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王子
于格·阿图瓦一身白色西装，在大厅四周华丽烛台火光映照下，全身笼罩在香槟色的光晕中。
看到卢米安到来，他微笑着伸出手掌，邀请前者坐在他的侧方。
卢米安忍住吐槽的冲动，同样微微一笑，先脱帽行礼，才走入沙发之间。
平时跟着于格的那几个跟班不知去了哪里，卢米安记得有一个个子很高的，头发火红，疑似索伦家族成员的女性随从，好像被查理王子称作“卡桑姑姑”。还有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一个病殃殃的。
现在只有于格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惬意地放在膝盖上。
“恭喜，卢米安·李男爵先生。”待到卢米安入座，于格先摆出行太阳王礼的姿态，又向卢米安伸出手。
“感谢殿下，赞美茵蒂斯。感谢您，阿图瓦先生。”卢米安握住于格的手。对方目含笑意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松开手。
“我翻查了纹章院的档案，您的家族封地在南边海岸省，靠近我国与费内波特的边境。”于格翻过几案上的精美茶杯，倒上大半杯红茶，又将乘着牛奶壶、方糖盒等的托盘推向卢米安的方向，“另外在达列日郊外还有一座庄园，和附属的一些田地。您随时可以巡视您的领地。”
卢米安看着琥珀色的茶水，深吸气，抬起眼看向于格，“阿图瓦先生，我需要做什么？”
于格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越过卢米安，扫视了座椅区各怀心思的众人一遍。
“殿下需要自己的势力。”于格垂下眼帘，端起自己的茶杯，浅浅呷了一口，“很显然，您是其中之一。”
“这些人希望从殿下手中换取利益，而您不一样，殿下希望从您的手里换取……保证。”于格轻轻扬起茶杯，指了指厅内众人，“很荣幸，殿下委任我为临时总统。在我赴任之前，我也需要确认一下——我们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吧？”
“总统先生说笑了，您应该已经不需要区议员的位置了吧？”卢米安做出震惊的样子。
“不不，男爵先生您理解错了。”于格摆摆手，“我们之前的约定是‘合作’。如今我已无法当选议员，那么这个位置自然由布朗热先生来坐。”
你有这么好心？卢米安在心里吐槽。之前查理王子给他的告诫历历在目，但表面上他依旧保持着礼貌，“您的诚信令人赞叹，您不介意的话，约定自然作数。”
“很好。”于格再次伸出手，握住卢米安之后，拉着对方起身，迈步走向大厅尽头的大门。
对开的深红色木门上分别是银铸的盾牌和雄鹰塑像，拱形的门楣中央，由红宝石和黄金组成的太阳正从海平面冉冉升起。
于格一手拉着卢米安，另一手搭在门把手，“殿下在等您，新时代在等我们！”
刚好这时，奥萝尔传来消息说，夏尔和露易丝都不在，旅店和舞厅已经被封锁，她正在赶往白外套街尝试寻找芙兰卡。
回复了奥萝尔之后，一个恍惚间，于格已经拉开厚重的木门。他松开手，轻轻推着卢米安的后背，带着虔诚和狂热的兴奋，将后者送入门内。
大门咚地一声在卢米安身后合拢，这是一个比金鸡旅店大不了多少的房间。房间四壁都是摆满各式各样精美物件的壁柜，上方垂下巨大的玻璃吊灯，灯光在屋顶的黄金绘饰反射下，将房间照得透亮。
可是不知为何，卢米安却觉得房间十分昏暗，昏暗到看不清地毯上的纹路，也看不清坐在沙发里的人。
房间中央是一短两长，围三缺一的豪华沙发。沙发之外的地面上，摆放着诸如星球仪、望远镜、地图架等卢米安认识和不认识的物件。
拥挤却不显杂乱的物件间，仅有必须小心翼翼才能落脚的通道。
背对房门的长条沙发上，靠坐着一个兜着熊皮长袍，全身隐藏在一指深的棕色长毛里的人。
在他身侧，围起的沙发缺口处，身高一米九，头发火红的卡桑背手侍立。
“跪下！”卡桑瞥了卢米安一眼，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一个单词。
