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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民弃子两难断2

    豆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脸上的污泥也洗了,露出白白净净的小脸蛋,看着乖巧又可爱,乌七八糟的头发也整齐的梳理好了。

    众人伸着脖子瞧过来,眯着眼打量,豆子被他们看得不自在,缩了缩脖子,往白秋辞身后躲,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的盯着他们。

    “哟!这不是那个谁!”有人认出来了“那个曲莲的孩子么!”

    “哦!是她呀!你是豆子吧!”有人伸手拽了一下豆子,像是很熟稔的亲戚邻居“我是李婶呀!”

    “这孩子认生,胆子也小,看着畏畏缩缩的,怎么得了咯!”

    “那个曲莲,是他母亲?”白秋辞护了豆子一下,轻轻拍了下他的头。

    “对呀!”李婶道“不过走了,不要豆子他们爷俩了,这个当娘的也真是狠心!”

    白秋辞接着问“那那个曲莲,现在在哪?”

    李婶伸手一指“喏,顺着这河往下走,走出泉溪镇,在往前走五十里路的样子,就能看到一个小村落,曲莲住那去了。”

    白秋辞道:“她为什么没有住镇子里?”

    “嗨呀!这镇子里本来就没有她住的地方,她又不是咱永昌的人,她是黎沪国的遗民,现今国主心善,留着这些遗民让他们住在境内,可他们偏生不知好歹,进了镇子里就是鸡飞狗跳的。镇长闹不过,只好叫人把他们都赶出去了,他们就在外面驻扎,占了一块地。”

    “曲莲和豆子他爹相好,所以才被他爹接到镇上来住。可生下豆子没几年,两夫妻就闹起来,闹到现在曲莲就不要豆子了,自己跑了。豆子他爹也是个死脑筋,不肯拉下脸去把人追回来,这小孩子那能没有娘的啊!”

    白秋辞问:“曲莲是怎么和豆子他爹吵起来的?”

    “这谁知道!自古夫妻吵架,不就那芝麻点大的小事嘛!”

    白秋辞:“那豆子他爹现在人去了什么地方?”

    虽然知道人可能已经死了,但那也只是猜测,万一死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呢,万一他也像曲莲一样,不想要豆子了,觉得养不起一个孩子,就欺骗他,让他在桥边等自己呢?

    “不知道不知道!”李婶连连摆手“有一两天没见着他人了,豆子不是说他爹让他在桥边等他么!那就让豆子去等着不就好了,估计是做什么忘了时间,过段时间八成就回来了!”

    白秋辞心道:这可不兴等啊!

    看来他们也不知道豆子他爹具体情况,也是一两天没见他了,那事情应该可以确定了。

    白秋辞道了声谢,子衿将手里的瓷瓶丢给他们,众人连声道谢,祝他们此去一帆风顺。随后,两人往李婶说的方向带着豆子过去。

    “又麻烦你了。”白秋辞道“破费了几瓶药。”

    “没什么。”子衿摆摆手“不过就是些用不上的药丸,我就算兜着也没什么用。”

    “那包治百病、延年益寿是?”

    “瞎扯的。”

    白秋辞无奈的笑了笑,到也没说什么。

    “你不想说点什么?”子衿瞧过来看他“不觉得我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哪不对?”

    “欺骗百姓,坑蒙拐骗什么的?”

    “算不上吧,你不过就是问了几个问题,又没让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而且,比起你的做法,我觉得他们更过分些。”白秋辞声音清润,淡淡的说“凡是死于流言蜚语的人,加害者都不自知,正因为不自知,所以才更加可怕和可恨。”

    做人谨言慎行,这好像已经成了能够被誉为品德的人的标签。有德者不多,更多的人并不会在意一个名誉,他们在意的是利益,所以也就不会被这种小事所束缚。

    正因如此,他们说的话并不需要为谁负责,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无意间说了一句话,仅此而已。

    永昌开国后,并没有对前黎沪国民众赶尽杀绝,而是让他们与永昌国人一同分享这天下。但这也仅仅只是国主的想法,并不代表永昌国民的想法,也不代表黎沪国人的想法。

    如今的黎沪国人蜗居于城郊之外,搭建着简陋的茅草屋,住着几十个人,说热闹也热闹,说不热闹也确实寒酸可怜。

    “请问,曲莲姑娘是住在这吗?”白秋辞随便找了一位正在打水的大叔问道。

    “你是哪位?来找她做什么?”大叔有些警惕,迟疑的盯着他。

    “我无意路过泉溪镇,见到这个小孩坐在桥边,一番打听之后,被镇上的人告知,小孩的母亲叫曲莲,住在这边,所以来问问。”

    “没什么好问的!”大叔大手一挥,似乎听起泉溪镇这个名字就有点不耐烦“走走走!这小孩跟我们黎沪国人没什么关系,你赶紧带他离开!”

