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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奸谋得逞(二)

    淮南那边,毌丘俭与文钦已经知道邓艾和诸葛诞杀死了自己派去的使者。既然秘密已经泄露,朝廷必有反应。所以二人为了抢占先机,不得不提前起兵。

    毌丘俭此时正在伏在几案之上,书写讨伐司马师的檄文,忽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了。他一抬头,只见一个黑衣大汉头戴黑纱覆盖的斗笠,走进屋来。毌丘俭大惊,忙丢下毛笔,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用刀尖指着那人,喝道:“尔是何人?怎敢闯入我的镇东将军府,来……”那个人字还未说出口,便被那个黑衣大汉一指点在了咽喉之上。毌丘俭瞬间向后摔倒,兵刃也掉在了地席之上,他涨红着脸,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咳嗽。

    此时,正要来找他商议军事的文钦听到了室内的响动,忙冲了进来,刚要拔刀,却见一个黑衣大汉身形一晃,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那个黑衣大汉并不回头,抡起蒲扇大的手掌就给了文钦两记响亮的耳光。文钦更是被他第二掌扇得飞了出去,与毌丘俭撞在了一起。

    只听那个黑衣大汉怪声怪气地道:“文稷的儿子越来越不成器!”

    文钦刚从地上爬起来,听他居然道出了自己父亲的名讳,怒喝道:“大胆狂徒,你竟敢……”那黑衣大汉瞬间飘到了文钦的面前,左臂挥出,反手一个耳光将他扇得原地转了个圈,口中道:“本座未让你说话之前,如再敢做声,下一掌便将你的首级扇下。”

    文钦见对方的武艺高出自己太多,从地上再次爬起之后,双手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不敢出声,只是呼呼地喘着粗气。

    黑衣大汉拿起几上毌丘俭写了一半的檄文,看了看,道:“一对蠢材,你淮南区区六万人马,就想得罪整个司马氏,简直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说罢,伸手由怀中取出两块白绢丢在了毌丘俭的身前的地席之上。

    毌丘俭一手捂着喉咙,一手从地上拾起了白绢,文钦也走了过来,他二人展开了白绢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其中一块白绢上面居然还盖着郭太后的玺印。他二人又互相交换,直到看全都完之后,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了那个黑衣大汉。

    黑衣大汉此时正背向他们,双手负在身后,道:“昔日孙吴丞相诸葛恪,亲率二十万大军北伐,司马师仅仅派出个司马孚,没伤一兵一卒便迫使诸葛恪仓惶南逃。你们两个蠢货,就凭手中这点人马还想能够对抗朝廷的大军吗?”

    文钦道:“陛下蒙难,我等明知不敌也要讨伐司马师这乱臣贼子!”

    黑衣大汉点了点头,道:“你文仲若素来喜欢虚报俘虏的人数,企图获得恩宠赏赐,可是司马懿父子总是能够看穿你的那点小心思,所以你对司马氏的怨恨一天比一天重。不过,刚才说得倒还像句人话。”

    文钦试探着问道:“尊驾既然对仲若如此了解,不是您是?”

    黑衣大汉道:“你等不必询问本座的姓名,只需知道本座是来帮助你们的就行了。”

    毌丘俭嘶哑着声音道:“尊驾这篇檄文又是什么意思?”

    黑衣大汉道:“这叫做批郤导窾、釜底抽薪!你等若是想得罪整个司马氏实属不智,本座代写这篇檄文,你们一会誊抄一份,再同这份盖有太后玺印的诏书一并广谕三军。司马师如见了这份檄文,必会力排众议率兵亲征的。他此刻左目上的瘤子刚刚被切除掉,身子虚弱得很,如果你们能够在他的行军途中奇袭司马师的中军,即便吓也能将他吓死了。”

    毌丘俭道:“尊驾这招避实击虚、引蛇出洞甚是高明。但如果我等未能遇到司马师的中军,那便如何是好?”