“哦，不用。这位是我的好友，卢米安男爵。”坐在沙发里的兜帽人开口了，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听起来确实是查理。
“殿下，感谢您的恩赐！”卢米安想了想，还是努力避开身边拥挤的物品，单膝跪地，低头谢恩。
“不必，这是你应得的。”王子依旧背对着卢米安，轻轻摆了摆手，“我状态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殿下……”卡桑想提醒王子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但被王子伸手压住了话头。
“昨天……还是前天？我还见过你。我说，我的王姐故意支开我，好让他们玩得更尽兴。”王子语气低沉，说得很慢，字里行间充斥着哀伤，“我猜，现在外面有人正在窃窃私语，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说，是我，计划好了独自躲开。”
王子将“计划”两个字咬得很重，在这过于安静的房间里，每个音节都敲在听者的心头。
“殿下……请节哀……”卢米安想说我相信您的清白之类的，临到嘴边又觉得过于谄媚，最终还是说了一句废话。
“什么殿下？”王子轻笑出声，尔后突然拔高音调，“我现在自称茵蒂斯之王，难道还有人敢反对吗！？”
“陛下！几日后便是冬至。新年到来您就可以正式宣布继位。”站在一旁的王室旁支，论辈分算是王子的姑姑，实际年龄比王子还小一些的卡桑低声劝慰。
“是！是！我懂，规矩嘛？”王子从熊皮长袄里伸出双手，无声地拍了拍。金黄的灯光下，惨白的手指就像枯黄的树枝，“以前你们守规矩，把我抛在一边。现在你们守规矩，又跑来找我。”
一阵沉默。
“真是可笑。”王子轻轻搓动手掌，“殚精竭虑想做女王，一夜成灰。混吃等死的花花公子，躺着就能当国王？”
又是沉默，不大的房间里只有吊灯上的灯泡偶尔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算了算了，你们就当我没说。”王子收回手，藏进袄子里，“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血亲。卢米安男爵？”
“我在，陛下。”卢米安答到。
“我希望，由你主持对铁血十字会的围剿。”王子的声音又变得低沉，“这是第八局特别行动组组长，兼临时副局长的委任状，他们的总部在罗塞尔荣军院，你现在就可以去上任。”
卡桑适时双手递过一个牛皮信封，卢米安躬身接过，余光看见背面还有火红的蜡封。
等了几息，见王子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卢米安再次躬身谢恩，倒退着离开。
“卢米安。”
在他推开门，半个身体已经出去的时候，王子忽然开口。卢米安抬起头，发现王子半转过了脑袋。
“谢谢你能来。”王子轻轻地说，遮住头部的兜帽里露出半个下巴，紧绷着的干裂口唇似乎松动了一些。
“评价一个人，应当仔细观察他的言语和行为，而不是听凭流言，陛下。”卢米安想了想，缝合了两句茵蒂斯化的鸡汤格言，“不能忍耐沉默的人，一定也说不出金口良言。”
王子顿了顿，微微扬起嘴角，转回了头。
厚重木门合拢的时候，卢米安感觉到身后大厅里无数目光集中刺在他的后背。
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淡定地转身。
之前因交头接耳而嗡嗡作响的大厅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向他投来或直接或掩饰的目光。
卢米安笑了笑，将信封向身后藏了藏，抬起腿准备向一旁走。这时刚刚领他进来的女仆从大厅另一端走了过来，隔着中央坐席无声伸手，示意他走向侧面一条走廊。
卢米安连忙跟了过去。离开大厅前他歪过头，在余光里看到，几个衣着考究的管家已经开始引导众人，按照一定的顺序依次起身进入王子所在的房间。
这王子当真是在等我啊！卢米安一手捏着大信封，一手轻轻拍拍自己胸口。他一个达列日落魄贵族，怎么就到特里尔做副局长了呢？
