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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提笔挥墨白纸间

    …

    皇帝自后殿之中走出,身后还跟着身穿常服的俊美男子,长相倒是很好,可是走路的姿势却异常怪异。

    两只脚夹着,脸上还龇牙咧嘴一副难受劲儿。

    认识的人自然知道这是陛下的二皇子,昨日在望月楼被刺客一箭射中了屁股。不认识的如李年,却想这怕是刚阉割太监,走路都还不方便就要干活,实在是没有人权。

    魏太子为何没出现,众人并不是很感兴趣,毕竟谁都知道上午原本就已经尘埃落定了,谁知道如今却出了变故。

    陛下的四个儿子,三皇子四皇子不去说,毕竟还小,嫡长子在出生之时就被立为太子,二皇子与太子相差二十岁,站在一起像父子多过像兄弟。

    太子殿下仁厚之名天下皆知,而二皇子却是以放荡不羁的性子被朝臣所知,在皇城内的混账事早就被传到了外面,平日里也十分不守规矩,不管是穿着还是礼仪像市井无赖居多,有一次更是差点在深夜被他溜出宫门,要不是皇城守卫发现得早,他怕是早就从皇城的狗洞钻了出去,也是因为这样,那一次皇帝大怒,当夜守卫东墙的侍卫,一共三十六人,全部斩首。

    理由是,宫闱之地,有漏洞而不自知。

    而皇帝对于二皇子顶多就是训斥,倒也没真的要求他去改过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从来都是放任自流。

    大臣们也乐得其见,毕竟储君之位已定,皇室多出草包才好,像二皇子这样以后无非就是个闲散王爷,若真出个雄才大略的主,不是臣子的福分,更不是皇室的福分。

    此时的二皇子是一身素衣常服,蟒袍金冠一律没穿戴,因为昨日受了伤行走起来自然是难受的,但若是站着倒也没多大关系。

    皇帝微微点头,二皇子极为不情愿的朗声说道:

    “老…额陛下说了,国有英才辈出,自是大魏幸事,亦是朕之幸事,既然如此,就让吾等拭目以待。”

    “诺…”

    …

    李年此时还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今天要是想赢,也是非常不简单的,他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把握。这个世界的儒家,与前世的儒家其实在根本上,别有太多的区别,而且多数儒家圣人的书籍也被某人完完整整的抄录了过来。

    其中缺失的,也只是某一些儒家典籍,或许当初某人是想留给这个世界的读书人去自我完善,所以才有了以推陈出新为主干的,大魏文风。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李年很大的发挥空间,前世因为各人爱好,所以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得十分之多,而这一世学得都是正统的儒家学问,若是论天资,其实他有个屁的天资。

    他最大的优势在于,活得久,以一个成年人的思维方式和极强的自制力强迫自己去学这些东西,所以他学得很快,因为他只知道这是这个世界的立身之本。

    当然了真要以这个世界的东西,去和别人辩论,他十有八九是会输的,所以他在想如何破题。

    在李年陷入沉默的同时,殿内之人也都若有若无的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都在默默等待。

    赵仲来略有一些担忧看着闭目蹙眉的李年,却不敢打扰他。

    人性之争,王洛白以恶攻善,最后又归于中庸,前人在一张白纸上提笔落字,将人间之理化作文字,但是人力皆有穷尽之时,圣贤也并非完全讲道理说透,终究还是留了给后人挥墨的空间。

    如果把善恶分为各自东西奔走的直线,或许看似永不相交,可其初衷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劝人懂礼,守义,知善,去恶。

    至圣曰仁,亚圣取义,以义、善二字言王道治国,至圣先师以仁者爱人教化世人,此两者皆是人间大善,而王洛白或者说洛安氏族,却反其道而行,以恶攻善而后又复归于中庸,虽说目前此学说尚处于萌芽,可终究有一日能长成参天大树,儒家也可再添一门立世学说。

    如此地步,若是再想在其上舞文弄墨,无异于难上登天,所以赵仲来并不是很看好李年,但是他内心自然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希望,希望这个小妖孽真能有惊人之举。

    …

    文华殿

    已经过去了一炷香时间,自然是有人等不及了,王洛白如同雕塑一般闭目不动,而其旁边的人却是不耐烦的站了起来,朝着李年那边沉声说道:

    “若是无真才实学,拱手认输就是,靠一个拖字浪费大家时间,很有意思吗?”