    黑衣大汉道:“本座会差人不断向你们提供司马师中军的动向,必要之时本座会亲自出手解决了他。”

    毌丘俭和文钦大喜,刚要躬身下拜,只听屋门“啪”的一响已被关上,那黑衣大汉却不知去向了。

    毌丘俭和文钦一边各自将四个儿子都送到了孙吴为质,向皇帝孙亮示好,想以此来请求吴国发兵援助。一边调集大军辎重,将屯驻在淮南的大小将领、官吏悉数召集到寿春城内,于城西筑坛,向众人展示了伪造的郭太后诏书,又颁布出讨伐司马师的檄文,历数了他的十一条罪状,与诸将歃血盟誓,起兵勤王。毌丘俭留下老弱兵卒驻守寿春,亲率六万精锐渡过淮河。淮南的这六万精锐,都是由骁勇善战久经沙场的老兵和精壮士卒所构成,一路上破关拔城,势如破竹。毌丘俭与文钦急速行军,深入了中原六百里,意图速战速决,直抵洛阳。

    朝廷这边,大将军司马师本来打算让叔父司马孚率军前往平叛。结果遭到他的心腹尚书傅嘏、岳父河南尹王肃和中书侍郎钟会的集体反对!司马师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决心亲征并倾全国之力镇压淮南军的叛乱。因为忌惮久经战阵、战力强大的淮军士兵,也为了打破毌丘俭速战速决的战术企图,司马师定下了消耗包围的战略。他在调集十数万洛阳中军期间,对各地的军队依次做出了部署:命令兖州刺史邓艾死守乐嘉,在京师主力到达之前切莫出战;命令驻扎在豫州境内的镇南将军诸葛诞,自安丰郡向东进攻,攻取寿春,同时破坏叛军的粮道;命令征东将军胡遵督青、徐诸军出于谯、宋之间,绝其归路;征南大将军王昶率军北上夹击,包抄淮南叛军;最后命令荆州刺史王基率荆州军队北上与自己会师。

    司马炎等得知了朝廷的安排,关起门在房中密议。司马炎道:“昔日孙吴丞相诸葛恪亲率二十万大军围困新城,伯父尚且能够在洛阳指挥若定。怎么毌丘俭和文钦才带了六万人马,伯父却要带病亲征呢?”

    曹志道:“毌丘俭所发的檄文,安世看到了吗?”

    司马炎道:“安世看到了啊,不就是伪造了郭太后的诏书,又编排了伯父的一身不是,纯属子虚乌有。”

    贾樱道:“安世没有发现毌丘俭的这份檄文,只是针对大将军而发的吗?他肯定了已故太傅司马懿、当朝太尉司马孚甚至是你的父亲卫将军司马昭的功绩,单单只是痛斥大将军司马师一人的罪过。”

    许潼插口道:“这毌丘俭和文钦二人好毒的心思,这是要激得大将军自乱阵脚,不得不亲征啊!”

    贾樱接着道:“听闻他们手中还有加盖了郭太后玺印的诏书。安世这回应该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助他们了吧?”

    司马炎道:“夏侯援!”

    曹志道:“这女人也真是工于心计。自古以来,权利面前无父子,她正是利用了大将军的这种心理,来挑拨他与太尉、卫将军的关系,又可以逼得大将军不得不带病亲征,为她的暗中行刺制造了机会。”

    司马炎道:“那我们就启用宓妃嫂嫂的第二套方案。那就有劳允恭兄长和文君嫂嫂,分别盯住毌丘俭和文钦,安世和鸣凰则化妆成亲兵,护卫在伯父的身边。”跟着向身旁的鸣凰道:“这次乔装护卫,不便带上吴王六剑,鸣凰仅带上自己的百里剑防身即可。”又向众人道:“就让我们会会这位神通广大的摸金校尉。”

    六万淮南精锐,孤军深入中原腹地,占据了项城。由于战线拉长,使得补给日益困难。此时的诸葛诞已经率领豫州各路军队从安风津向寿春逼近,自己的粮道随时有可能被断。毌丘俭决定开辟新的粮道,调集重兵准备进攻积有巨额存粮的南顿要塞,命令文钦率领大军前去南顿夺去粮辎,意图绕过邓艾驻守的乐嘉,直取许昌、洛阳。