    “那也就是说,曲莲确实住在这。”子衿悠悠道。

    “那又怎样!”大叔粗声粗气的说“他们泉溪镇的人一口一口黎沪国贱民,曲莲多好的女娃!在我们黎沪国可是千金之躯,委屈了自己嫁给那么一个窝囊废,被他们泉溪镇的人逼了出来,现在还找上门来!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嘛!”

    “冲我们嚷嚷什么?”子衿柳眉一挑,眼中带了几分烦躁和不屑“有本事打上泉溪镇去,占了他们的地啊!”

    “你当我们不想!他们人多势众,逮我们可劲欺负。要是我们有这能耐,不早打进永昌皇城去了!”

    子衿嗤笑道“既然知道自己没能耐,那还不是活该被欺负。”

    “你!你这丫头!”大叔指着她,被她怼的说不出来,也自认她这话确实没毛病,谁叫自己没能耐,家国被破,侵占者占着自己曾经的家园对他们说‘你们可以一起来住’什么什么的,这难道不就是抢了别人的馒头还一副大方的样子说要分享。

    可偏偏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强撑着自己最后一点尊严也骨气,告诉他们“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可这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

    “行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你当他是垃圾吗!”子衿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大声,似乎就是故意说给躲在某处的人听的。

    话音一落,确实有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女子衣着朴素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却很干净,她仪态端正,昂首挺胸,虽素面朝天,看上去就是个乡野之妇,但她仿佛,还是当年风靡一时的金贵小姐。

    “你们是来说教的吗?”曲莲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最后一眼落在豆子身上,豆子没有说话,只是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并非说教,是来归还的。”白秋辞回答她。

    “还什么东西?我身无分文,恐怕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需要各位归还。”曲莲说话时习惯昂首,半点不怯。

    “您的亲人。”白秋辞轻轻拍了拍豆子,豆子整个人好像都是懵懵的,他向前一步,呆呆的看着曲莲。

    “这不是我的孩子。”曲莲撇过脸去,冷硬的道。

    子衿冷笑了一声。

    曲莲冷淡道“你们带着他离开吧。”

    “听到没有,说了不是,还不走?”大叔也道。

    子衿扯了扯嘴角,语气凉薄“曲小姐真是好气度,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说不要就不要,你不会还以为你是曾经黎沪国将军之女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白秋辞看了过来,将军之女,看来子衿早就知道豆子是怎么回事,他心中一叹,想来也是,以子衿的能力,想查一个人应当不难,这就让白秋辞更加好奇,她是什么身份了。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曲莲嗓音尖锐了起来,明显是被戳中了痛处“我的父亲,就是被你们永昌人杀害,死在了战场上!连处好点的坟地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子衿道“曲小姐言重了,我哪敢指责,不过是就事论事。再说了,你父亲又不是我杀的,干什么脏水全泼我们身上。”

    曲莲涨红着脸,紧抿着苍白的唇。

    白秋辞语气温和的问“既然这么讨厌永昌人,你又为什么,会嫁给永昌人?”

    “我……”曲莲低下头,双手颤抖着抱住了自己“我不知道……”

    豆子望着她,眼中浮起了一层水雾,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小手微微抬起,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将手放下了。

    白秋辞心中微叹,伸手摸了摸豆子的脑袋。

    曲莲没答,倒是旁边的大叔回答了“还不是那个臭书生,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巧舌如簧、虚情假意、轻诺寡言,欺骗了我们曲小姐”

    白秋辞:“……”

    子衿:“……”

    “先前追求的时候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把人带回家后,让曲小姐受尽了委屈,泉溪镇上的人对着咱们小姐张口闭口一个贱民,在背后指指点点,想当年我们曲小姐可是黎沪国人民心中排的上号的仙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大叔越说越气,他道“还说什么,女子既嫁从夫,在家孝顺父母,丈夫回家体恤丈夫,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我们小姐,日子过得还不如猪鸭狗,在他们泉溪镇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他们泉溪镇的人就是人,我们就不是吗!他们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践踏我们!那个臭书生还理所当然,讲些什么屁道理!我呸!”

    “别说了,是我瞎了眼罢了。”曲莲深吸一口气,强装坚强,可眼角的红还是出卖了她。

    “这个孩子,就是我这一生犯下的错,是我此身的耻辱。”曲莲眼神坚毅的盯着豆子,豆子被她的眼神吓得一颤,却一点也不躲“我总有一天,会洗清身上的耻辱!”