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吉祥物
…
李年一家人住的地方，在东城的甜水巷子里。
只因为巷尾有一口不知道，多少年月的老井，冷洌甘甜，巷中百姓多来此取水。
东城多是普通百姓家的所在，越靠近朱雀大街的人家，越是殷实。
应而越往外围走，多是贫苦百姓。
南城是商贾云集，北城是皇城所在，西城就是勋贵世家所在。
世家都是家中世代有人做官，或者为新朝新贵，士族只有一个地方才有…那就是洛安八士族。
而住西城的人，又被多数人叫做‘西贵’。
……………
此刻天色渐暗
李年一家人围坐在厨房的饭桌上，因为家中房屋不多，所以做饭吃饭也都在一个地方。
小肉团正气势汹汹的盯着胖三娘，握着筷子，犹如大将军手持宝剑，嘴里唔唔唔的发出犹如小狗护食的声音。
“额要次…”
对于自家幼妹嘴中浓重的方言味道，李年是很无奈的。
胖三娘是典型的河北道口音，可幼妹却一口洛安的方言，对此李年全归咎到赵大壮身上，因为他老家是洛安的。
可偏偏年纪小，不管李年怎么教，总是拐不过她的口音来。
“吃吃吃，这是给你二哥留的。”胖三娘一阵数落。
“二锅说了给额次…”小肉团理直气壮。
二哥表示从来没说过，李年摊摊手，嘴上却说着：“行了娘，给她吧，一会儿哭起来，谁也哄不好。”
胖三娘闻言笑骂一句，轻轻拿筷子打了小肉团一下。
李年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鸡肉到埋头苦吃的小肉团碗里，看着正默默吃饭的大哥说道：
“大哥，明日随我去一趟郭夫子那边。”
赵建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
学堂前几日早就开始进学了，只是李年从未再去过，郭暨走后听说来了一个女先生。明明是个女子，却刻板得很，学生们背文出错一个字，就是一戒尺，弄得整个学堂怨声载道。
捧着人头大的碗，李年吃得酣畅淋漓，放下碗筷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胖三娘又问道：
“娘，你先前说去吴府是干嘛？”
胖三娘未嫁给赵大壮之前，就是在大户人家做粗使丫头。
所谓粗使丫头，其实就是干洗衣扫地，后厨烧火的活计。年纪很小的的时候，就被人卖进去了吴府，一直到二十多岁又被打发了出来。
对于胖三娘来讲，吴府算是她的娘家，而出府之后，经人介绍又嫁给了当时在孤悯院的赵大壮，后来生了赵建，家中日子拮据，经常去吴府接些缝缝补补的活计，补贴家用。
胖三娘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说道：“吴老太君过大寿哩。”
李年奇怪问道：“往年怎么没听娘说，吴府过大寿？”
赵大壮接过话头说道：“吴家是将门中人，当年吴老太爷随军北伐，结果犯了错，被皇帝夺了爵位，前些日子才把爵位还给他们。往日里过得都小心得紧，哪里还顾得上过大寿。”
而也正是因为吴老太爷随军出征，在出征前，干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把府中能遣散的仆役丫鬟，都打发出府了。
当时很多人都在猜测吴老太爷为何会这样，结果后来，吴老太爷死在北边，爵位也都丢了。
事后有人暗暗猜测，这吴太爷，怕是早就料到这次随军出征，没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才遣散仆役，不想事后伤及无辜。
李年蹙眉，吴府的事他也大概知道一些，前几年还不会说话的时候，胖三娘天天带他在身边，自然也跟着去过几次那边。
只是当时，都是在仆役所在的柴房后院，倒也没去过吴府正经逛过。
“六管家说了，俺去帮忙也不白帮，给五百文钱，还管三顿饭呢，小崽子你也跟俺去。”
胖三娘说得眉飞色舞，对于又能吃饭又能拿钱，她可是乐意得很。
京都的百姓人家，女人除了在家带娃做饭洗衣，也没什么能赚钱的门道，对于胖三娘能在大户人家接些缝缝补补的活，周围邻居都是极为羡慕的。
李年苦着脸，反抗道：“我去干嘛，我还是在家呆着吧。三个月后书院大比，我还要温习功课呢。”
不说还好，胖三娘听到这话，眉头一挑，一脸的骄傲样子，不容置疑的说道：“就是因为你要考书院，俺才带你去见见世面哩，吴家又起来了，老太君又是个心善的，到时候俺带你去给老太君磕个头，说不定还能得些好。听说京都里的大门大户都有人去哩。”