玛格丽特也不知从哪冒出来，和女仆一前一后夹着卢米安，沿着装帧精美的走廊上下穿梭。
不多时，推开一扇侧门后，金色的夕阳重新照亮了他的视野。查理王子那辆豪华马车正停在门外。
“男爵先生，您需要去哪里，直接吩咐车夫就行。”女仆四十五度躬身道，“如果您暂时哪儿也不想去，这里也有您的房间。”
“工作要紧，感谢陛下的垂青。”卢米安扬了扬手里的信封，低头致谢。随即走下门外的台阶，登上马车。
车夫正要关门，卢米安看见站在门外的玛格丽特，便伸手把住车门，“女士，您要回特里尔吗？”
“我听您的吩咐，男爵先生。”夕阳映照在秘书女士脸上，将标准的八齿微笑勾勒得温婉可人。
“不介意的话一起走吧，还要托您向阿图瓦先生道谢。”卢米安让开身子，玛格丽特提起裙边，优雅地登上马车，坐在了角落。
“请到布朗热大楼，老实人市场大道。”卢米安说。车夫关上车门，策马出发。
回到公司门前已经天黑，车夫递给卢米安一张卡片，卡片上只有串数字。车夫告诉他，打这个电话，在特里尔市内任何地方，半小时内就有车来接他。
送走了马车，卢米安看着依旧仪态得体的秘书女士，有点拿不准这位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去公司处理些事情，今天很感谢您。”卢米安把宽沿矮帽按在胸口。
“我帮您一起处理。”玛格丽特微笑着看着他，“我听您吩咐。”
“额……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回去休息了。谢谢您的陪同，玛格丽特女士。”卢米安尽量用婉转的语气表达送客的意思。
“好的，先生。我明早七点在这等您，或者您指派的任何地方。”
“阿图瓦先生明天要见我？”卢米安冷汗直流，这女人怕不真是脑子有点轴吧。
“不，我的先生。阿图瓦先生是这样对我说的，‘从今天起，你服从李男爵的任何要求’，就是这样。”玛格丽特依旧微笑着说。
卢米安借着煤气灯的火光仔细看着于格的女秘书，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好吧，你现在回家休息。然后明天开始帮我收集第四纪特里尔的信息，尤其是图铎皇帝的生平，每天下午三点送到二楼的安妮小姐那里。”卢米安本着有便宜不占浪费的原则，丢给她这个繁琐的任务，“对了，现在戒严期间，晚上你能回去吗？”
“没关系的，我是李局长的秘书。”玛格丽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看着秘书女士一个人消失在大道一端，卢米安双手插兜，沉思良久。
王子肯定知道他和夏尔的关系，而夏尔是铁血十字会下属黑帮的头目。那么王子让他牵头调查铁血十字会，究竟是网开一面，还是让他纳投名状？
况且，无论王子知不知道他是非凡者，让他这个既没有背景有没有势力的外来户做副局长，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另一方面，卡桑本来是于格的人，现在成了王子的贴身保镖；又派了这个不清不楚的玛格丽特来他这。是不是可以认为于格很得王子信任，或者于格早就在布局，已经控制住了王子？
好在，现在两边明面上都在向自己示好。自己这边，就算做不出什么成绩，至少摆烂的话，最多被疏远，暂时不会有大的危险。
就是不知道今天大厅里那些人会不会眼红来对付我。卢米安吐槽了一声，理了理外套，走进早已下班的布朗热大楼。
登上三楼，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前。卢米安掏出钥匙打开门，刚推开一道缝，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漫溢而出。
卢米安灵性预警大作，伸出的左臂光芒流转，“A·T·Field！”
房门被从里面猛地拽开，一束赤红的火光狠狠地砸在卢米安面前。一层层六边形的晶莹光斑凭空浮现，和火焰在空中对峙。
“卢米安？你终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你是……查理王子？！”
