中飘曳的枝头颠沛流离。四人匆忙飞身而起,躲过了第一道剑气,然后,联袂运功,挡住了第二重剑气,此刻,胸口憋闷,仿佛有数百只运足功力的手掌拍在身上,四人心想,为何一招剑式能催生出两重剑气,且一重猛过一重,此等功力,实乃世所罕见也。可当四人各自诧异之时,第三道剑气骤然而至,四人触不及防,首当其冲的秦高山被剑气伤及内脏,重伤昏迷不醒,另三人虽距离略远,躲过部分剑气,却也都有损伤。四人见唐佣已经归剑入鞘,并没有再发招的意思,不得不强撑起身子,搀起秦高山跳回院中,替秦高山检查伤势。

    唐佣深吸一口气,山风为他带来了许多惆怅,再望那扇窗户,似乎已只剩下灯火,人的一生究竟会有多少遗憾伴随终生,唐佣无从知晓,但是今日,他又多了一处小小的遗憾之感。此刻,夜深人静,唐佣伫于楼顶,四面悄无人声,月华初上,晓星渐密,夏季将至,整条银汉似乎更清晰了些。月光中,只见一只灰色的飞鸟,轻轻的踩着柔风中轻轻涌动的树叶,像极了鹞鹰,贴着海面飞下了山。

    山下不远,有一小河,河畔有巨石,石上一闲亭,亭中有盏油灯,仿佛有人,那人轻轻的煮着青梅酒,似乎是在等人,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地点,那人似乎只能是在等自己,而这姑苏城,能在此煮酒等自己的,似乎只能是一人,念及此人,唐佣只觉得胸中隐隐有恨,却又觉得那不是恨,大概只是男人的一种固执吧。

    酒,已温热,梅子,今春的青梅,酒香在风中,人在路上。

    亭中灯火晦暗,两人相对而坐,一樽酒下去,酒香中微带有梅子香,味道略有果酸,甚美。唐佣连饮两樽,似乎欲将今日的惆怅驱逐而去。吴晴只是用银匙舀着陶罐中的酒,并没有看着唐佣,沉默,并不代表他们无话可说,只是内心压抑,在等另一个人开口。

    唐佣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天气如此阴寒,谢谢你的热酒。”

    “人间三月末,绿肥人瘦,红了樱桃。夜间暖风四起,怕不是天寒,而是心寒吧?你要知道,一个格局小,永远局限于一座小楼的女人不会选择你这样的男人,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能真正的认识你,因为她们不懂你。”吴晴一直斟着酒,轻轻的说着,似乎不带任何情绪,却将另一个人的心思搅的剪不断,理还乱。

    唐佣沉默片刻,方才回道:“那,再多谢你的认识。”

    吴晴轻轻的抬起头,皎洁的脸似乎亭中藏了一轮明月,月中的仙子下凡,眉眼之间,是多少春风沉醉的夜晚。她轻轻地说道:“那你应该明白我今日的意思了?”

    唐佣凝视着这位风姿万千的江南女子,回道:“你的美,让我原谅了你的坏和自私,我不怪你了。”

    吴晴莞尔一笑,羞得低下头,继而轻声问道:“那然后呢?”

    唐佣沉默良久,回道:“我昔日早与故人约好,娶她家一位姑娘,柳儿走了,她家还有四位越女。”

    吴晴抬起头,一双五味杂陈的眼睛中似乎带了许多的恨意,说道:“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位心胸开阔的女子,江南的女子,都不会心胸太开阔。”

    唐佣闭了下眼睛,回道:“我说的是认真的。”

    吴晴满脸通红,装填不下的愠怒似乎从眼神中溢出来,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许久,才咬着嘴唇说道:“你宁愿娶一位婢女,也不愿娶我?”

    唐佣呆呆的凝视着吴晴,回道:“我本就是奴仆出身。”唐佣见吴晴执着银匙的玉手轻轻的颤抖着,想必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继而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愿意,往后余生,我们可做挚友;你若不愿意,我们可以永不相见。你若恨我,可以随时来杀了我,但请饶过我家人;你若不恨我,愿你听我一言,维护好一方百姓。”

    吴晴听至此处,不由得留下了几颗眼泪,卑微的回道:“那你承不承认,你是有些爱我的?”

    唐佣沉默良久,却不知如何开口。起身端着一樽酒,敬了一下吴晴。说道:“那些实话,我说不出口,人生漫漫,爱不重要,适合才重要。愿你幸福。”言罢,一饮而尽,也未告辞,牵着马,渡河而去。

    吴晴痴痴的望着唐佣远去的身影,像月光下,一盏照亮内心的灯被人载走,渐行渐远,愈来愈暗,春风柔和,柳树婆娑,四面的景色在月色的朦胧中,很美。炉火熄灭了,酒还很香,吴晴望着夜色中消失的人,渐渐的,已听不见马蹄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就够了。”

    唐佣与故人定好日子,迎娶了那日在船舱中哭泣的越女,女子年龄不大,也就三六年纪,精心梳妆后容颜竟不输柳儿,只是未经多少世事的她还不懂得如何取悦于人,所以,大量的男人看不见她的美。

    人生路远,远方的尽头只有路。

    身在江湖,人却不可能走太远。

    人到中年,或许真就应该扶棹听雨,了此一生。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