什么好？李年自然知道，这是要带他到以前那些姐妹那里，去显摆一下。
看着胖三娘兴高采烈的样子，李年也不再说什么，对于自己娘的想法，也是很能理解。
吉祥物就吉祥物吧，反正自己年纪小，到时候只管张嘴笑就好了。
想罢，说了句吃饱了就起身出去了。
身后传来小肉团嚷嚷着也要去次饭的喊声。
…
进了自己住的房间，除了床上干净整洁，桌上，凳子上，包括地上都是书，全是从郭先生家里搬过来的。
站在书桌前，李年拿出怀里的菩提子，又细细端详了起来，看了良久也想不出这玩意儿该怎么吃下去，想着明日再去赵仲来家中问问。
将菩提子放在桌上，李年盘膝坐到床上，脑袋里想的都是今日那‘小二太监’的话。
既然入了实境，就能简单的运用天地元气，那从原则上来说，李年自身也是符合这个条件的。
神桥境界高深者，能气行两百里，初入境者，气行二十里，气机运转速度，代表了境界的高低。
气机流动于人身之中，时而如奔腾的河流，时而如静流的小溪，李年心中默念着，黄庭经里的吐纳口诀，身形如老僧坐禅巍然不动。
心神跟着那股无形之气，过五脏，行走于经络之间，又转瞬间到了雪山前，慢慢盘旋而上，行至没多远，就好像气竭一样，又晃悠悠的倒退回来。
因为李年闭着眼睛，只能感觉到全身暖洋洋的，但看不到其头顶，此时缓缓流转出一个气旋，像是在虚空中慢慢的吸收着什么东西。
片刻后。
睁开眼睛的李年苦苦思索，还是想不通，为何上次入实境时碰到的朱衣童子，这几日的冥想，却再也未曾出现过。
就连气海之上的雪山，也是灰蒙蒙得被云气盖住，金甲神人也是不见踪迹，若这是修行本就有的神异，为何从未听赵仲来和那个太监说起？
是他们没有，还是不愿意说。
朱衣童子行于虚空之中，在门前说‘天时不至’，意思应该是还达不到破境的要求，而‘他’可以算作领路人。
破门而入后，恍惚之间到了雪山之下，不由自主的想要登山，却被金甲神人一指头就给点出了‘梦境’，那‘他’可以算作守山人。
不对，应该还有一个‘人’，因为李年当时站在门前，很清晰的感觉到，当时有人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也就是那一脚，他才猛然撞进了‘门’里面。
那这个‘人’，又是谁？
李年此刻就如同面前明明有一桌子山鲜海味，但是却能看不能吃。
流动于全身的那股暖流告诉他，他已经是修行中人了，但怎么利用这股气机的方法，他却没有，特别是今日又看到了断鸿和那个太监的神异手段，更是觉得心痒难耐。
所以他才想明日再去郭夫子家，翻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一两本‘秘籍’之类的东西。
毕竟郭夫子也是那个人的弟子，而听皇帝所言，‘他’虽然不喜欢修行之事，但是也并不阻止门下的人修行，而弟子中能出一个‘皇帝’这种人物，想必其他人也是有不凡的地方。
当然，自从知道自己那个老师是皇帝半个师弟，又是‘他’的弟子以后，李年早就将，和郭夫子遇见以来的所有事想了一遍，又暗暗思索这郭先生平日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
方正，博学，话不多。
但这也不算有什么特殊啊。
…
“二锅，额困了…”
小肉团迷迷糊糊的推门进来了，看着她白白胖胖的小脸，和已经换了的棉鞋，就知道胖三娘已经把她这个调皮蛋，给收拾干净了。
李年会心一笑，废了老大的劲才才将小肉团抱到了床上，又将她的棉鞋和外衣脱掉，这才将她塞进了被窝。
“可真是越来越有分量了…”李年低声笑骂，这个妹妹说是妹妹，倒不如说，他把她当‘女儿’看。自小就是在他背上长大，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吃
明明不过五岁的年纪，偏偏嘴里就闲不得，性子也奶凶奶凶的，倒是和胖三娘差不多，也是‘打’遍甜水巷子无敌手。
亲昵得捏了捏小肉团的胖脸，李年也睡了下去，心神中一片宁静。
——————————
就在房门外
一片夜色之下。
一个看不清身形的模糊人影，在一本小册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大同十六年，
正月十八，子时。
……李年似已入实境，从皇宫中出来后，怀中疑有佛门至宝菩提子……今日发现监察院谍子三人，似在秘密保护………”
李年一家人住的地方，在东城的甜水巷子里。