    文钦亲自率领五万精兵,刚刚行出十多里,就听闻荆州刺史王基已经捷足先登,指挥大军占据了南顿,并且构筑工事,拉开了架势,要凭借城中丰富的屯粮和坚城深壕,等待他们羊入虎口。文钦无奈,只好又退回了项城。

    原来,王基曾向司马师进谏:“毌丘俭等军队完全可以长驱直入,但其仍不进军,说明已露出了诈伪的马脚,淮南民众之心对他们的叛乱是有所疑惑的。我们这时候不赶紧声张威势,满足百姓的愿望,反而停军不前,修筑高垒,无异于显示我们的怯懦,这决不符合用兵的道理。如果他们抢劫民众,并把各州郡兵士家属也抓来,则更使我们丧失民心。被毌丘俭所威胁的人,觉得自己罪责深重,不敢再逃出。这里是乌合之众聚集之地,士兵并无战斗力,却可能成为奸宄之辈得势的温床。如果孙吴的军队趁机出兵,那淮南大片的国土就该被敌人占据了。此后,谯、沛、汝、豫等地的危险将会与日俱增,这是最大的失策。应该快速占据南顿,南顿有大粮仓,足够大军吃上四十天的。驻守南顿坚城,借助大粮仓的供应,造成先声夺人的气势,这是平定叛贼的首要措施。”

    王基反复请战,司马师才允许他占据濦水,王基又给司马师上书说:“兵贵神速,不能拖延。而今外有强敌,内有叛臣,如果再不当机立断,将来后果就难以预知了。很多人认为指挥军队应持重一些。持重当然应该,但是停军不进就错了。持重决不是指按兵不动啊!如果能进军,就不可战胜。而今将壁垒森严的城关和那里积蓄的粮食白白资助给敌人,而我们却要远道运粮,这是大错的啊!”

    司马师想等各路军队都到齐之后,再一同发兵围歼淮南的叛军,还是不听王基的劝谏。王基再次向大奖局司马师上书,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敌人得城,敌人得利。我军得城,我军有利。这才叫争城,我这就进军占领南顿城!”于是这才挥师占据了南顿。果然,挫败了毌丘俭和文钦想要占领南顿的图谋。

    在起兵期间,文钦还曾写信给了车骑将军郭淮,要求其在自己和毌丘俭起兵之时在其驻地图谋响应。然而,由于郭淮当时已经亡故,故此文钦的计划未能成功。

    此时,司马师命令兖州刺史邓艾统率一万人到乐嘉城外布阵,又命他们装出疲劳涣散,不堪一击的样子,用以诱使毌丘俭、文钦出击。自己则悄悄率领大军埋伏在了乐嘉城外的密林之中。毌丘俭不知是计,忙命文钦率领一支四万五千人的淮南精锐,准备当夜袭击乐嘉城外的守军。

    文钦和儿子文鸯正要向乐嘉城外的守军发起进攻之时,忽有亲兵来报,说是有人来给刺史大人送信。。

    文钦忙叫送信之人进来,那亲兵却递给他一片竹简,说送信的人放下这片竹简就离开了。文钦忙向竹简之上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洛阳大军正在乐嘉城外的密林之内埋伏,速速直冲他东南方的中军大帐”,文钦看后错愕不已,不知是该进攻还是该撤退。

    文钦向文鸯道:“司马师率领的洛阳中军正在林内设伏?阿鸯,我等该当如何是好啊?”说着将竹简递给了文鸯。

    文鸯看了竹简之后,向文钦道:“父亲,趁司马师的阵脚未稳,孩儿马上攻他一个措手不及,一定可以大败敌军的。”于是文钦点头同意,父子二人兵分两路。文钦带了三万人马,攻击乐嘉城外的守军,文鸯则带了一万人马,突袭司马师的中军。

    文鸯提了自己的鎏金翻天戟,搬鞍上马,直冲司马师布置在林外东南方的营寨。他到了营门之前,让手下众军士高声叫骂司马师的名字,洛阳中军全军震动。文鸯马快戟沉,他冲到哪里,哪里就是一条血胡同,手下的五千淮南精锐更是锐不可挡,仅仅五千人马在司马师的大营之中来回冲杀,挡者披靡。

