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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月夜风高魑魅集 (二)

    洪府大少爷姓洪名展,字鹏飞,是镇江府出了名的花花大少,人送诨号“江心花痴”。那自然是讽刺他家老爷子“剑锁江心”洪老爷子教子无方,娇惯出了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哥儿。只是可惜了他老爹一世英名,还给他取个“鹏飞”的名字,一片苦心,尽付流水。

    要说起来,洪展洪大少爷本性真不算太坏。除了自命风流,喜欢斗鸡走马,流连于青楼瓦舍,就是和一帮狗肉朋友胡吃海喝、招摇过市。东家的小媳妇,西家的小寡妇,倒是勾引、祸弄了几个,有影的、没影的欠了一屁股的风流债。

    不过,这洪大少又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来不做欺男霸女、撒泼耍赖的混账事。不仅不做,而且这洪大少还随他老爹的脾性,正义感满满,好做些路见不平、仗义出手的事情。也因此,在镇江地头,借着他老爹的势,他竟也还混出了一个“憨侠”的美名。

    最近这几日,洪府的家丁、仆女们却发现,“憨侠”洪大少却是越来越不正常,好发呆不说,还时常会发脾气。细心的下人们就在私底下说,咱家的憨少爷是迷上了西院玉剑门的周姑娘了。只是,且不说憨少爷自己这副德行,要追求周雨蝶周大小姐,根本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单只是西跨院里头,数一数周雨蝶那群玉树临风、英姿勃勃的帅气师哥……啧啧,何止是痴心妄想啊。

    今夜,经过西街口往家返的洪大少爷,的确是心情糟糕之极。

    心仪的周雨蝶周姑娘见了自己,始终淡淡的,爱答不理。这还不说,最可气的,是自己原本使钱雇佣了那帮会唱莲花落的臭叫花子,让他们编曲子羞辱玉剑门这帮少爷、姑奶奶们。原指望玉剑门这些人和自己一样是外强中干、没本事的,最后就像大管家李大龙说的那样,还不是求到自己头上,请自己出面摆平祸事?那时候,周雨蝶还不得对自己低眉顺眼、眉目传情的?

    谁成想,哎!玉剑门里的狠人是真他妈的多啊……想到这里,洪展洪大少爷就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腮帮子,嘶哈嘶哈的倒抽凉气。

    先是周雨蝶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居然“策反”了这群叫花子的头儿,那个叫兴哥儿的。他妈的这贼头贼脑的小乞儿,拿了本少爷的钱,却色授魂予的替周雨蝶唱了狗屁的《圣皇亲征漠北》,让那群漠北蛮子灰头土脸——把自己恶心的啊,这冤大头当的,简直比戴了绿帽子还膈应人!

    然后就是那个什么“断云九剑”宋云平登场了。这姓宋的兔崽子,忒他妈的不是东西。下手也真是狠到他姥姥家了,一剑戳在那吊死鬼瓦剌人的肩窝里,直接打成了残废。第二场更邪乎,剑法那叫一个耍酷,戏弄得那个大胡子瓦剌人,死都找不到地方,人家一剑崩碎大半个戏台,就是不要你的命,非让你留在戏台上杂耍一般,受他和他师妹郑欣怡奚落……

    这让洪大少爷看明白了:玉剑门的人,是真正惹不得的,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要人命的主儿,自己还是安分些吧……可还是不行。李大龙大管家说了:我的大少爷哎,玉剑门这帮祖宗,能是吃得了亏、咽得了气的人?你雇佣小乞儿生事这茬儿,早晚得让他们挖出来啊!所以,今晚少爷还得派人去拿捏住这群小乞儿才行。没办法,自己夜半三更的,领着几个壮硕家仆奔了龙王庙,要触一触兴哥儿他们几人的霉头,好好出出自己心头的晦气……

    谁成想,自己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颠儿颠儿的跑去龙王庙,逮住兴哥儿几个人,义正辞严,一通数落和责备之后,正要下狠手教训几个兔崽子呢,周雨蝶却领着那油头粉面的楚君舒和其他几个师弟,神兵天降,一下把自己堵了个正着!好家伙,一听说自己觊觎周雨蝶不得、安排小乞儿唱莲花落堵门骂阵,那姓楚的还有另一个姓申的,二话不说,逮住自己和众家仆就是一顿胖揍,下手是真不留情啊。你妈的,我老爹好吃好喝供着你们,敬如上宾。打狗还看主人呢,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给本少爷等着……嘶,那周雨蝶小贱人,也不是好东西。看着老子挨打,愣是装作没看见,只一个劲儿的去哄兴哥儿。你妈,老子没碰兴哥儿一个指头好不好,你装哪门子装啊!最后,这贱人还得便宜卖乖,说:“哟,这不是洪家大少爷吗,咱们师兄妹啊,怕那伙瓦剌人穷凶极恶,来报复兴哥儿他们,谁成想碰上大少爷几个了……您这感情是吃饱了撑的,到龙王庙来寻开心呢?误会,误会了!”真他妈的,这说的是人话吗?可自己只能忍啊,谁让自己是窝囊废呢?