只因为巷尾有一口不知道，多少年月的老井，冷洌甘甜，巷中百姓多来此取水。
东城多是普通百姓家的所在，越靠近朱雀大街的人家，越是殷实。
应而越往外围走，多是贫苦百姓。
南城是商贾云集，北城是皇城所在，西城就是勋贵世家所在。
世家都是家中世代有人做官，或者为新朝新贵，士族只有一个地方才有…那就是洛安八士族。
而住西城的人，又被多数人叫做‘西贵’。
……………
此刻天色渐暗
李年一家人围坐在厨房的饭桌上，因为家中房屋不多，所以做饭吃饭也都在一个地方。
小肉团正气势汹汹的盯着胖三娘，握着筷子，犹如大将军手持宝剑，嘴里唔唔唔的发出犹如小狗护食的声音。
“额要次…”
对于自家幼妹嘴中浓重的方言味道，李年是很无奈的。
胖三娘是典型的河北道口音，可幼妹却一口洛安的方言，对此李年全归咎到赵大壮身上，因为他老家是洛安的。
可偏偏年纪小，不管李年怎么教，总是拐不过她的口音来。
“吃吃吃，这是给你二哥留的。”胖三娘一阵数落。
“二锅说了给额次…”小肉团理直气壮。
二哥表示从来没说过，李年摊摊手，嘴上却说着：“行了娘，给她吧，一会儿哭起来，谁也哄不好。”
胖三娘闻言笑骂一句，轻轻拿筷子打了小肉团一下。
李年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鸡肉到埋头苦吃的小肉团碗里，看着正默默吃饭的大哥说道：
“大哥，明日随我去一趟郭夫子那边。”
赵建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
学堂前几日早就开始进学了，只是李年从未再去过，郭暨走后听说来了一个女先生。明明是个女子，却刻板得很，学生们背文出错一个字，就是一戒尺，弄得整个学堂怨声载道。
捧着人头大的碗，李年吃得酣畅淋漓，放下碗筷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胖三娘又问道：
“娘，你先前说去吴府是干嘛？”
胖三娘未嫁给赵大壮之前，就是在大户人家做粗使丫头。
所谓粗使丫头，其实就是干洗衣扫地，后厨烧火的活计。年纪很小的的时候，就被人卖进去了吴府，一直到二十多岁又被打发了出来。
对于胖三娘来讲，吴府算是她的娘家，而出府之后，经人介绍又嫁给了当时在孤悯院的赵大壮，后来生了赵建，家中日子拮据，经常去吴府接些缝缝补补的活计，补贴家用。
胖三娘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说道：“吴老太君过大寿哩。”
李年奇怪问道：“往年怎么没听娘说，吴府过大寿？”
赵大壮接过话头说道：“吴家是将门中人，当年吴老太爷随军北伐，结果犯了错，被皇帝夺了爵位，前些日子才把爵位还给他们。往日里过得都小心得紧，哪里还顾得上过大寿。”
而也正是因为吴老太爷随军出征，在出征前，干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把府中能遣散的仆役丫鬟，都打发出府了。
当时很多人都在猜测吴老太爷为何会这样，结果后来，吴老太爷死在北边，爵位也都丢了。
事后有人暗暗猜测，这吴太爷，怕是早就料到这次随军出征，没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才遣散仆役，不想事后伤及无辜。
李年蹙眉，吴府的事他也大概知道一些，前几年还不会说话的时候，胖三娘天天带他在身边，自然也跟着去过几次那边。
只是当时，都是在仆役所在的柴房后院，倒也没去过吴府正经逛过。
“六管家说了，俺去帮忙也不白帮，给五百文钱，还管三顿饭呢，小崽子你也跟俺去。”
胖三娘说得眉飞色舞，对于又能吃饭又能拿钱，她可是乐意得很。
京都的百姓人家，女人除了在家带娃做饭洗衣，也没什么能赚钱的门道，对于胖三娘能在大户人家接些缝缝补补的活，周围邻居都是极为羡慕的。
李年苦着脸，反抗道：“我去干嘛，我还是在家呆着吧。三个月后书院大比，我还要温习功课呢。”
不说还好，胖三娘听到这话，眉头一挑，一脸的骄傲样子，不容置疑的说道：“就是因为你要考书院，俺才带你去见见世面哩，吴家又起来了，老太君又是个心善的，到时候俺带你去给老太君磕个头，说不定还能得些好。听说京都里的大门大户都有人去哩。”
什么好？李年自然知道，这是要带他到以前那些姐妹那里，去显摆一下。
看着胖三娘兴高采烈的样子，李年也不再说什么，对于自己娘的想法，也是很能理解。