    此时,中军帐内的司马师惊怒焦急,本来就未封口愈合的左眼,竟然从眼眶之中爆了出来。鲜血瞬间染满了他的前胸。司马师担心自己的伤势会影响军心,忙用被子罩住了头脸,狠命地咬住了被角,虽然痛得浑身发抖,却是一声不吭。

    躲在帐中屏风之后的司马炎见伯父的伤势如此之重,便要出帐宰了文鸯。鸣凰忙拉住了他,轻声道:“越是危急时刻,公子越要冷静。如那叛将先杀进了营帐,自有鸣凰抵挡于他,公子要隐忍克制,好能给那夏侯援致命的一击。”

    司马炎听到屏风前的伯父,即便是用被子罩住了头脸,仍然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咯作响。司马炎虎目含泪,一对拳头攥得要滴出血来。

    忽然听到帐帘被风声带动的声音。他透过屏风上的缝隙,见到头戴黑帽一身黑衣的摸金校尉夏侯援,已经站在了司马师的面前,忙向另一边的鸣凰打出了手势。鸣凰便将早已准备好了的百里剑,对准了夏侯援的左肋,拇指也放到了剑柄的机扩之上,只待司马炎的指令。

    夏侯援发出了一阵低沉的怪笑之后,道:“想不到权倾天下的司马师,也会有今天。本座采自西域这‘有眼无珠’之毒的滋味如何啊?这种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滋味如今也让你仔细体会一下。当年你残忍毒害我夏侯妹妹之时,她的亲身感受,此刻得好好地让你尝尝。我曹氏的江山岂是那么好篡夺的?”接着又是一阵畅快淋漓的怪笑。

    司马师的脑袋已经痛得如同要炸裂一般,听他再次提到了自己的元配夫人夏侯徽,胸中剧痛,一口鲜血喷在了被子之内,整个人软软地扑倒在了地席之上。

    夏侯援道:“想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本座要将‘玄冰指劲’渡入你的体内,让它好好地配合‘有眼无珠’之毒,让你这乱臣贼子疼够三日,再肉腐见骨。”说罢深吸了一口气,右手食指带着一团阴冷的蒸汽,缓缓点向司马师后背的大椎穴。

    司马炎已经打开了盘龙剑的腰带扣,左手食中二指向前轻轻一挥,鸣凰手中的百里剑瞬间穿过了屏风上的空隙,径直射向了夏侯援的左肋。

    夏侯援突然听到了破空之声,忙急向后飞退,左手双指一伸便将鸣凰的百里剑稳稳地夹在了指尖。此时,鸣凰手腕轻轻一抖,剑柄中的细丝已将半个屏风从中截断了,她缓缓地由屏风之后一步步地走向已退至帐口的夏侯援。

    夏侯援见她偷袭自己,本是愤怒异常,但又恐司马炎在帐内外设伏。紧忙沉肩坠肘,含胸拔背,右指蓄力与腰间,双目犹如鹰隼一般,仔细环视着帐内每一寸的地方;同时,侧耳倾听周遭的动静。

    鸣凰道:“校尉大人,久仰了。”

    夏侯援并不答话,只是专心寻找司马炎。

    鸣凰又道:“安世公子在诛杀营中的叛将,你听不到外面的喊杀声弱了吗?”

    夏侯援仔细一听,确实文鸯不在左近,想必和司马炎正在远处相斗。这才缓缓直起了身子,道:“你这女娃子是什么人,怎会躲在这里偷袭本座。”

    鸣凰道:“在下鸣凰,是安世公子手下的剑奴,奉令守护大将军的安全。”

    夏侯援忽然发出一阵怪笑,道:“就凭你?”接着又道:“孙仲谋铸造的百里剑,是为了让你助纣为虐的吗?”说罢将夹住百里剑的剑身向鸣凰丢了过去。

    鸣凰正要按动机扩收回百里剑,只见夏侯援突然到了自己的面前,右手一指急急点向自己胸口的膻中穴。

    鸣凰心道:“机会来了,我拼着受她一指,也要为公子创造这个良机。”当即将百里剑的剑身斜斜地挡在了膻中穴前。

    夏侯援虽然立起身形,但右手的指力始终凝聚未散。她借丢还百里剑之际,突然暴起一指击向鸣凰。她的手指已经点在了百里剑的剑身之上,忽地展臂急送,运起十成功力,要一指毙了她。