    洪大少爷一边想,一边气不打一处来。走到了西街口,忽听得“砰”一声,就见一条黑影一晃,砸碎了卖胡辣汤的张二狗的窗子,随即他家传来了杀猪般的声音:

    “救命啊……恁是哪方来的英雄好汉?跑到俺家干啥来了。……啊哟,俺恁个亲娘唻,恁这是明火执仗,奏(zÒu)要杀人放火啦……救命啊……天地君亲师,玉皇啊,老君啊,菩萨啊……快来救……”

    一条魁梧身影从屋内窜了出来,惨白的月光下,看得见此人一路跑,一路吆喝,一只手抱着肚子,猩红的血液从他肚子里汩汩涌出,似乎他手里边还按着一截淌出来的肠子!正是住在这店铺里头的河南汉子张二狗。

    后边一人,用黑布蒙着脸,身形飘忽。他举着一把阔剑,嘴里叽里呱啦的,穷追不舍,眼见又要一剑向着张二狗后心刺去。

    瓦剌人!洪展洪大少爷猛地打了个激灵。这伙不学无术不假,关键时候还真不认怂。大喝一声:

    “大胆蛮子!竟敢跑回镇江来,月夜杀人行凶……你他奶奶的,真当我大明无人乎?”

    那蒙面瓦剌人愣了一下,似乎想不到这洪大少爷还有这么一句台词呢。眼珠转了转,阴笑道:

    “哟,这是谁家的兔儿爷公子哥啊,在你家大爷跟前也敢豪横,死字知道怎么写的么?……快滚!老子今夜只想杀这多嘴多舌之人。你若多管闲事,老子一生气,不免连你这多事无脑之人,也一起剁了!”

    说罢,身形加速,鬼魅般绕到了张二狗身前,阔剑闪电刺出,一下刺穿了张二狗的喉结!可怜张二狗,这个平日里笑话连篇,能笑翻大半个镇江古城的河南汉子,就此一命归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我……我……我叫我爹……爹来杀你,给……给二狗子报……报仇!”

    洪展洪大少爷见蒙面瓦剌人下手毒辣,竟是一剑穿喉,真的杀死了张二狗。心中其实怕的要死,双腿抖如筛糠。却是兀自硬气得很,还敢当面对穷凶极恶的杀手放狠话!

    洪大少爷硬气,他身边的几个家仆可是怕死得很,早有几人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苦苦哀告“饶命”。倒是他贴身的书僮茗墨,尚且顾及主子的安危,扯着洪展的袖子,泣道:

    “少爷,您少说一句,可不吃亏!……现下真不是您逞英雄、挣面子的时候啊,咱们的小命……”

    洪大少爷一瞪眼,二世祖的牛脾气上涌,梗着脖子说道:“我朝圣祖说过,人不可无志!……哼,犯我洪府者,虽远必诛,绝无例外!”

    那蒙面瓦剌人对洪大少爷不免刮目相看,森然道:

    “这话儿,你是跟姓宋的小子学的吧?不错,不错,差点儿看走了眼,想不到你这憨傻子,倒真有几根硬骨头啊……那么,你给老子瞧好了!”

    说着,他回身以左手捏开张二狗的嘴巴,右手用力一扯,但见鲜血喷涌,竟是生生的把张二狗的舌头扯了下来!

    洪大少爷啊的大叫一声,险些昏了过去。却见蒙面瓦剌人拿着那条血呼啦的死人舌头,在自己的脸上一连抹了几下。

    那蒙面瓦剌人左手捏着下巴,呵呵笑道:

    “小兔崽子,看到了吗?此乃拔舌之刑,乃是十八层地狱里,专门对付张二狗这种口舌恶毒之人的酷刑啊……现下你也见到了,看你以后还敢胡说八道么?”

    一股恶腥味道刹那间,自鼻息进入了他的味觉,洪大少爷连忙闭了眼睛,屏住呼吸,嗯嗯叫道:

    “你……你是恶魔,玉剑门的宋少侠不会放过你的……”

    那蒙面瓦剌人仰天狂笑,声如夜枭。一边笑,一边却挥起阔剑,剑光闪处,却是把几个跪在地上哀告饶命几人的脑袋全都砍了下来。

    砍完了,蒙面瓦剌人恶狠狠盯着洪展,说道:

    “记住了,小家伙。宋云平再厉害,他也不能拯救必死之人。我天师剑派要杀的人,他一个都救不来……而且,他宋云平的脑袋,迟早也会像这几个没用的怂货一样,被割了下来,供奉在我天师剑派的祭台上面!”

    再次阔剑点出,却听书僮茗墨凄厉的叫声传来,却是已用剑削掉了茗墨的一只耳朵。

    洪展洪大少爷这次是真的撑不住了,惨叫一声,昏倒在地上。昏倒前心里却在想:这大恶魔会割我耳朵,还是削我鼻子?会不会狂性大发,把我眼耳鼻舌,全部削光,做成了一个圆溜溜的大西瓜?那样的话,我即便是活转了过来,也是生无可恋了。那时候,周姑娘见我这幅尊荣,是可怜我为我流泪呢?还是觉得实在有趣,嫣然一笑,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