看到卢米安到来，他微笑着伸出手掌，邀请前者坐在他的侧方。
卢米安忍住吐槽的冲动，同样微微一笑，先脱帽行礼，才走入沙发之间。
平时跟着于格的那几个跟班不知去了哪里，卢米安记得有一个个子很高的，头发火红，疑似索伦家族成员的女性随从，好像被查理王子称作“卡桑姑姑”。还有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一个病殃殃的。
现在只有于格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惬意地放在膝盖上。
“恭喜，卢米安·李男爵先生。”待到卢米安入座，于格先摆出行太阳王礼的姿态，又向卢米安伸出手。
“感谢殿下，赞美茵蒂斯。感谢您，阿图瓦先生。”卢米安握住于格的手。对方目含笑意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松开手。
“我翻查了纹章院的档案，您的家族封地在南边海岸省，靠近我国与费内波特的边境。”于格翻过几案上的精美茶杯，倒上大半杯红茶，又将乘着牛奶壶、方糖盒等的托盘推向卢米安的方向，“另外在达列日郊外还有一座庄园，和附属的一些田地。您随时可以巡视您的领地。”
卢米安看着琥珀色的茶水，深吸气，抬起眼看向于格，“阿图瓦先生，我需要做什么？”
于格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越过卢米安，扫视了座椅区各怀心思的众人一遍。
“殿下需要自己的势力。”于格垂下眼帘，端起自己的茶杯，浅浅呷了一口，“很显然，您是其中之一。”
“这些人希望从殿下手中换取利益，而您不一样，殿下希望从您的手里换取……保证。”于格轻轻扬起茶杯，指了指厅内众人，“很荣幸，殿下委任我为临时总统。在我赴任之前，我也需要确认一下——我们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吧？”
“总统先生说笑了，您应该已经不需要区议员的位置了吧？”卢米安做出震惊的样子。
“不不，男爵先生您理解错了。”于格摆摆手，“我们之前的约定是‘合作’。如今我已无法当选议员，那么这个位置自然由布朗热先生来坐。”
你有这么好心？卢米安在心里吐槽。之前查理王子给他的告诫历历在目，但表面上他依旧保持着礼貌，“您的诚信令人赞叹，您不介意的话，约定自然作数。”
“很好。”于格再次伸出手，握住卢米安之后，拉着对方起身，迈步走向大厅尽头的大门。
对开的深红色木门上分别是银铸的盾牌和雄鹰塑像，拱形的门楣中央，由红宝石和黄金组成的太阳正从海平面冉冉升起。
于格一手拉着卢米安，另一手搭在门把手，“殿下在等您，新时代在等我们！”
刚好这时，奥萝尔传来消息说，夏尔和露易丝都不在，旅店和舞厅已经被封锁，她正在赶往白外套街尝试寻找芙兰卡。
回复了奥萝尔之后，一个恍惚间，于格已经拉开厚重的木门。他松开手，轻轻推着卢米安的后背，带着虔诚和狂热的兴奋，将后者送入门内。
大门咚地一声在卢米安身后合拢，这是一个比金鸡旅店大不了多少的房间。房间四壁都是摆满各式各样精美物件的壁柜，上方垂下巨大的玻璃吊灯，灯光在屋顶的黄金绘饰反射下，将房间照得透亮。
可是不知为何，卢米安却觉得房间十分昏暗，昏暗到看不清地毯上的纹路，也看不清坐在沙发里的人。
房间中央是一短两长，围三缺一的豪华沙发。沙发之外的地面上，摆放着诸如星球仪、望远镜、地图架等卢米安认识和不认识的物件。
拥挤却不显杂乱的物件间，仅有必须小心翼翼才能落脚的通道。
背对房门的长条沙发上，靠坐着一个兜着熊皮长袍，全身隐藏在一指深的棕色长毛里的人。
在他身侧，围起的沙发缺口处，身高一米九，头发火红的卡桑背手侍立。
“跪下！”卡桑瞥了卢米安一眼，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一个单词。
“哦，不用。这位是我的好友，卢米安男爵。”坐在沙发里的兜帽人开口了，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听起来确实是查理。