    忽然由夏侯援的丹田之上传来了三声“叮、叮、叮”的声响,跟着便是三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像是汇集到了一根绣花针之上,连续刺在了她的玄丝宝衣之上。

    鸣凰被夏侯援十成功力的一指点中胸口,隔着百里剑,虽然穴道之上未受重创,但是那股强横的力道,岂是她纤弱的身体能够承受的。当即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连人带剑,一同向后飞出,重重地落在了营帐的角落。

    夏侯援也被突如其来的三下重击,震得向后飞出,一口鲜血喷在了蒙面的黑布之上,顺着鼻子之间的缝隙射在了她的眼内。她在空中眯起双眼,瞥眼瞧见了司马炎的盘龙剑。心知:还是中了司马炎的圈套。

    原来,正是司马炎由另一侧的屏风后面突袭夏侯援。他将连续三次的“矫若惊龙”化入一招“时乘六龙”当中使出,为的就是以三剑之威攻击同一个部位,要洞穿夏侯援的丹田气海,岂知她的宝甲太过坚韧,还是没能将她一举击杀。

    夏侯援发起了狠性,一个千斤坠强行由向后急飞中落到了地面。右掌猛地向司马炎的头顶拍落。

    司马炎正在惊异夏侯援所穿的宝甲,突然看到她在重伤之余还能暴起进攻,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左掌挥出与她对了一掌。

    这掌对完,二人同声惊呼“鬼谷内力!?”

    夏侯援比司马炎动作更快,她不理自己丹田上传来的锥心剧痛,退而复进,左手一指点在了司马炎的气海穴上。

    司马炎手腕一翻,盘龙剑一招“龙战于野”,挑向夏侯援的腹、胸、颈、头。

    夏侯援点中司马炎一指之后,被他一剑挑得向后飞了出去,她的腰带,黑衣,面罩、帽子,已经全被司马炎这一剑挑开了。她猛地后仰,急避腹、胸之处中剑较实,完全由自己的玄丝宝衣挡了下来,这才避过了开膛破肚之祸。她蒙面的黑布和斗笠则被剑气划开了一道口子,碎步、破帽掉落在了地上,还由她的两肋和脖颈之处掉落下了几块黑乎乎的东西。她忙纤腰一扭,双手在地上一撑,一个翻身退到了帐口。跟着足不停步,猛力向后跃出,两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夏侯援向后翻腾之时,司马炎借着帐内忽明忽暗的灯光,匆匆一瞥,看到了她脖颈和下颚的皮肤白嫩异常,一头黑丝有如瀑布一般垂在颈后,她哪里是个年逾七旬的老妪,分明是个正值妙龄的少女。

    他气海穴上虽然中了一指,好在是夏侯援身受重伤之后所发,尽管疼痛异常,但并未失去动手的能力。他忙深吸了一口气,将内息运行了一个周天。他无暇顾及地上散落之物,先去查看伯父的伤势。他打开了蒙在司马师头上的被子,只见鲜血已经将被子的一边沁透了,被角被司马师咬得稀烂,而司马师的脸上、前胸全都是血。他将被一抖,想要用另一边帮司马师擦拭面上的鲜血,只见咕噜噜滚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他定睛一瞧,正是司马师眼珠。他忙伸指点了司马师前胸的四处大穴,暂时止住了鲜血,又一指点在了他头顶的灵台穴上。

    司马师这才缓缓有了知觉,他将司马师平平放在地席之上,运起内力高呼张济的名字。片刻之后,只见医官张济挎着药箱,抱着头,冲了进来。他见到司马炎站在司马师身旁,而司马师满脸是血,气若游丝地躺在地席之上,忙扑到司马师的身前,打开药箱为他处理伤口。

