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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7)

    新的学年开始了,我与阿混进入了二年级,在学校里我们都成了老生。再过一年,我们就将离开学校,走上社会了。

    阿混上学期挂了三门红灯,他早早地来到学校补考。不过供销学校管理偏松,暑假也没见他怎么复习,补考竟然轻轻松松地过了。

    阿混约我到他宿舍一趟,说是要送我几样东西。

    “喂,你补考怎么就过啦?”我对他轻松通过补考十分好奇。

    阿混说:“我们班五十来号人,三十多名同学补考。如果大家都不会过,老师多没面子?”

    “你们学校也太差了吧?没念也会通过吗?”

    “你真是笨啊,我们大家轮着请老师吃饭,问题马上就OK啦。”

    “阿混,你找我什么事?”

    阿混笑笑:“送你几个饭盒要不要?”

    说着他弯下身子往床底下掏了掏,摸出几个崭新的饭盒。供销学校食堂采用蒸饭车,学生每餐都要把饭盒放在蒸饭车上。由于饭盒没有编号码,拿错丢失便成了家常便饭。阿混刚入学时,一口气丢了三四个饭盒,他动不动到警校来蹭饭,气得他也随手拿了一个。为了防止再次丢失,他用红油漆在饭盒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我是爱滋病人”,还在饭盒盖子上画了个骷髅头,后来他的饭盒再也没让人偷走。供销学校的学生为了防止饭盒丢失,纷纷把饭盒弄得五花八门,十分具有特色。

    我对阿混说:“我拿饭盒没什么用。你知道我们学校使用餐盘买饭。你这些是从新生那里偷来的吧?”

    阿混笑着说:“鲁迅先生不是说了吗,窃书不能算偷。在我们学校里,拿个饭盒也不能算偷。”

    我纠正道:“是孔乙已说的。”

    阿混道:“一样一样,管他奶奶谁说的,都是至理名言。”

    我探出头来,朝他床底下看了看,床底下大概扔了十来个崭新的饭盒。

    “你也太过份了吧,拿了这么多饭盒,人家新生怎么办?”

    阿混道:“拿几个饭盒算什么?你瞧瞧,我们宿舍的水桶、脸盆全都换成新的啦。”

    阿混他们的水桶脸盆原来都是学校统一发放的,全是红色塑料的。为了区分新旧生的水桶脸盆,新生的全部是绿色的。如今开学尚未一个月,阿混宿舍里的水桶脸盆全部都变成绿色的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窗台下面,他们显然是偷了新生的。看看其他宿舍,也大体如此。

    我摇了摇头,道:“你们学校真是奇怪,什么情况都有。”

    阿混道:“这情况在我们学校可谓代代相传。革命优良传统不能随便毁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上,要不我们将愧对子孙。现在我还想发扬光大,奶奶的,怎么没人晒被套,不然我连被套也是新的啦。”

    阿混把我拉到学校的自行车车棚里,指着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车对说我:“这是我的专骑。奶奶的,去年连丢了两部,今年这烂车应该没人来偷了吧?”那部自行车浑身是锈,脏兮兮地被锁在车棚的铁柱子上,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

    我笑道:“还有比你这部自行车更烂的吗?鬼才偷你这样子的车。”

    哪料阿混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还有一部全裸体自行车,花了我三十大洋。以后就送给你了。”他指着不远处车棚里锁着的另外一部破车。

    所谓的“全裸体”自行车是一部更烂的车,除了两个轮子之外,就剩下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架子,那车没有响铃,没有前后挡泥板,没有坐垫,两边脚踏板一个不剩,后面的位置自然也就消失了。整部车子确如他所说的“全裸体。”

    我奇道:“这种车也能骑?你不会让我一直站着骑吧?”

    阿混说:“哪能这么骑啊?坐垫与脚踏板在我宿舍里,需要用时随时安装上去。”

    “这种破车要来做什么?”

    “人家想借我还不愿意呢,这车送给你了,你想用随时来取。”阿混说罢把车钥匙给了我。那车的锁金光闪闪,估计比那部车便宜不了多少。

    周日我准备到颖慧学校一趟,突然想到阿混给我的自行车,我找到阿混,向他要了坐垫与脚踏板。

    “喂,这车很久没骑了,你去打打气。”

    我推着车子到校门口的修车铺里打气,骑上后便兴冲冲地出发了。可没骑几米,后轮胎“砰”的一声爆了,原来后车内外胎都破了,我只好再返回修车铺,师傅说内外胎都不能再补了,我花了二十多元换了内外胎。

    换完车胎,我迅速地骑着走了。倒霉的是自行车一路掉链子,我动不动停下来装链子,一路走走停停。更可怕的是车子没有响铃,刹车根本刹不住,我一路小心翼翼,生怕撞了人。下坡的时候,我索性下来推着车子,因为我根本没办法控制这部车。

    回来的时候,骑在颖慧校门口那条小路上,车子巅簸了几下,前车轮胎竟然也如后轮胎一样爆了,我一路骂着阿混,推了车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才看到修车铺,再花上二十多元把前车轮胎换了。

    我怒气冲冲地找到阿混,把钥匙扔给了他:“你那什么破车啊,我今天骑着它花了五十块钱,还给你了。到此为止,以后别向我推荐它。”

    阿混笑道:“我早知道你会去修理。喂,怎么不把响铃装上去,刹车也不给我修修,你他妈的也太小气了吧?”

    阿混这段时间老是在我这里蹭饭,我觉得十分奇怪。

    “你不是拿了许多饭盒了吗?不会又被其他人全部拿走了吧?”

    阿混默不作声,大口大口吃着饭。

    “喂,跟你说话呢,怎么哑了啊?”

    “哥们没钱了。”

    “为什么?你不会在学校里也赌钱吧?”

