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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五)

    阿混要结婚了,他请我与马丁给他当伴郎。

    “你们两位都得来,都得给我当伴郎。”

    “伴郎只能是一位好不好?哪有听说有两位的?”

    “我不管,干部要是在,干部也是伴郎。”电话那头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与马丁议了议,反正都是去喝喜酒,两人便参加了。

    婚礼是在酒店里进行。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小县城的年轻人婚礼慢慢从家里搬到酒店中进行,也开始流行起拍婚纱照,整个婚礼的过程还进行了录相。阿混是我们四人当中最早结婚的,他的婚礼格外隆重,他与云云跑到省城去拍了一组婚纱照片,两人浓妆艳抹,云云与所有婚纱照中的新娘一样,在照片当中根本认不出来,美得与天仙似的。阿混这几年有些发福,穿着西装礼服,象周润发一般潇洒。

    干部不在家,炳叔自然参加了婚礼。我与马丁两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一左一右地坐在阿混的旁边。客人过来敬酒,我俩如保镖一样替阿混喝,小梅冲着我俩直笑。

    “阿混,今天你是黑社会老大,锤子与马丁是你的打手。”

    “对啊,再搞副墨镜戴戴就更帅了。”

    酒喝到一半,大家提议说要新郎新娘伴郎伴娘一起照个相,我与马丁抱了酒瓶子就凑了上去,五个人站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凑在一起。还是摄影师有水平,让阿混与云云坐在中间,伴娘站在后面,我与马丁站在伴娘的左右,宾客们都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那一个晚上,我们三人把所有客人都敬了个遍,我与马丁醉醺醺地让人送回了家。

    “晚上大伙出来,我请你们到朵云茶艺居喝茶。”

    街上的茶馆明显多了起来,每个茶馆都装修得豪华漂亮,各种各样的我们小时候没见过的茶叶摆在茶馆里出售。我仔细看了看,有红茶、白茶、绿茶、黑茶,各种品牌名目繁多。茶艺馆陈列柜里摆满了各色紫砂壶和紫砂工艺品。墙上挂着字画,茶艺小姐在表演茶功夫,茶艺居的中央,有位女孩子在弹奏着古筝,动听的音乐告诉我们,茶艺居是个高雅的地方,是社交的好场所。喝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呆了几年乡下的我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算是开了眼界。

    阿混今天订了个包厢,他和云云把我们四人请进了包厢,让小妹泡了一壶铁观音,点了些零食,六个人便坐在了一起。

    阿混告诉我们,他现在正在研究福利彩票。

    “我一有空就跑到彩票店里,每次买上几注,这段时间我都中了几次奖了。”

    云云一脸鄙夷地说:“别瞎吹,才中了几块钱吹得跟发财了一般,与你花的钱相比,亏大了。”

    阿混说:“我正在摸索嘛,了解了规律以后自然有收获。”

    云云笑着告诉我们说:“你不知道这个人有多疯,每天晚上不睡觉,弄了一张什么彩票走势图用笔在上面点点划划,还知道用计算器统计。彩票开奖时便霸占了电视,每次总是说就差了一个号码,上学时要是有这么认真,大学早就考上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阿混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地打着小表格,表格上填列着各种数字。很显然,他这段以来没少花时间琢磨彩票。

    “大家看看,这是我的统计成果。”

    云云叹了口气道:“只要不再赌钱,花些这样的冤枉钱我也认了。我从来不指望他能得什么奖,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天天跑到外面瞎混就行了。”

    雪清忽然道:“你不知道,现在马丁比阿混更疯狂呢。”

    颖慧问:“马丁现在又玩什么啦?”

    雪清说:“他迷上炒股了,买了一大堆书,天天对着书本研究什么K线图,走势图,家里买了台电脑,他中午也不休息,对着电脑高兴发愁。吃个饭也不得安稳,满口都是股票,讨厌死了。”

    马丁笑着说:“你不知道股票有多好玩,我选了一只股票,买进十天九个涨停板,一口气赚了十来万呢。”

    阿混瞪大了眼睛:“这么容易,我也玩玩。”

    云云拍了一下他:“就你这水平?还是别糟蹋钱了,我听说炒股的没几个赚呢。”

    马丁道:“对,股票不好赚钱,每天账面上数字进进出出,折磨死人了。”

    雪清道:“股票上赚来的钱都只是个数字,赚了钱舍不得出来,还想等着再涨。亏了钱,心痛舍不得割肉,想用钱的时候就真的亏进去了。”

    马丁道:“我原来每天买进卖出,发现赚不了。现在我准备做波段,只要节奏踩得准,不可能不赚钱。”

    雪清问道:“你能保证踩得准吗?”