    话音刚落,其身后郭逐流抖动着一身肥肉,费力起身说道:“哼哼,但凡世间有惊世之言论现世,哪个不需要时间?佛门圣人自菩提树下枯坐四十九天,方才明悟。他这才过了多久。”

    那人气恼,厉声说道:

    “这种无稽之谈也能拿上台面说?用一小儿与圣贤比较简直是贻笑大方。若真是如此,王世兄为何短短时间就能破陈出新,三言两语将你说退。”

    被揭了短处的郭逐流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道:

    “在下读书本就是草包,说赢我也不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我比比打算盘?今日也就是书院那群变态没来,不然轮得到你们在这里逞威风?至于王公子短短时间,嘿嘿,别的事情时间短可能是有,可陛下出的试题昨日可就传遍全城了…要我说,就应该也让这小兄弟也好好想一夜,咱们呀都散了,明日再进宫便是…”

    论道的两人还未开始舌枪唇战,而郭逐流倒是首先与人打起了口水仗,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那人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戳中了痛点。

    而殿中与郭逐流交好的人,自然也跟着起哄起来。

    大殿内顿时又是一片嘈杂,礼部尚书扶额苦笑,似乎是想到了未来的大魏朝堂怕也还是群魔乱舞,也不知道大魏君臣何时才能有大国气魄,莫要每次朝会都如同市井泼皮打群架。

    那人恼怒之下就想反击,却被王洛白挥手拦住,又转头对郭逐流说道:

    “书院弟子未来,我也是极为遗憾,不过无妨,此次我来京都,原本就是奉家师之名前来报考书院,总有与同窗之间切磋的机会。”

    郭逐流哼哼两声,自知说不过这人,径直坐了回去。

    “可是,如此这般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郭兄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既然如此,为了公平起见,还请陛下准许明日我与这位小兄弟再进宫便是。”

    赵仲来闻言连忙出席,拜倒在地,说道:“陛下,微臣也觉得郭公子所言极是,干脆就明日再比。”

    还未等到皇帝开口,李年稚嫩的声音却抢先响起了。

    “赵大伯,却是不用这么麻烦了,两天不沾家,今日若再不回家,怕是我娘能提着菜刀来皇宫劫人了。”

    言语风趣,又是出自一个小孩子之后,自然是引得殿内众人笑出声来。

    皇帝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小蛤蟆可是胸有成竹了?”

    李年快步上前,行至大殿中央,看着那日在朱雀桥上碰见的老头,腆着脸笑道:“老爷爷,学生虽说尚未及冠,到底也是铁骨铮铮大丈夫,说话当然是一口唾沫一口钉,今日是今日毕,”

    咚咚

    拍了拍自己肚子,又道:

    “肚子里装的可都是学问哩…”

    皇帝被李年滑稽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

    而殿内其他人,包括赵仲来在内,都是一副吃惊的模样。

    老爷爷?

    大魏谁敢如此称呼陛下,这小子到底和陛下是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那你就开始吧。”

    李年点头,转身环顾四周,极为有礼貌的行礼,起身之时随即说道:

    “敢问诸位,世间当真黑白分明?”

    “其实无论性善亦或者性恶,无非就是先取两个极端,走到路尽头之时,又将人拉回原点,说来说去,其实就做了一个事,那就是劝人向善,莫要为恶。”

    “可是学生觉得,此法圆滑,可到底带着我们走了一大圈,天资聪慧者一路到底,自然能看见路尽头是什么,一路上的山花烂漫,春风化雨自然沁人心脾,可愚昧者只看到表面,走了极端怎么办?以亚圣之言为例,以性善为本,从而言王道治国之术…”

    说到此处,李年咳嗽了两声,对着皇帝尴尬说道,:

    “还请老爷爷赏杯水喝,学生在继续说。”

    在皇帝的示意下,二皇子形态怪异的端着茶走到李年身边,李年一口饮尽,谢过太监大哥,完全不理会二皇子涨红的脸,继续道:

    “王道治国,以人天性为善做基础,劝君王施仁政,臣子无二心,百姓守其义,又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曰: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话虽然甚好,但是过于理想化了,非君子之国,不能行也…”

    李年瞧着殿内有人站起,像是要说什么,反而露出慈父般的笑容,示意他坐下好好听讲,缓缓又道:

    “那既然性善演变出来的王道有问题,那是不是反之性恶就行呢?我闻王公子所言,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此话其实说得很妙,然,观一落叶而知秋之将至,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此等学问,说道最后行的却是那霸道治国之术,说白了就是事功学问…”

    “此两者,有可取之处,也有其糟粕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