“殿下，感谢您的恩赐！”卢米安想了想，还是努力避开身边拥挤的物品，单膝跪地，低头谢恩。
“不必，这是你应得的。”王子依旧背对着卢米安，轻轻摆了摆手，“我状态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殿下……”卡桑想提醒王子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但被王子伸手压住了话头。
“昨天……还是前天？我还见过你。我说，我的王姐故意支开我，好让他们玩得更尽兴。”王子语气低沉，说得很慢，字里行间充斥着哀伤，“我猜，现在外面有人正在窃窃私语，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说，是我，计划好了独自躲开。”
王子将“计划”两个字咬得很重，在这过于安静的房间里，每个音节都敲在听者的心头。
“殿下……请节哀……”卢米安想说我相信您的清白之类的，临到嘴边又觉得过于谄媚，最终还是说了一句废话。
“什么殿下？”王子轻笑出声，尔后突然拔高音调，“我现在自称茵蒂斯之王，难道还有人敢反对吗！？”
“陛下！几日后便是冬至。新年到来您就可以正式宣布继位。”站在一旁的王室旁支，论辈分算是王子的姑姑，实际年龄比王子还小一些的卡桑低声劝慰。
“是！是！我懂，规矩嘛？”王子从熊皮长袄里伸出双手，无声地拍了拍。金黄的灯光下，惨白的手指就像枯黄的树枝，“以前你们守规矩，把我抛在一边。现在你们守规矩，又跑来找我。”
一阵沉默。
“真是可笑。”王子轻轻搓动手掌，“殚精竭虑想做女王，一夜成灰。混吃等死的花花公子，躺着就能当国王？”
又是沉默，不大的房间里只有吊灯上的灯泡偶尔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算了算了，你们就当我没说。”王子收回手，藏进袄子里，“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血亲。卢米安男爵？”
“我在，陛下。”卢米安答到。
“我希望，由你主持对铁血十字会的围剿。”王子的声音又变得低沉，“这是第八局特别行动组组长，兼临时副局长的委任状，他们的总部在罗塞尔荣军院，你现在就可以去上任。”
卡桑适时双手递过一个牛皮信封，卢米安躬身接过，余光看见背面还有火红的蜡封。
等了几息，见王子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卢米安再次躬身谢恩，倒退着离开。
“卢米安。”
在他推开门，半个身体已经出去的时候，王子忽然开口。卢米安抬起头，发现王子半转过了脑袋。
“谢谢你能来。”王子轻轻地说，遮住头部的兜帽里露出半个下巴，紧绷着的干裂口唇似乎松动了一些。
“评价一个人，应当仔细观察他的言语和行为，而不是听凭流言，陛下。”卢米安想了想，缝合了两句茵蒂斯化的鸡汤格言，“不能忍耐沉默的人，一定也说不出金口良言。”
王子顿了顿，微微扬起嘴角，转回了头。
厚重木门合拢的时候，卢米安感觉到身后大厅里无数目光集中刺在他的后背。
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淡定地转身。
之前因交头接耳而嗡嗡作响的大厅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向他投来或直接或掩饰的目光。
卢米安笑了笑，将信封向身后藏了藏，抬起腿准备向一旁走。这时刚刚领他进来的女仆从大厅另一端走了过来，隔着中央坐席无声伸手，示意他走向侧面一条走廊。
卢米安连忙跟了过去。离开大厅前他歪过头，在余光里看到，几个衣着考究的管家已经开始引导众人，按照一定的顺序依次起身进入王子所在的房间。
这王子当真是在等我啊！卢米安一手捏着大信封，一手轻轻拍拍自己胸口。他一个达列日落魄贵族，怎么就到特里尔做副局长了呢？
玛格丽特也不知从哪冒出来，和女仆一前一后夹着卢米安，沿着装帧精美的走廊上下穿梭。
不多时，推开一扇侧门后，金色的夕阳重新照亮了他的视野。查理王子那辆豪华马车正停在门外。