    司马炎见张济来了,伯父应该暂时无事,紧忙又跑到的营帐的角落去查看鸣凰的伤势。他伸手在鸣凰的胸口和左右肋骨处摸了摸,见骨头并未被夏侯援打断,又探了探鸣凰的鼻息和颈侧的脉搏。估计只是被夏侯援一指重创了胸口,一时昏了过去,性命应该没有大碍。这才将鸣凰扶得坐在地上,他坐在鸣凰的肩侧,双掌紧紧贴住她胸口的膻中穴和背心的至阳穴,运功帮她治疗内伤。忽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了鸣凰的脖子和肩膀之上。

    鸣凰被他鲜血一喷,悠悠醒了过来。她感觉到司马炎的双掌正紧贴在自己的前胸和后背之上,将浑厚的内力一股一股地注入自己的身体。她的面上先是一红,鸣凰微一侧头,只见司马炎大瞪着双眼,鲜血正由他的口中汩汩流出,当即花容失色,忙勉力提起左臂要深入怀中帮他取药,口中说道:“公子,不可!”

    司马炎却呵斥道:“别动!”说着一指点在了鸣凰左肩的缺盆穴上,跟着继续为她运功疗伤。鸣凰穴道被点,手臂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马炎身受重伤,却舍命相救自己。美目之中热泪夺眶而出,口中不断地呼唤道:“公子,不可。公子,不可啊!”

    司马炎咬着牙道:“一会儿就好,这点伤,安世死不了的。”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司马炎才将双掌撤离了鸣凰的身体。他伸手由鸣凰的怀中取出师傅夏侯无忌送给他的那个木瓶,从中取出了一颗药丸和着口中的鲜血吞服了进去。又将鸣凰放倒在地席之上,把木瓶重新塞入了她的怀中。这才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血渍,来到司马师的身旁。

    此时,张济已经为司马师清理干净了脸上的鲜血,又用银针为他镇痛止血。帐外已经可以看到一些光亮了。

    文鸯鼓噪了一夜,文钦仍没来会合。天明后,文鸯见魏军兵马强大,只好撤退。也亏得司马师的伍佰校刀手舍命死战,这才没有被文鸯突破了这最后的一道防线。营中打扫战场,伍佰校刀手死伤过半,薛坎,杜宾,李城和郭威四名亲卫将,全部丧生在文鸯的鎏金翻天戟之下。

    众将前来大帐之内探看司马师的伤势,司马师忙从榻上挣扎着坐起,命令诸将前去追赶。诸将问道:“文钦父子骁勇,并没有受到挫败,必定不会善罢干休的。”

    司马师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文鸯鼓噪了三通鼓,却没有得到文钦的任何回应,他们气势已然受挫,不逃走还能等待什么?”诸将忙领命前去追杀文鸯。

    原来,文钦苦战邓艾不下,这时文鸯带领人马回来了,文钦道:“为父中了邓艾之计,乐嘉城下的那些根本不是什么疲惫之军,而是邓忠和诸葛绪那些骄兵悍将。他们依城而战,我等久攻不下,直到天明才看到,邓艾的麾下何止一万人呐!我们还是先退兵吧。”

    文鸯道:“要不挫一挫司马师追兵的锐气,我等是走不脱的。”说罢,带着十余骁骑冲入了追兵的阵中,文鸯掌中的鎏金翻天戟前挑后劈,左刺右斩,所向披靡。几条血线杀将下来,追兵被文鸯杀得丢盔弃甲,尸横遍地,拼命逃走。文鸯这才会合了文钦,引着人马向东去了。

    残兵败将逃回去之后,向中军大帐内的司马师禀报。司马师又派左长史司马班率领骁骑八千翼前去追击,将军乐綝则督率三万步兵紧随其后。文鸯一晃掌中的鎏金翻天戟,单人匹马冲入了数千骑兵的阵中,转眼间便杀伤了百余人,如此杀了个七进七出。文鸯倒提着染满鲜血的鎏金翻天戟,单手一拉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勇武直追当年虎牢关前的温侯吕布吕奉先。追击的骁骑被文鸯吓得心胆俱寒,不敢逼近。直到步兵赶到,才又继续向前追击。

