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寒假过后，下学期开学后的第二天，正好是2月14日情人节。这个起源于西方社会的浪漫节日，在大学校园里更是受到青年男女的追捧，商业街上店家售卖的玫瑰几乎脱销。恋人们手持着玫瑰，不分场合紧紧相拥，轻声耳语，互诉衷肠，向对方表达寒假分别以来的相思之苦。当天晚上，王大华给郑百灵打了个电话，想约她在女生宿舍楼下见个面。郑百灵挂掉电话后没多久就来到了宿舍楼下，王大华早已站在那里等候了。郑百灵手里拿着一本包装有两盒磁带的英文诗歌和散文集（下册），一见到王大华，就硬还给了他。这是去年大一上学期的时候，王大华在书店里买的一套包含磁带的上下两册的英文诗歌散文集。当时他和郑百灵刚刚取得联系后，就通过冯梅把其中一册送给郑百灵学习用的。冯梅看见只有一本下册时感到很好奇，不解地问道：“为啥送给百灵的是下册？”王大华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男上女下。他一脸坏笑地说：“我挨着翻看了一遍，上册里面都是一些关于爱情的故事，怕不利于身心健康，反而耽误了学习；这个下册里面大多是寓言故事之类的，读了多少还有些启发，所以就让她看这个吧。”郑百灵自从拿到冯梅转交过来的这本下册散文集后，其实也没有怎么翻看，倒是常常因为看到这本书后就会不自觉地想起王大华，现在正好借这个机会还给他，从此也就一刀两断，再无牵连了。

    王大华此时神情凝重。虽然经过寒假里将近一个月时间地消磨，依然没有冲淡王大华对郑百灵的相思之情，反而是越陷越深。他在春节期间曾给郑百灵写了一封短信，一方面是想送去节日祝福，另一方面依然是道歉，希望能够得到郑百灵的原谅，但不知道她是否收到。曾经热切盼望假期到来的他，因为对郑百灵的思念而盼着假期早点结束。新学期开始后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希望能尽早见到郑百灵，幻想通过自己的真诚与努力能够弥补之前的过失。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给郑百灵打电话时，并没有想到郑百灵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见他。挂掉电话仅仅几分钟，他就见到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生，她依然是那么美丽，给人以心如止水般的端庄气质。郑百灵把书还给王大华后，两人沉默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王大华本来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可真正见到了却又哑口无言。他深情注视着郑百灵，而郑百灵却侧着身望向别处。气氛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郑百灵主动打破了宁静，淡然地说：“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反正我对那些什么情呀爱呀的话早就没有任何心思了。”王大华两眼直盯着郑百灵，半晌过去了还是没有一声言语。郑百灵感到有些不自在，笑了一下说：“你别老这么看着我呀，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你要是没啥事儿了我就回去了。”说完准备转身要走。王大华赶紧上前拽了一下郑百灵的衣袖，诚恳地说：“百灵，我喜欢你！”他顿了一下，又十分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这是我今天唯一想对你说的话，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郑百灵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扬了下头发，侧着脸漠然地说：“没感觉，怎么听着没有一点儿感觉？反正怎么表达那都是你的权利，我没权利阻止。但是我现在对你说的话没有一点儿为之动心的感觉。”王大华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已经从刚开始的紧张变得平静缓和，他依然诚恳地说：“百灵，千言万语都已经无法代表我对你的真心，我现在只求你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一棒子把我打死，好吗？”郑百灵没有再说话，而是低下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王大华平淡地说：“说完了吧？如果没有啥可说的了，那我就回了。”说完扭身就往宿舍楼里走去了。虽然王大华就这么被郑百灵晾在了那里，但他感觉自己好像还有一线希望，因为在他向郑百灵乞求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时候，她并没有明确表示拒绝。沉默有时候可以理解为最直接的否定，有时候也可以理解为默默地认可。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欣喜。

