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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月夜风高魑魅集 (三)

    那蒙面瓦剌人见洪展洪大少爷终于被吓昏了过去,却是并没有提剑杀他。更没有恶趣味,拿剑将他眼耳鼻舌削光、做成圆溜溜的西瓜,洪大少爷昏死前的担心倒是全部白费了。

    蒙面瓦剌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洪大少爷,骂了一句:“妈的!看不出来,这纨绔小子,倒是个有种的。洪老头倒是不白疼他……”

    那书僮茗墨是如今除了蒙面人外,这里唯一还清醒的一个。见少爷昏死过去,心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般的,想到了唯一可能保命的方法。他哀嚎一声,一下扑在了洪大少爷的身上,大哭道:

    “少爷啊,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让小的可怎么活啊……待会儿老爷来了,看见这般光景,必定气急败坏,将小的吊起来毒打,责怪我带坏了少爷您,终于惹出如此祸端来了……呜呜,少爷啊,我苦命的少爷哎……您就当是可怜小的一回,走到了奈何桥边上,一定要回头是岸,还是返回这花花世界来吧……呜呜……”

    那蒙面瓦剌人见茗墨死命的摇晃着洪展洪大少爷的身子,似乎要把他从鬼门关里硬硬拉扯回来似的。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个稀里哗啦、痛不欲生。

    蒙面人心道,毕竟他就是个孩子,这可是真给吓得傻了吧?他又想,这边动静闹得着实有点大了,估摸着很快就有人会闻风而来,洪府的人也绝无例外,自己倒是不可以继续耽搁下去了。深深看了伏“尸”痛哭的茗墨一眼,略一犹豫,那要命的一剑还是没有刺出去。

    偷眼看着蒙面瓦剌人飞身远去的背影,茗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条小命终于得以保全了,顿时一阵虚脱。望着视野中变小、模糊了的背影,茗墨喃喃自语道:

    “瓦剌人么?尽管你又是挥舞阔剑,又是自称天师剑派什么的,可是……你怎的如此熟知我家少爷?竟还知道我家少爷是个憨傻子?……事出反常必有妖,你究竟是谁?”

    茗墨直起身来,低头沉吟着。他自然知道,今夜的事情,是天大的事,自己作为现场唯一清醒的人证,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该怎么说可是个要命的大问题,一个不小心,自己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小命,还是要枉送掉。他当然知道,这个蒙面“瓦剌人”之所以不杀自己,只怕也是存了让自己一口咬定瓦剌人拿着阔剑行凶的心思。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安然无恙?

    有一刹那,他有一种强烈的逃跑欲望。但是这茗墨心智可着实不低,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城外穷苦人家的孩子,被洪府买了来做仆人,幸亏憨傻少爷中意自己,让他做了贴身书僮,里里外外着实风光。可自己要是吓得跑了,搞不清楚状况的洪府,在镇江是一手遮天的,天大地大,只怕都没有自己藏身之地,还要连累自己父母和家人!话又说回来了,自己又不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犯得着逃跑,替人家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茗墨强自镇定下来。心中计议一定,反倒是不怎么害怕了。便伏在洪大少爷的“尸身”上,想着往日和洪大少爷在青楼听曲,听到的那些碰到劫道强人、便躺在地上装死的软骨头,心里倒是暗觉好笑。

    这时候,陆陆续续便有附近的商铺、居民大着胆子来到了现场。这现场实在是过于的恐怖:歪歪斜斜的,在地上躺着七八具尸首,还有五个人是断了头的,一个又被人开膛破肚、舌头都被拔了出来……

    这些老实巴交、胆小怕事的镇江人,如何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鸡飞狗跳,嚎叫的,哭喊的,跳脚骂娘的,跪在地下求神拜佛的……干啥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想起来去官府报案,更没有人晓得到洪府报信,气得茗墨在心底直骂蠢货!

    明白人还是来了。只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

    “这些人聚在西街口干什么?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么?”