    司马班和乐綝的军队一路追杀文钦至沙阳,频频攻陷文钦的队伍,弩箭、弓矢有如雨点一般向叛军砸下,文钦头上顶着盾牌策马逃窜。司马班和乐綝大破叛军,侥幸没被杀死的都丢下武器,跪地投降了。文钦父子率着为数不多的亲兵向南一路逃到了吴国。

    歼灭了文钦主力之后,诸路大军开赴项城,准备包围毌丘俭及其余部,王基的先锋部队首当其冲,猛力攻城。淮南军的主力已然覆灭,区区残部根本无力回天。毌丘俭自感大势已去,便率领残部于朝廷的诸路军队再度合围之前弃城突围。朝廷的军队趁胜追击,淮南军越打越少。毌丘俭逃至了慎县的境内,得知寿春已经被诸葛诞攻取了。既然归路已经断绝,最后的部队也开始军心涣散,频频出现士兵大量逃亡的现象。毌丘俭不甘心失败,调整路线,改道北上,准备逃到幽州以图东山再起。朝廷的追兵穷追不舍,布下天罗地网。毌丘俭一众露宿荒野,饥疲交加。来到了慎县安丰津的境内,再次遭遇追兵,毌丘俭与弟弟毌丘秀、孙子毌丘重,藏匿在了河边芦苇丛中。

    此时的曹志和许潼化了妆后,正混在安丰津都尉的部民当中。

    许潼眼尖,看到了藏在芦苇丛中的毌丘俭等人,忙推了推身旁的曹志,轻声道:“王爷,我们这就过去将他们赶尽杀绝了吧。”

    曹志于心不忍,道:“那里还有孩子,只杀了毌丘俭一人即可。其余的人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许潼道:“我们身边全都是都尉的民兵,一动手杀毌丘俭,其余人手中的弓箭和长矛可不会像王爷这般善良的。”

    曹志由腰间解下了洛神剑交给许潼,道:“文君,你不是精通水性吗?”

    许潼接过了洛神剑,眨了眨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曹志道:“是啊,王爷这是何意啊?”

    曹志道:“一会儿你悄悄地由河中游到毌丘俭的藏身之地,将我的洛神剑拿给他看,就说允恭为了朝廷,之要他一人的性命。如果他想不连累其他人,就让他从藏身之地向前逃跑。”又看了身旁一个弯弓搭箭缓步向前搜索的人一眼,接着道:“允恭就用那位兄弟手中的弓箭取他性命。你提前削下几根芦苇杆,确定通气没有问题后,让其他人都口含芦苇杆藏到深一点的地方去。毌丘俭死了之后,这些民兵必然会割下他的首级向朝廷报功。待他们去得远了,允恭再来放出他们。”

    许潼在曹志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道:“我家王爷真是智计无双。文君这便去给毌丘俭送出你这天大的人情。”

    曹志红着脸又叮嘱了她两句,许潼这才缓缓爬到了河边,趁着所有人都齐齐盯着前面之时,她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河边。

    许潼游到毌丘俭的身边,突然从他的后方蹿出,一把捂住了毌丘俭的嘴巴。许潼忙对左手边的毌丘秀和毌丘重,低声说道:“想要命的话就不要出声。”她又在毌丘俭的耳边重复了两遍。毌丘俭点头表示同意,许潼这才收回了捂住他嘴巴的手。

    许潼道:“我是牟乡侯许仪将军的女儿许潼。”

    毌丘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低声道:“你是济北王妃?”

    许潼点了点头,由腰间解下了洛神剑递到了毌丘俭的眼前,道:“我家王爷此刻就和那边安丰津都尉的民兵在一起,他让文君来告诉毌将军,您无论如何是逃不脱了。如果想要他们能够活命,你就向前面奔跑,我家王爷会亲手将您射杀的,免得您遭受那些零碎的苦楚。”说着由怀中取出了三截二尺来长的芦苇杆。接着道:“文君会保护他们,直到民兵走后。”