    两个人毫无声息地各自度过了两天后，在这一周星期五的傍晚，王大华又给郑百灵打电话了。他想见她。他想从此开始正儿八经、锲而不舍地主动追求她，他再也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了。他要努力紧紧抓住她。但是，今天十分不巧，王大华大约每隔半个小时就往郑百灵的宿舍里打一次电话，连着打了几次，接电话的都是她寝室里的同学，而她却还一直没有回到宿舍。这让王大华十分着急，他甚至担心郑百灵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因为这几天同学之间正传言着有位大一女生被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强暴了的消息，而且就在校园里。想到这里，王大华心里都为郑百灵感到紧张了，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支撑着眉头，默默祈祷地一切平安。到了晚上九点钟，王大华实在按捺不住内心里的焦急和忧虑了，于是快步走到郑百灵的宿舍楼下，再一次给她打了过去。这次是郑百灵接听的电话，只听她怒气冲冲地说：“王大华，我不给你机会了！”“啥？”王大华心里一惊，问道。“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郑百灵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她现在已经对王大华厌烦透顶了！当她从外面回到宿舍后，听到室友说那个男的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了，她立马生气了。她最讨厌这种死缠烂打的做法。郑百灵厉声说道：“以后不要再来缠我！”王大华也急了，用十分坚定地语气说道：“不可能，我是不会放弃的。”接下来是好长一阵的沉默，但沉默中分明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儿。王大华见郑百灵没有反应，就连续喊了几声“百灵”，最后大声说道：“郑百灵，我爱你！”“跳楼去吧！”郑百灵厉声喝道，然后“啪”地把电话挂掉了。王大华长长地吁了口气，抬头望了望那深邃的夜空，又毫无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蹲了下来，又站了起来，最后拖着像散了架似的身体如同醉鬼般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他再也无法挽回那曾经幻想的美好爱情了。

    舆论也开始对王大华不利了。第二天上午，吴小燕和刘敏一起来到郑百灵的宿舍里找她聊天，当两人看到郑百灵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便问她怎么了。郑百灵此时依然怒气未消，她只要一想起王大华昨晚说的话就忍不住想发火：“这个王大华太无耻了，都跟他讲过了不要再来缠我了，还是不死心，天天来缠我，天天来缠我，最烦这种死缠烂打的男生了，真是犯贱！”刘敏听了，一脸惊讶，问道：“你是说咱们那个老乡王大华？他也在追你？还死缠烂打？”刘敏一下子就对王大华的印象大打折扣了，这时她又想起年前放寒假在回家的火车上，看到王大华当时那种对人不理不睬和恃才自傲的态度，心里就更加鄙视王大华了，恶狠狠地说：“真没有想到，王大华竟然是这种不知廉耻的小人！看着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就是个伪君子！臭流氓！大混蛋！”而吴小燕此时听到郑百灵说王大华现在竟然对她死皮赖脸地纠缠，心底也立即对王大华产生了厌恶之情，她最瞧不起这种死缠烂打的男生了！她那双最具杀伤力的单眼皮小眼睛此后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王大华。可悲的是，吴小燕和刘敏这两个身材瘦小的女大学生，还没有学会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用理性的眼光去看待并分析问题，更不应该因为闺蜜的一时气话去彻底否定与自己本不相干的人。毕竟郑百灵此时说的话仅仅是在气头上讲出来的，等真正过了气头，她连自己怎样讲过王大华都不会有一点印象。

