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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假使有人在锐娅的坟头上蹦迪,那我是一定会大发雷霆的,然而我刚才却可能干了相类似的事,我究竟为什么要干出哪种事?强迫别人回忆她不愿回忆的事、揭开别人的疮疤、脱下别人的裤子,让里面没擦干净的屎昭告天下——我方才干的正是这种事。]

    待到伊薇走远,汐便在房间里开始踱起步,才踱一会儿就热得脱下了大衣,露出里面薄得叫人害怕的衬衣。但他竟丝毫不觉得冷,而是觉得十分害臊,一想起她临行前,最后望向他的那个眼神,他立马就会觉得羞愧难当。这份羞愧之强烈,让冷的感觉根本没有空隙钻进他的身体。

    他感到自己是一个调皮的儿童,情绪高涨地把刚出生的小鸡抛向空中,美其名曰是要帮助它学会飞翔,但实际上呢,只把那只小鸡摔死了。这或许是无意间产生的结果,但他的罪恶无庸置疑,作为一个本该理解她的人,却成了伤害她的人,这是何等的恶劣啊!

    他想做些什么弥补,但悲哀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是出去看她一眼,看看她是不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伤心,他就连这种事都做不了。因为他深知,这么做只会让她从他望向她的怜悯眼神中取得更·多·的·不·幸。

    然而他错了,当他听到来自某处忽近忽远的地点的歌声时,当他甚至不敢断定这就是来自门外的伊薇的歌声时,他的直觉却告诉他:你错了。

    他惘然朝歌声传递的方向走去,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提线在驱使着他,叫他失去自持之力。推开那扇被伊薇合上的门以后,他才迟迟发现,来自起早顾客的,香烟苍白的游丝早已浸润店内的每一寸空气,而相伴它们左右的,还有不可见的酒气,全在一片昏暗的霓虹灯光中扩散,有水果酒的柑橘香味,有碎花酒的自然芬芳,有兽油酒的野性凝结而成的吐息,交融在一起逗弄你的鼻梢。

    还没人喝得烂醉如泥,但多数脸上也已泛起浪漫的红晕:习武修士的双刃剑罩着剑鞘靠放在主人的腿旁,时不时也能从流下桌的酒水中分得一杯羹;落单的年轻人忘却了自身的寂寞,用指肚在木桌上敲打着节拍,忘情地随音乐上下浮动身躯;女孩子的腮帮子鼓得大大的,想必是因为男伴的入迷而心中醋意——

    而她,伊薇,在所有的、一切的中心,被这个时空簇拥着,因为缺失辅助其演唱的间奏,正将一个和歌曲极为契合的笑话,用一人分饰两句的形式再现出来,让场地内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汐也忍不住笑了,而且就像所有人都在做的那样,紧盯着她看,看见她也笑了,但他却不想被伊薇看见,生怕自己会破坏这一刻专属于她的美丽。于是,他隐入随着时间逐渐膨胀的店内的人群里,挑选一个最为低调的角落坐下,一边轻啮①着微微打开的窗透过来的春寒料峭,一边望见伊薇借音乐飞舞的裙裾、优美牵动的四肢形体、惹人怜爱的表情变化——可是她还是从人群中找到他了,正如汐曾经从人群中一眼找见伊薇那样。

    ①:细细品味。

    那一刻,她的歌声中发生了极微小的走音,但一会儿就被歌手恰到好处的即兴改编调整过来、或者说糊弄过去了,汐可以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她想说的话:[万事都留到乐音的终结以后再论吧。]

    于是他也用眼神答到:[是的,这也是我所想的。]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内,二人的眼神有过很多次的交接,但都很短暂,绝没有再想第一次那般长。然而,仅仅是这短暂的一瞬间,也能给汐带来极大的触动。他也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好像四目相对的那个刹那,她的歌声、她的肉体、她的灵魂、她的一切,都曾短暂地只属于他一样。而他一生中所有的欣赏、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热情、所有的爱,仿佛都要求主人让其停留在那些隐秘的时刻、永远不想回来。

    直到汐的身体开始颤抖,他才发现在这样的天气里,只穿一件衬衣是多么愚蠢的事,从而不得不回到里屋的壁炉旁,坐在那里等待起伊薇。就像几小时前他所做的那样,心里怀着一种期待的情绪,像一只调皮小猫的猫爪,挠抓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