    毌丘俭是在新城之战中结识曹志的,他素知曹志仁侠仗义,武艺高强。叹了一口气,道:“老夫纵横天下半生,一直感怀明皇帝的知遇之恩。想不到今日,要陈思王的儿子来救我弟弟和我孙儿的性命。也罢,能死在济北王的手中,也不枉了老夫的一世英名。请王妃代老夫向济北王表达心中的感激。”

    此时的毌丘秀的眼泪夺眶而出,用手紧紧地捂住了毌丘重的小嘴。

    眼看搜索的都尉军兵越来越近了,许潼将一截芦苇杆塞入了毌丘秀的口中,用手摸着毌丘重的头,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要让你爷爷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你要勇敢地活下去,知道了吗?”见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才将芦苇杆塞入了他的口中,跟着向二人说道:“一会儿你们就跟着我做,仰头向天,用芦苇杆呼吸,我拉着你们,我停步了,你们也就不要再往前走了,追兵走了之后,王爷回来找我们的。”说罢也咬了一个芦苇杆,拉着毌丘秀和毌丘重,向深处走去。

    毌丘俭看到他们已经安全了,便起身向前方奔出。还没带众人发出喊声,一直羽箭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毌丘俭应弦倒地,嘴角还挂着感激的笑意。

    曹志射杀了毌丘俭之后,忙将长弓塞回到了身旁那人的手中,向他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看着曹志,莫名其妙地答道:“在下张属!您……”

    曹志忙打断了他,高声呼喝,道:“张属射死了毌丘俭!张属射死了毌丘俭!”

    此时,一部分人去查看毌丘俭,另一部分人则拥到了张属的身边。

    安风津都尉当中,有人认出了毌丘俭,忙出声应和道:“毌丘俭死了!毌丘俭死了!”有人将毌丘俭的尸体抬到了牛车之上。

    张属稀里糊涂地被人抗在了肩上,一阵阵兴高采烈的喝彩声中,向官署去了。

    司马师率得胜的大军回师洛阳,途中便感觉到眼睛疼痛难忍,病史沉重之时,忙让司马炎叫来了兄弟司马昭。他又命司马炎将他大将军的印绶取出来,交给了司马昭,断断续续地道:“为兄怕是要追随父亲而去了……子上,你要待我好好照顾桃符和夫人……你的才智不在为兄之下,为兄死后……你可……你可自领大将军的职位,要牢记……牢记父兄的话,近贤臣而远小人,重实权而轻虚名,我司马氏……可保无忧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痛得晕了过去。

    司马昭和司马炎痛苦失声,跪在了司马师的身前。司马昭持大将军的印绶统帅诸军,陈兵在许昌。

    正元二年,闰正月二十八日,司马师痛死于许昌,时年四十八岁。他死之前,高呼了三声“媛容”,伤口崩裂而亡。

    二月,魏帝曹髦听闻司马师一命呜呼,心中大喜。一面下诏命司马昭留守许昌,让尚书傅嘏率六军还京师,一面着手准备筹划宫廷政变。司马昭识穿了曹髦的意图,用傅嘏及钟会的计谋,自己率军回到了洛阳。曹髦见司马昭并未遵从自己的诏命,无奈只能接受现实。

    二月初五,魏帝曹髦颁布诏命,晋升司马昭为大将军,加侍中,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辅助朝政,带剑穿履上殿,司马昭除了官职之外,对一切越制的礼遇一概辞让不受。此后,司马昭大权独揽,继司马师之后,一步步地迈向了全力的最高峰。

    司马昭掌权之后,毌丘俭的首级被送到了洛阳。司马昭将毌丘俭留在京中的三族一概诛灭。毌丘俭的长子毌丘甸,在淮南叛军起兵之前,便私自逃出了洛阳。他带着家属逃亡到新安的灵山上,在灵山被攻下之后被捕,也被诛杀。毌丘俭的弟弟毌丘秀和孙子毌丘重,被济北王曹志和王妃许潼救下之后,又护送他们逃往了吴国。

    文钦带着文鸯和一些残兵败将逃到了吴国之后,向吴主孙亮上表投降。孙亮任命文钦为都护、假节、镇北大将军、幽州牧,封为谯侯。

    淮南的第二次叛乱就此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