    马丁低头嘿嘿直笑。

    我让他们说得心动,便问颖慧:“你是不是也买点股票?”

    颖慧摇了摇头:“没有这样的考虑。”

    一整个晚上,他们四人都在讨论着股票彩票,我与颖慧插不上嘴,桌上的零食基本上让我俩吃个精光。

    在这之后我几次在街上遇上阿混,他总是呆在彩票店中,与一些老头老太太在研究着号码,胸有成竹地与票友们交流着经验。

    “喂,你自己的店铺不看,天天呆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老板,哪有天天呆在店铺的道理,店铺有小妹看着呢。”

    “怎么样,你现在还中奖吗?”

    “中啊,怎么不中?昨天开奖我猜错了一个号码,不然中个大奖。”

    我笑笑着走开。

    几个星期之后,我又在街上遇上阿混,他当着我的面把那些小表格撕个粉碎。

    “怎么啦?”

    “妈的,不玩啦。我昨天花了一万多元,围了几组数字,竟然一个屁也没中到。早知道这样,去玩麻将更痛快些。”

    阿混前前后后花了两万多元买彩票,中了两百多元的奖,一气之下从此告别了彩票。

    马丁也告诉我说,这段时间股市不好,他原来赚的十来万一下子蒸发了,只是他继续玩着股票。

    阿混、马丁相继成婚。小梅拿到了会计员证,辞掉了商店里的工作,在颖慧介绍的企业里任会计。我在正月里挑了个好日子,干部电话说他准备春节回家参加我与颖慧的婚礼。我很高兴,大家终于可以好好地团聚一下了。我把家里的老房子进行了修缮,为结婚做好准备。老爸老妈高兴坏了,他们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

    大家围坐的喜酒桌上,纷纷向我与颖慧敬酒,兴高采烈的开着我俩的玩笑。干部与小梅分别坐在我和颖慧的身边。干部脖子上依旧围着小梅当年给他打的围巾,小梅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干部没多少心情吃菜,眼睛老看着小梅,想找机会与小梅说话。小梅总是避开他。一会儿,干部站了起来,走到小梅身边:“小梅,我敬你一杯。”小梅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便喝,没想到一下子呛住了,弯下身子直咳。干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依旧那么自然亲切。

    小梅直起身子,泪光闪闪地看着干部:“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还好吗?”

    干部点了点头,问道:“你呢?”

    小梅也点了点头。两人一时无语。

    从北京回来后,干部已知道小梅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想见见小梅,都让她拒绝了。但是今晚小梅没能躲得过去。

    我对干部说:“待会酒席散了,你送小梅回去。”我知道他俩之间还有许多话要说。

    干部有些期盼地望着小梅,小梅红了脸,我知道她没有意见。

    阿混晚上似乎也不开心。他给大家敬完酒,对着大伙说:“兄弟们,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又怎么啦?”马丁很不高兴。

    阿混把我拉到一边,问:“你把车子借我用用。”

    “你不是自己有车吗?警车不能借,况且也停到单位去了。”

    “我的车子不是在修吗?要不你把摩托车借我。”

    “你去加点油,早去早回啊,大家都等着你呢。”

    闹完洞房,大家都散去了,干部早早地送小梅回家了,阿混还是没有回来。我几次挂了他的手机,始终联系不上。我有些着急,担心阿混出了什么事。我与颖慧在新房里等着,到了下半夜一点,门外响起了摩托车的轰鸣声,阿混终于回来了。

    我有些生气着扯住阿混:“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跑哪里去了?你让不让我好好地结个婚?”

    “我跑海田去了。”

    原来阿混管不住自己,又在外面赌钱,让云云知道后,云云一生气跑到海田,并说再也不见阿混。阿混很紧张,就夜里跑到海田去了。海田离城关半个小时的路程,全是山路,回来的时候,由于赶路,阿混摔了一跤,人没受伤,但把我的摩托车摔坏了。

    “你跑海田你不说清楚,你让大家为你担心。”我生气地扯着阿混,真想给他两下子。

    颖慧在边上劝我:“算了算了,人没事就好了。阿混,你早点回家。不早了,大家都休息吧。”

    夜里,躺在身边的颖慧对我说:“锤子,以后你不能叫我嫂子了啊。”

    “那我怎么称呼你?”

    “你叫我名字,或者象我爸妈一样叫我小慧。”

    “遵命,嫂子。”

    颖慧笑着拍了我一下:“又来了,再叫以后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