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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一个伟大的人

    “那是落月国的二王子白休亭,他的姐姐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女,永徽二十年曾被送到王廷作为人质,当时女帝篡位登基五年,整个漠北成京还动荡不安,结果没几年十来岁的女童却安安稳稳的被送回了落月国…据说她颇受女帝喜爱…”

    “那个是漠北王廷的大殿下,呼延灼,他的父辈差不多都死于永徽十五年成京之变…”

    “唔,至于那个黑脸青年,是南岭老蛮王的嫡长孙夏侯淳…南岭与我大魏乃是世交,至于这夏候淳,脑子倒是有点不聪明…”

    至于为何不聪明,断鸿没说。他带着李年站在窗边,轻声给他说着三地来人的情况。

    这样的场景自然是让其余两个小太监眼中闪过惊色,实在是猜不透这个小孩与断鸿的关系。

    身为大魏监察院的头头,又是皇帝近侍,他自然是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国师是陛下的老师,而陛下的半个师弟又是这小娃娃的老师,最主要的是,国师出城前先去了一趟这小蛤蟆家里。

    谍子来报国师留一信一物,但是却探查不到什么内容,什么东西。

    所以他才会与李年说这么多

    “洛安士族这次只来了三家,但是也不可小觑,这些世家之人家族底蕴深厚,历经千年时间不倒,又把持着圣贤之言,以往的皇帝,都是要仰仗他们的鼻息才能治理天下,毕竟只有士族才出读书人…”

    李年点头补充道:

    “这个我知道,听先生说过,前朝时柳州出了一座上古遗迹,圣贤治国修身之理尽在其中,由此才有了天下人皆可读书之始…”

    断鸿点头冷笑说道:“大魏建立之初,陛下建三台书院广纳寒士,又许天下各州秀才可纳当地蒙童为徒,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将这士族举荐为官之风压下,但是这天下的读书人却大多是以进士族族学为荣…”

    皇权与世家向来都是水火不容,对于这点,李年并不奇怪。

    这天下不管谁坐,其实都是在世家门阀间换来换去,而皇帝,自然就是最大的士族。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而魏皇帝却大不相同,天下人都知道他出身草莽,跟士族可八竿子打不着任何关系,自然与那些想骑在他头上指手画脚的士族不对付。

    “咱们国师也是士族的嘛?”

    趁着身边人谈兴正浓,李年也想搞清楚一些事情。

    断鸿一愣,眼中闪过奇异之色,这小子莫不是知道了?

    “额…学生与赵仲来赵大人相识,听他提过一嘴…”

    李年小心翼翼的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简短的给断鸿说了一遍。

    断鸿面无表情的听完后并没有说什么,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半晌后,就在李年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断鸿才幽幽说道:

    “国师大人,是个伟大的人…”

    …

    楼外风雪未停,稀稀疏疏的小雪慢慢还是让望月楼白了头。暖阁窗口处的一盆雪梅正傲然立于风雪之中。

    不知为何,李年趴在窗口往外看众学子在高台上迎着风雪,辩得激情昂扬的模样总是有些滑稽。

    而楼中的人,自然就像是前世斗兽场中观众,对着台下搏杀的猛兽评头论足。

    立于四方的礼部郎官自然是先行退下了,毕竟如此多张嘴,他们是传不过来话的…

    “太监伯伯,你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还是有勇气。”

    李年冷不丁的转头问道

    “我就是个做奴婢的,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但是陛下曾说话,打不打得过,只有打过才知道…”

    虽然有些绕口,但李年还是听明白了,魏皇帝自然也不是天生就强大,当然是越打越强,勇敢冒险主义的皇帝,大概只有开国皇帝是如此。

    帷幔被人掀开,一人带着风雪悄然进入了暖阁,李年眯着眼睛看着他走向断鸿,低头轻声说了几句,又退了出去。

    就在断鸿沉着脸深思之时,李年凑上来说道:

    “这时候来的人,按照话本上的故事逻辑,应该还是有些什么出现在原本安排上的人或者事出现,额…学生的意思是想说,太监伯伯,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毕竟小孩子不应该听太多阴谋诡计和打打杀杀…”

    看着李年抓着脸的无辜样,断鸿阴渗渗的笑了起来:

    “小蛤蟆脑袋里总是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旁人进来低声说话,除了问我杀谁,自然也是有可能问我是吃包子还是喝粥吃馒头…”

    李年的尴尬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像他这样的厚脸皮的人,自然瞬间就坐回了桌前,大声说道:

    “自然是吃包子,要是有牛肉馅的最好…”

    “要是能给我大师兄送一份过去自然是更好…”

    “啊…就送一份嘛,太监伯伯…”

    “谢谢太监伯伯,一会儿就让大师兄家里付银子,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肯定让您刮点油水回去…”

    …

    楼下受宠若惊的候子期,手里拿着食盒,高兴得脸上雀斑越发明显,几个与他本就相识的人纷纷凑了过来。

    “子期如何还有这般待遇…”