    阿混埋头吃饭,似乎没有听见。

    我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好啊,你真是贼心不改。在学校里你就好好读书,赌什么钱啊?”

    “锤子,你小声点,先让我把饭吃完。”

    “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阿混这段时间在学校里与一些不上进的同学打牌赌钱,把生活费输个精光,之后向同学借了钱,又加入赌局,借的钱输光之后,同学们不再借钱给他。他的生活没有了着落,便每天到我这里蹭饭。

    “怎么办?每个月我就一百块钱的生活费,自己用得都紧巴巴的。现在两个人吃饭,估计撑不了半个月。”学校给我们的粮食定额是每个月29斤,这指标我们根本不够用,超过的部分得高价购买,我与阿混都属于长身体的年龄,饭量比较大。

    “能不能向你同学借点?”

    要熬过这段日子,估计只好向同学们借钱。

    “看来只能这样了。我叹了口气。

    “多借点。有多少借多少。”

    “为什么,你还想去翻本不成?”我十分恼火。

    “不是,我想把欠的赌债还了。”

    “那也不能拆东墙补西墙啊。你欠的赌债让我来背,我不干。”

    “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去赚点钱,弄点东西倒腾倒腾。”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阿混:“能行吗?不是又来骗我吧?”

    阿混急道:“以我们多年兄弟的情谊,我给你打保票,这回你一定得帮我。”

    “你再骗我,我没办法认你这个兄弟了,知道不?”

    “知道,我保证不再赌钱,保证到时把钱还给你。”

    “好吧,我再相信你一回。”

    星期天一大早,我到阿混宿舍,把借来的钱给他送去。

    “正想找你呢,你来了刚好,上午跟我出去一趟。”阿混接过我递给他的钱。

    “去干嘛?”

    “我想弄点球衣卖给各足球队。”阿混是校足球队的队员,省城各大中专院校经常组织足球交流,大部分球队的人我们都认识。

    “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我俩边说边聊天骑着自行车出了学校。

    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阿混带着我找到了一个家庭式的运动衣作坊,小院子里堆满了成捆的运动衣,各种世界品牌的都有。

    “老板在吗?”

    “我就是。你们有什么事?”一个精廋的汉子警惕地打量着我俩。

    “想进点货。你这怎么订货?”

    老板把我们带进他的办公室:“两种方式,第一种是你们替我推销,把身份证押我这,交一定的押金,一段时间结一次账,我付推销费用给你们。第二种,直接拿货,我按成本价给你。”

    阿混看了看我:“还是按成本价给我吧,我看看衣服情况,你拿一套阿迪达斯三叶草让我试试。”

    “我这衣服很好的,跟外面专卖店没多大的区别。”老板往衣堆里查找阿混能穿的尺寸。

    “怎么样,还成不?”阿混脱了衣服,穿上了“阿迪达斯三叶草”,这家伙身材壮硕,与脚下的的球鞋、球袜相配,穿上这么一身球衣确实挺好看。我终于明白,阿混穿着球衣,自己当模特,准备去推销仿冒品。

    我朝衣服堆里翻了翻,发现这些印着“阿迪达斯三叶草”商标的足球运动服,样子挺新潮,就是线头多了点。不过这些小作坊的仿冒品价格便宜,确实适合我们这班穷学生。

    “就这么定了,我先拿三十套。”

    午休后,我帮阿混把球衣装进编织袋,两人拿了编织绳把袋子牢牢固定在车上。阿混拿了瓶矿泉水,背了一个挎包,穿了一套白色的阿迪达斯三叶草,戴了顶阿迪达斯的太阳帽,骑上车子出发了。

    “你带挎包干嘛?装钱吗?”

    阿混点点头:“我还带了笔和纸,得记下每个人的尺寸,到时好调换。”

    “行不行啊?”

    “没问题,等我的好消息。”

    傍晚时分,阿混在宿舍楼下喊我:

    “锤子,锤子,我回来啦。”

    我探出头来,发现阿混扶着那破自行车,编织袋鼓鼓囊囊,歪歪扭扭地绑在自行车后备架上,阿混兴奋地朝我挥挥手,看到我,做了个“V”的手势。

    “到底卖了多少?”

    “三十套一下子就抢光了,下午到厂里又拿了二十套,很快就没了。”阿混心情大好。

    “赚了多少钱?”

    “一套赚十元,今天赚了近五百块。”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钱赚得也实在太快了。

    “编织袋里都装了些什么?”袋子里装的东西不象是球衣。

    阿混道:“方便面。”

    我奇道:“你不会在我们学校推销方便面吧?”

    阿混笑道:“方便面好卖吗?好卖的话可以试试。告诉你,这是利息,借你一百的,一人两包,借你两百的,一人四包。锤子,你把它分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混便经常在下午逃课,每天下午,都有学生在球场上踢球,阿混推着自行车,到处推销“阿迪达斯三叶草。”足球队的推销差不多了,他又去拿“耐克”运动衣,把这些运动衣推销给各大中专院校的蓝球队。一个月后,阿混还清了所有债务,还赚了几千元。

    天气渐渐转凉,阿混赚了些钱后,推销球衣的热情就降低了。周六晚上,他约我学校操场坐坐。

    “这套球衣送给你。从今天开始,我洗手不干了,奶奶的,赚钱太累。”

    “你逃了多少课了,功课怎么补上?”

    “没有关系啦,大不了再补考。”

    “那旷课怎么处理?”

    “小事情一件,我早就安排好了。我有请假手续,说去看牙医,得动不动请假。真正算旷课的,没有几次。”

    “你们学校的日子可真好混啊。”我感叹道。

    “光知道念书顶个屁用?供销供销,我现在既能供又能销,那些天天埋在教室里的书呆子们,能象我这样赚到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