“男爵先生，您需要去哪里，直接吩咐车夫就行。”女仆四十五度躬身道，“如果您暂时哪儿也不想去，这里也有您的房间。”
“工作要紧，感谢陛下的垂青。”卢米安扬了扬手里的信封，低头致谢。随即走下门外的台阶，登上马车。
车夫正要关门，卢米安看见站在门外的玛格丽特，便伸手把住车门，“女士，您要回特里尔吗？”
“我听您的吩咐，男爵先生。”夕阳映照在秘书女士脸上，将标准的八齿微笑勾勒得温婉可人。
“不介意的话一起走吧，还要托您向阿图瓦先生道谢。”卢米安让开身子，玛格丽特提起裙边，优雅地登上马车，坐在了角落。
“请到布朗热大楼，老实人市场大道。”卢米安说。车夫关上车门，策马出发。
回到公司门前已经天黑，车夫递给卢米安一张卡片，卡片上只有串数字。车夫告诉他，打这个电话，在特里尔市内任何地方，半小时内就有车来接他。
送走了马车，卢米安看着依旧仪态得体的秘书女士，有点拿不准这位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去公司处理些事情，今天很感谢您。”卢米安把宽沿矮帽按在胸口。
“我帮您一起处理。”玛格丽特微笑着看着他，“我听您吩咐。”
“额……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回去休息了。谢谢您的陪同，玛格丽特女士。”卢米安尽量用婉转的语气表达送客的意思。
“好的，先生。我明早七点在这等您，或者您指派的任何地方。”
“阿图瓦先生明天要见我？”卢米安冷汗直流，这女人怕不真是脑子有点轴吧。
“不，我的先生。阿图瓦先生是这样对我说的，‘从今天起，你服从李男爵的任何要求’，就是这样。”玛格丽特依旧微笑着说。
卢米安借着煤气灯的火光仔细看着于格的女秘书，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好吧，你现在回家休息。然后明天开始帮我收集第四纪特里尔的信息，尤其是图铎皇帝的生平，每天下午三点送到二楼的安妮小姐那里。”卢米安本着有便宜不占浪费的原则，丢给她这个繁琐的任务，“对了，现在戒严期间，晚上你能回去吗？”
“没关系的，我是李局长的秘书。”玛格丽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看着秘书女士一个人消失在大道一端，卢米安双手插兜，沉思良久。
王子肯定知道他和夏尔的关系，而夏尔是铁血十字会下属黑帮的头目。那么王子让他牵头调查铁血十字会，究竟是网开一面，还是让他纳投名状？
况且，无论王子知不知道他是非凡者，让他这个既没有背景有没有势力的外来户做副局长，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另一方面，卡桑本来是于格的人，现在成了王子的贴身保镖；又派了这个不清不楚的玛格丽特来他这。是不是可以认为于格很得王子信任，或者于格早就在布局，已经控制住了王子？
好在，现在两边明面上都在向自己示好。自己这边，就算做不出什么成绩，至少摆烂的话，最多被疏远，暂时不会有大的危险。
就是不知道今天大厅里那些人会不会眼红来对付我。卢米安吐槽了一声，理了理外套，走进早已下班的布朗热大楼。
登上三楼，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前。卢米安掏出钥匙打开门，刚推开一道缝，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漫溢而出。
卢米安灵性预警大作，伸出的左臂光芒流转，“A·T·Field！”
房门被从里面猛地拽开，一束赤红的火光狠狠地砸在卢米安面前。一层层六边形的晶莹光斑凭空浮现，和火焰在空中对峙。
“卢米安？你终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你是……查理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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