    茗墨心里一凛,暗道,居然会是周姑娘!他晓得这是个绝顶厉害的角色,当下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付盘查。

    “我去看看。”一个男子声音传来,却是周雨蝶身边的楚君舒。茗墨暗自点头,算算时间,这几位也该是从龙王庙赶过来了。

    楚君舒分开人群,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打眼一扫,口中轻“咦”了一声,叫道:“师妹,是那个张二狗被人杀了,还被人拔出了舌头……还有,这几位,是……洪府大少爷和他几个随从……”

    周雨蝶听了,心中凛然。快步来到场中,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弟子。见了场中的情形,无一不是又惊又怒,纷纷猜测是何人敢如此大胆行凶?

    周雨蝶深吸一口气,淡然说道:

    “楚师兄,你去到场子中间,控住局面……陈师兄、滕师弟、葛师弟、曾师弟,四位辛苦一下,分站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拦住了人员进出,绝不能让大家一哄而散,更不许有人破坏现场,又或者趁乱滋事。”

    诸位师兄、师弟都听明白了周雨蝶的意思,知道周师妹并不想要置身事外——也对,白天和瓦剌人刚刚较量一番,晚上就又冒出了这么一出,要说不是冲着玉剑门来的,鬼都不会相信。

    于是,陈师兄、滕师弟、葛师弟、曾师弟,这四位各自去东南西北四方站定了,约束住纷乱躁动的人群。

    楚君舒则是往场中一站,对着众人拱手道:

    “在场诸位父老乡亲,大家都看到了,这里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大案子。七八条人命啊……大家既然来了,就不要慌乱,更不许随意走动。倘若破坏了场面,影响官府破案缉凶,那可是不得了的重罪,要吃牢饭的!”

    看到大家逐渐平静,楚君舒又说道:

    “咱们在这儿守好现场,然后还要分派人手,一是赶紧去向官府报案,二是……”

    他故意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

    “场上死者多是洪老爷子府上人众,我们玉剑门虽然就在洪府落脚、做客,去洪府报信也是理所应当,在所不辞的。可咱们也不过是恰好路过、碰上了这档子事,这现场情况还需要劳烦诸位派几个老成持重的,跟我家申师弟一同去向洪府报信。大家以为如何?”

    大家私底下一番议论,都觉得楚君舒此言甚妥。当场便有几位深孚众望的老者越众而出,表示楚少侠肯出来主持大局,那是最好不过。他们几位愿意听从楚少侠吩咐,以供驱策。

    其中一人不胜唏嘘,叹道:“张二狗来咱镇江府,虽不过六七年的光景。可他为人本分、厚道,与邻为善,虽然说话随意了一些,但带给大家多少快乐啊……哎,这么个人说没就没了,作孽哟!”

    于是现场一片唏嘘、感叹,渐渐的,还有了零零星星的哭声传来。

    又有一人说道:“现在正是午夜时分,不管是去洪府,还是到镇江府衙,都不怎么方便吧。”

    楚君舒看一眼周雨蝶,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方便也要去报!这是命案……对地方官府,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洪府那里,更不用说,府上这么多人夜不归宿,说不定早就找翻了天……何况,他洪家大少爷也牵扯在其中的。”

    楚君舒虽然没有去动洪展和茗墨,试探其是否活着。但二人身边并无血渍,而且从现场布置看,凶手网开一面,留了活口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楚君舒没说“洪府大少爷也死在了这里”,那自然是说话留有余地。

    那茗墨趴在洪大少爷身上,却是听了个明白。心说这玉剑门的侠客们可实在厉害,莫非他们竟看出来我和少爷都没被杀死么?

    却听又有人议论道:“楚少侠既如此说,那咱们还有啥顾虑的?走吧,去报案……知府林大人见不到,咱们就找张仵作去……他家在杏花楼边的里仁胡同住着,知会了他,也便等于报了官了!”

    又有一人小声嘀咕道:“知府大人那里还是去不得,不晓得今晚人家要在哪个姨太太那里厮混。搅乱了他的兴头,那要吃板子的……”

    几人便哄笑着,分成两路,一路去找张仵作,一路却和玉剑门弟子申侯磬一同去洪府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