    “是啊是啊,我等商贾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就算前头那些学子,也是没这般待遇…”

    “嘘,小声些,让那些学子听见,我们怕是要吃大亏…”

    候子期激动得左顾右盼,忽然像是看见了远处二楼像是有个身影与他招手,待他看清楚时眼眶自然也是红了

    “李兄竟这般惦记我…”

    …

    李年若是知道几个包子一碗粥就让人差点哭了,只怕是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先前说话伤了别人,自然是弥补一下,更何况这个首富之子,虽说有些自卑,但也是颇为有些实诚人的样子。

    “商贾之家,便是比我这等残废之人更要低贱,你日后若想朝堂立足,还是少接触为妙…”

    断鸿搅动着碗里的粥,缓缓对李年提醒道:

    “陛下胸怀宽阔对于百姓极为宽容,但是独独对商贾有着些许偏见…”

    李年咬了一口包子,含糊不清的回道:

    “学生对于做官不是特别热衷,对于立不立朝堂却是无所谓的,之所以来这儿,只是为了进书院时能好进一些。在学生看来,对于商贾如此历朝历代都是这般,其实也不算什么,相比于前朝我大魏算是极为善待商贾了,我在史书上看见过,前朝商贾虽赚金银,但是却只能穿麻布,连马车都不能坐…”

    断鸿点头,轻声说道:“你知道便好…”

    “但是有一点陛下确是有些错了…”

    听闻此言,暖阁中两个小太监尽皆低头,只有生活在巍巍深宫才知道什么叫做皇权如天。

    断鸿皱眉低喝道:

    “陛下也是你能言对错的?”

    李年正襟危坐,放下手中的包子,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学生此言太监伯伯尽管如实告知老爷爷。商贾之所以被人所瞧不上,无非是认为他们不事生产,只会投机取巧。其实不然,学生家在甜水井胡同,斜对角刘大娘家也是从事豆腐买卖生意,虽说是小生意,但是每日劳累,两更睡,四更起,每日睡觉不过是两个时辰,如此当真是不劳累?”

    刘大娘李年自然是记得的,当年曾喝过她的奶,不过是三十几许的年纪,却生生像个五十多的老妪。

    “而这等不过是小生意人家,糊口罢了,暂且不去说他。而那些大商贾之家,难道就是天生就有这般多的钱银嘛?还不是由小而大来的,其中辛苦又有几人可知?我听大师兄讲,国朝赋税十有其一二乃是商贾所出,由此可知,我爹的俸禄怕也是有他们这些商贾一分力。既然陛下拿了人家银子,怎么还要骂银子呢?”

    看着断鸿阴冷的眼神,李年连忙补充道:

    “太监伯伯,可不许打小孩子呀,我知道老爷爷对于商贾自然已经极为宽容了,只是想劝谏老爷爷既然都让商贾可乘车,可穿绸了,何不如再提商税三分换商贾可与他人一般,能进学能穿同色之鞋呢?”

    断鸿略微思索一番,便冷笑道:

    “三分税?你可知多提三分税是多少银子?商贾视钱财如命…”

    不待断鸿说完,李年便挥手反问道:

    “太监伯伯,学生不是算账先生,多少钱银自然有户部去算,学生只问您一个问题,若让你拿出一半家财,换你做个有***的正常男人,你愿意嘛…”

    断鸿闻言脸色铁青,脸上阴晴不定,暖阁中像是温度骤降,两个小太监更是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真是翻天了,这小子怕是活腻歪了。

    而李年却不慌不慌的拿起包子继续吃了起来,

    “太监伯伯,在学生看来,人之所以是人,不在乎是何出身,是何境遇,努力存活于世,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更像一个人,毕竟没有人愿意做畜生。那些商贾也是如此,家中子弟不能进学,穿个鞋都得穿不同的颜色,他们当真就愿意?不是愿意,而是没人给他们希望,你说突然有一天有这么一个可以同于他人的希望,他们会如何?”

    说完,李年起身拱手道:

    “刚才有些冒犯太监伯伯,学生像伯伯致歉…”

    言中真诚之意,断鸿毕竟不是傻子,跟随皇帝这么多年,好话歹话自然能够听得出来。

    这小子虽说言语之间极为放肆,但是却完全没有任何别的意味。

    也是,若真瞧不上邢余之人,又如何会替商贾说话,又如何会光明正大的将他的私晦之痛直接挑出来。

    脑袋里虽然这般想,但是不代表断鸿就有什么好脸色,哼了一声:

    “国朝国策,岂容你这小儿可以随意说的,此事就莫要再言论了…”

    李年眼珠一转,端起自己面前的粥咕咚咕咚的就喝了下去,擦了擦嘴,又伸手将断鸿面前的粥完喝了起来。

    最后拍了拍肚子,一溜烟就要往暖和外跑去。

    断鸿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喝过一口的粥,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蓦然眉头一皱,低喝道:

    “将他拦下…”

    话音刚落,楼外响起嗖嗖的箭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