    陷入失恋痛苦中的王大华，自从那天晚上和郑百灵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后，经常一个人在校园里毫无目的的如同孤魂野鬼般游来荡去。他看上去有些消沉，有些恍惚，就像丢失了魂儿似的。他不再幻想和郑百灵在一起相爱的那些美好情景了，而是反复责怪自己，怎么就和郑百灵吵了起来？他常常喃喃自语，就像高考复读班里的祝文松那样，总是责骂自己不争气；他也常常唉声叹气，尤其是一想起和郑百灵在电话里话不投机的情形，他就懊悔。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失恋中的人往往也是敏感多疑的，王大华的敏感来自吴小燕对他的不屑的眼神和表情上。他原本和吴小燕没有什么隔阂，却因为自己和郑百灵之间的不愉快，连带造成了他和吴小燕的疏远，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和吴小燕打过交道。他又是多愁善感的。一天晚上，当他在校园里毫无意识地晃荡时，一对儿互相搀着胳膊的恋人正走在他的前面，两人有说有笑，歪歪斜斜地往前走着。这时，那位男生为了在女友面前逞强，突然朝人行道上的垃圾桶飞起一脚，只听“咣当”一声闷响，垃圾桶翻倒在地，两人竟然哈哈大笑扬长而去。看到此情此景，王大华心里既恨又痛，不禁自问：这垃圾桶究竟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你们怎么他妈的这么没有素质！他竟然为此抑郁了！而在他们宿舍对面住宿的四名专升本学生，每天晚上都要大喊大闹到一两点，导致他一直都无法入睡。他开始失眠，焦虑：自己百般努力考上的大学竟然都是这种素质的同学！

    新学期第二周，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公示了。吕士德正如他的外号“骏马”一样，成为此次期末考试中的一匹黑马，他的几门单科成绩以及总成绩均是年级第一名。这让那些曾经在背地里只要提起他就嘲笑他并骂他“傻*”的人再也不敢胡言乱语，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背上一个连“傻*”都不如的名声。在所有的竞争中，如果只是超越别人一点点，往往会引起别人的嫉妒；但是，当你超越别人一大截，就会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吕士德的考试成绩基本上都是接近满分，这在大家并不看重考试成绩的学习氛围中，依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凡是认识吕士德的，没有一个见到他不表示佩服的。就连曾经一见到他就说“哎呀，那个傻大个又来了”的辅导员麻新玫也感到十分吃惊：“这吕士德竟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不管是面对真心的夸奖还是违心的奉承，吕士德都是腼腆地笑着，支支吾吾地说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搪塞过去。但当畅响来到他们寝室里和大家聊起吕士德的成绩时，吕士德像是急于申辩似的，大声说道：“哎呀，那些考试题目对大家来说其实都是小儿科，只不过大家不在乎考多少分而已，只要不挂科就过得去，不然分数肯定都比我高。”畅响努着嘴讽刺般地说道：“虚伪，虚伪！骏马你他妈的真虚伪！我跟你说，骏马就你那分数，大家把脑袋削尖了都考不了，你他妈还…还小儿科？过分谦虚就是虚伪！知道不知道，啊？哈哈……我肏！骏马太他妈的有才了！”吕士德连忙朝畅响一边笨拙地反复摆着双手，一边嘿嘿地笑着摇头，又开始像口吃一般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讲不出来。其实，吕士德能考出高分一点都不令人感到意外。期末考试复习备考期间，大部分男生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一会儿书，喝一口水，又时不时瞅一下手机，或者再和同学聊几句扯淡的话，根本没有真正沉浸到学习中去。只有吕士德一个人，无论是在寝室里，还是在教室里，他都是挺直了腰，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不管旁人在其身边做什么事，他都如同木桩那样一动不动，就像佛家弟子坐禅入定似的，周围世界对他来说已经空无，他的意念只集中于自己关注的事情上，即使雷打也不会动一下。这种强大的自定力也常常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不得不叹服自愧不如。

    当大家都在羡慕吕士德考出惊人成绩的同时，骆永石却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郁闷中，因为他的宪法考试成绩居然不及格，这让他一直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反复念叨着：“妈的，考试题目那么简单，大部分都属于常识性的问题，我他妈的全部都写上了，怎么就挂科了呢？”他想不明白，却又不得不认命，在班长卢佳俊通知后只好重新参加了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