吉祥物就吉祥物吧，反正自己年纪小，到时候只管张嘴笑就好了。
想罢，说了句吃饱了就起身出去了。
身后传来小肉团嚷嚷着也要去次饭的喊声。
…
进了自己住的房间，除了床上干净整洁，桌上，凳子上，包括地上都是书，全是从郭先生家里搬过来的。
站在书桌前，李年拿出怀里的菩提子，又细细端详了起来，看了良久也想不出这玩意儿该怎么吃下去，想着明日再去赵仲来家中问问。
将菩提子放在桌上，李年盘膝坐到床上，脑袋里想的都是今日那‘小二太监’的话。
既然入了实境，就能简单的运用天地元气，那从原则上来说，李年自身也是符合这个条件的。
神桥境界高深者，能气行两百里，初入境者，气行二十里，气机运转速度，代表了境界的高低。
气机流动于人身之中，时而如奔腾的河流，时而如静流的小溪，李年心中默念着，黄庭经里的吐纳口诀，身形如老僧坐禅巍然不动。
心神跟着那股无形之气，过五脏，行走于经络之间，又转瞬间到了雪山前，慢慢盘旋而上，行至没多远，就好像气竭一样，又晃悠悠的倒退回来。
因为李年闭着眼睛，只能感觉到全身暖洋洋的，但看不到其头顶，此时缓缓流转出一个气旋，像是在虚空中慢慢的吸收着什么东西。
片刻后。
睁开眼睛的李年苦苦思索，还是想不通，为何上次入实境时碰到的朱衣童子，这几日的冥想，却再也未曾出现过。
就连气海之上的雪山，也是灰蒙蒙得被云气盖住，金甲神人也是不见踪迹，若这是修行本就有的神异，为何从未听赵仲来和那个太监说起？
是他们没有，还是不愿意说。
朱衣童子行于虚空之中，在门前说‘天时不至’，意思应该是还达不到破境的要求，而‘他’可以算作领路人。
破门而入后，恍惚之间到了雪山之下，不由自主的想要登山，却被金甲神人一指头就给点出了‘梦境’，那‘他’可以算作守山人。
不对，应该还有一个‘人’，因为李年当时站在门前，很清晰的感觉到，当时有人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也就是那一脚，他才猛然撞进了‘门’里面。
那这个‘人’，又是谁？
李年此刻就如同面前明明有一桌子山鲜海味，但是却能看不能吃。
流动于全身的那股暖流告诉他，他已经是修行中人了，但怎么利用这股气机的方法，他却没有，特别是今日又看到了断鸿和那个太监的神异手段，更是觉得心痒难耐。
所以他才想明日再去郭夫子家，翻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一两本‘秘籍’之类的东西。
毕竟郭夫子也是那个人的弟子，而听皇帝所言，‘他’虽然不喜欢修行之事，但是也并不阻止门下的人修行，而弟子中能出一个‘皇帝’这种人物，想必其他人也是有不凡的地方。
当然，自从知道自己那个老师是皇帝半个师弟，又是‘他’的弟子以后，李年早就将，和郭夫子遇见以来的所有事想了一遍，又暗暗思索这郭先生平日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
方正，博学，话不多。
但这也不算有什么特殊啊。
…
“二锅，额困了…”
小肉团迷迷糊糊的推门进来了，看着她白白胖胖的小脸，和已经换了的棉鞋，就知道胖三娘已经把她这个调皮蛋，给收拾干净了。
李年会心一笑，废了老大的劲才才将小肉团抱到了床上，又将她的棉鞋和外衣脱掉，这才将她塞进了被窝。
“可真是越来越有分量了…”李年低声笑骂，这个妹妹说是妹妹，倒不如说，他把她当‘女儿’看。自小就是在他背上长大，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吃
明明不过五岁的年纪，偏偏嘴里就闲不得，性子也奶凶奶凶的，倒是和胖三娘差不多，也是‘打’遍甜水巷子无敌手。
亲昵得捏了捏小肉团的胖脸，李年也睡了下去，心神中一片宁静。
——————————
就在房门外
一片夜色之下。
一个看不清身形的模糊人影，在一本小册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大同十六年，
正月十八，子时。
……李年似已入实境，从皇宫中出来后，怀中疑有佛门至宝菩提子……今日发现监察院谍子三人，似在秘密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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